九月的天气仍是酷热难耐，一切事物都暴露在焦灼的阳光下，可是没人有心情去细看偶尔闪光的屋群、街道。萧潇提着书本跟在校长身后，不知道从今天起一切会有怎样的改变。
那天是9月4日，开学的第四天。很多年以后，萧潇依然可以清晰得记起那年夏天阳光打在皮肤上那灼灼般炎热的感觉，还有教学楼后花园里虫鸣的声音，还有那道冷峻的眼神以及拥有那种眼神的林立渊。
萧潇跟随父母从北京回到故乡，这座江南的城市有条很长的河，沿岸的居民带着混合了乡音的普通话对他们说话，问好，眼角流露出淡淡的微笑。一切似乎都很美好。这里有萧潇喜欢的阴雨天气、琉璃瓦房、色彩鲜明的花圃，可她还是高兴不起来。她马上就会有新朋友，可她不善于人际交往。
“唉！”萧潇轻叹一声。
“怎么，紧张吗？没关系，你和他们会混熟的。”校长转过身，一脸笑容。他是萧潇父亲的故友，知道老朋友回来，特意让他的女儿转到自己的学校。
萧潇点点头。
“周老师，那萧潇就拜托你了。”
“好的，校长您放心……”
萧潇坐在新位置上，漠视周围那些好奇的眼光，头顶的风扇吱吱的响，课桌上发出木头奇怪的味道在闷热的空气中弥漫。萧潇闭上眼想睡耳边的声音越来越模糊，越来越遥远。几分钟后那翁翁声突然静止，要开始上课了。萧潇睁开眼，进来的不是班主任，而是一个大男生，高高的个子，他有180公分吧。萧潇一边估测，一边懒懒地打量他。五官端正，带着一丝不着痕迹的笑，落拓不羁。可最令人注意的不是他的帅气，不是他满身的名牌，而是他的眼神。清澈如水，可是有容不得别人拒绝的果断，这样的人进来，而且这么盯着她，怪不得旁边的人没再出声。
“为什么坐这，这个空位也是我的专属品，没人告诉过你吗？”他的眼睛瞟了一眼地上的书，“竟然还碰我东西。”
“是吗？可这里现在是我的座位，也没人告诉过你吗。”凶恶的男生，萧潇不再理会他，每个班级都会有几个不学无术、专会打架的小痞子。
“立渊，怎么才来！她是新来的同学，好象叫萧潇，你刚刚不在，不知道，位置是枪王安排的。”
居然叫班主任枪王，萧潇暗笑，刚才说话的男生显然和他口中的“立渊”是一类人。如果不是对那个什么“立渊”刚才的话厌恶，萧潇真得认为他们的确很优秀。
于是，那天，萧潇莫名其妙的认识了两个朋友，林立渊和安睿。
尽管多年后，萧潇以为那天皮肤上焦灼的温度只有她一个人记得，尽管过去的那些人都已化成萧潇眼中彼此起伏的浮云，可她依然会在夜里深深的怀念那年夏天。
在学校的生活和萧潇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因为林立渊和安睿，柳清扬是第一个和她说话的女生。那个班里唯一敢对林立渊大呼小叫的女生。她和林立渊坐在同一排，中间隔了萧潇。萧潇很奇怪，一个180公分的男生和一个160公分的女生竟会坐在一起。
“清扬，我是因为来迟了才坐在后面，你为什么坐这儿？”萧潇有一天这么问她。
“这个，因为我高兴啊！”
萧潇看着柳清扬夸张地笑，马上明白自己问了个愚蠢的问题，因为她喜欢他。从她看林立渊的眼神，萧潇知道她是喜欢他的。这该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她不知道，她的生命中还从未出现一个让她或欣喜或悲伤的人。
林立渊站在衫树下看着萧潇和柳清扬一路大嚷着跑出学校，他就这么一直站着，下垂的斜阳将他的背影拉的很长，很孤单。
“立渊，还没回家吗？我们打球吧！”
“没心情。安，你说我周末要和陈然去KTV吗？”
“这可不太像你噢，怎么，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我还以为陈然会在你身边待的更久一些。”
“我从没说过陈然会在我身边待多久，而且我也没表示过喜欢她。”林立渊无视安睿的嘲笑，拿起球要走。
“我猜猜，你不会是看上柳清扬那丫头了吧。”安睿追上去，依旧一副不死心的样子，“不会啊，你如果喜欢她，早就接受她的告白了，可刚刚又死盯着她和……天，你不会是喜欢萧潇吧，她才刚来几个星期。”
“那又怎样，你少在别人面前乱提。”
“立渊，你很奇怪哦！”安睿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林立渊，哼着《桃花朵朵开》的小调，屁颠屁颠地跑开。
天气开始转凉，入秋了。这个季节有香甜的柑橘，有湿润而夹杂了桂花香味的空气，有苍白的浮云。萧潇站在风中，伸出手，张开手掌，接过飘落的梧桐叶。她一直认为这条中满梧桐的街是这个城市最温情的地方。她站在那里，暮色在她身后降落。她想起自己小学的校园，铺满沙粒的操场四周每隔几米就有一棵叫不出名字的大树，绿叶遮天。她总爱买好冰激凌，在班驳的树阴下抬头仰望天空中的飞鸟。那些从树上落下的黑色小果实零星地散落在地上，还有阳光下操场中一闪而过的云英石的亮光布满了萧潇玻璃球般透明美好的童年。
但她记得最清楚的是之前林立渊所说的话。“萧潇，我喜欢你，真的很喜欢……”
萧潇还记得柳清扬站在不远处，带着惊异的眼神，几乎尖叫出来。月亮升上来，银白的月光打在萧潇的睫毛上，她抬起头，对着深邃的苍穹说：“对不起。”她自己也不知道这是对谁说的，或许是林立渊，也可能是柳清扬。
林立渊站在树影下，看着萧潇眼中弥漫了水气，听见她说对不起，终于难过起来。他喜欢的女生，如此喜欢的人，她只能说“对不起”。而自己却也只能躲在她后面，陪她一起难过。
“林立渊，你喜欢的只可能是她，是不是？”柳清扬站在他身边，没有看他，眼神空洞，终于落下泪来。
“我懂，真的懂。抱歉，或许你不是最好的。”
“这道题目，应该是这样的，先确定显隐性，再写出基因型……”
柳清扬在发呆，林立渊在发呆，萧潇昂起头，强迫自己去听懂老师的讲解。
“好了，柳清扬，你说一下这道题目的答案。”
“啊！我，我……”
“希望同学们上课认真听，这道题目很简单，听懂了都会解。”
萧潇快速地在纸上写下答案，推到柳清扬的桌上。
“这道题目应该先数出染色体数目，再……”
“很好，坐下。”
柳清扬看看萧潇，气氛很是怪异，从林立渊对萧潇表白后，他们三个人已经有一个星期没说话了。
“清扬，抱歉。你放心，你喜欢的东西我不会碰，你喜欢的人我不会去喜欢。”萧潇压低声音说。可是一切还会因为她这句话就回到过去吗？
天气越来越冷，乐琳和张旻慧一到下课就会打好热水站在走到上晒太阳。
“就要放寒假了呢，旻慧、萧潇我们放寒假后去玩吧。”
“能去那呢，乐琳你就好，整天往外跑也不会累。”
萧潇安静的听她们谈话，是啊，能去哪呢？但她最想知道的不是这个。柳清扬递给她的纸条还在手上，她说，互相喜欢的人就应该在一起……
可是她和林立渊，他们有可能会在一起吗？这些还来不及多想的问题被一句询问打断。
“对不起，请问林立渊在吗？”一个穿着白色外套的女生站在她们面前。
“景晰，你怎么有空来我们学校，来找林立渊的吧。”柳清扬走出教室。
萧潇看着眼前这两人又是大笑又是跳脚，还不知所谓。“清扬，你朋友吗？”
“你好，我叫叶景晰，是林立渊的女朋友。”她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女朋友就是女性朋友，她也不向萧潇解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