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一个小时后,武兆磊打电话让去楼下等他。在这之前,秦敬东打了N遍的电话,他竟然约我看电影。我跟他说晚上要加班,他不信,说我在有意推脱,我说你不信可以打我办公室电话,他真的打了。而后来便一会儿一个电话问我是不是还在加班,我不胜其烦。最后他有些生气又带着哀伤的声音问我为什么这样对他?我觉得他真的神经有些问题。
在车上武兆磊和我一直没有说话,我平时是一个很懒得说话的人,而他如果不是需要,也很少说话。
“你在想什么?”他问。
“没想什么,随便想,昨晚从书上看到的一段小故事挺有意思的。”
“是吗?说来听听!”
“有位医学院的教授,在上课的第一天对他的学生说:当医生最要紧的就是胆大心细!说完,便将一只手指伸进桌子上一只盛满尿液的杯子里,接着再把手指放进自己的嘴中,随后教授将那只杯子递给学生,让这些学生学着他的样子做。看着每个学生都把手探入杯中,然后再塞进嘴里,忍着呕吐的狼狈样子,他微微笑了笑说:不错,不错,你们每个人都够胆大的。紧接着教授又难过起来,他说:只可惜你们看得不够心细,没有注意到我探入尿杯的是食指,放进嘴里的却是中指啊!”
武兆磊听着开心地笑起来,“什么意思?”
“胆大心细呀!”
“对,胆大心细,强调做事要注重细节。细节很重要,它在平时工作中不仅体现了一个人的工作作风,也说明一个人的综合素质和能力,很多失败的人都败在这个细节上。”
车开进广场的地下停车场里,下车的时候武兆磊问:“你怎么也不问我带你出来干什么,不怕我把你卖了么?”
“没事,你卖我的时候别忘了让我帮你点钱。”
他撇撇嘴,“咱俩谁卖谁还不一定呢!”
广场的地下是“购物广场”,外边挨着一家餐馆。跟着他走进去,里面人很多,我找了位子坐下,不久他端着托盘回来,“多吃点牛肉吧,补充点营养,看你好像比以前瘦了。”他说着把一份胡萝卜炖牛肉放到我面前,然后又递给我一份蛋炒饭和一杯果汁。
“吃完饭你先陪我去买双鞋。”
我没说话,就知道他不会让我吃完饭就回去。
他用筷子敲一下我的头,“说话!”
“领导吩咐,当然不会说不,不过,武总,这好像应该是你女朋友的义务。”
“女朋友和我吹了。”
我不禁开玩笑,问:“哪个?”
他看着我停顿片刻,挑一下眉毛,“都吹了!”
我忍不住笑起来,又低下头去吃东西。不久他突然靠近我的脸,盯着我问:“你想做我女朋友吗?”
我愣了一会儿后认真的说:“武总,我不喜欢你跟我开这样的玩笑。”
他动动嘴唇,盯了我两秒钟后把身子靠在椅子上,“谁跟你开玩笑!快吃,给你五分钟,要不然—哼哼!”说着做了一个威胁性的动作。
我看看他想说些什么,却又不想惹他不高兴,便只好勉强笑笑。而突然间脸就红起来,吃东西也不那么自然了。
在商场里转了一圈,武兆磊问我认为什么牌子的好,我说不知道。后来走到“花花公子”的牌子下面,我就说这个可能比较适合你,他问为什么,我说:“名字可能对你比较贴切。”说完笑着看他。他瞪着我,“没大没小!”
买了鞋走出商场,武兆磊问我想做什么,我说想回去睡觉。
“才几点就睡觉?!我今晚是想带你去打保龄球来着?”
“我不会。”
“唉!你这个人!没劲,一点生活乐趣都没有,我带你出来放松放松,你却只想着回去!”
我看着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谢谢你的一片好心!”
他也无奈地笑起来,叹声气,“走吧,送你回去睡觉!睡成个大肥猪!”
收音机里放着莫扎特的小夜曲,我坐在武兆磊旁边,静静得听着音乐,眼睛懒懒得注视着夜空下城市里的灯火向车后慢慢掠过。
他看我一眼:“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
沉默。
一段时间后武兆磊竟自开口说:“你是一个很保守的人,能想不会做,把自己捆得太死,你不觉得这样太累了吗?”
我一时没明白他所指的是什么,只顺着问题回答,“我没有那种感觉,随心所欲故然好,但也要分事情,要不然就是为所欲为了,那怎么行?”
“你说得对,但放在你身上我不同意,你认为自己随心所欲了吗?你把自己看得太严了。”
“每个人的价值观不同,对待事情的看法也就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如果你喜欢什么,就是喜欢,就要努力去争取,为什么要禁锢自己的思想呢?那是懦弱的表现!”
“如果什么都喜欢,就什么都要吗?”
“既然喜欢,为什么不要?!”
“不,属于我的我会要,但不属于我的,我会说服自己放弃;生活中总会有取舍,而取舍间,人还得懂得为自己负责。”
“什么是属于你的?什么又不是属于你的?”
我咬着嘴唇没接他的话,他也不再说下去,他可能觉得再说便是多余,只注视着前方专心的开车。我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只是后来突然听到一句:“你喜欢我吗?”
我沉默。
他轻轻笑起来,眯起眼睛接着说:“不敢回答!我就不像你那样,我喜欢你就直说—我很喜欢你!”
我低下头去,“我们不是一条路上的人。”
“什么事都是可以改变的!”
我没有再说什么,可以改变的事很多,但本性是不能改变的,就像感情这东西,他可以很潇洒的对待,我确做不到。
车在公寓楼前停下,他盯着前方像在思考着什么不说话,我看他一眼,停顿一会儿便说声再见下了车。
当我从车的前身绕过,武兆磊打开车门走下来,绕过车身挡在我的面前。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时,他已经用一只手搂住我的腰,另一只手抬起我的脸,嘴角略过一丝笑后低下头,吻着我的嘴唇。后来他摞起我捶在肩上的头发,贴在我的耳边用很柔软的声音说:“别再对我装傻了,好吗?”说完轻轻地咬着我的耳朵。
我的心像是突然被什么电了一下,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
在我还站在那儿发愣的时候,他已经回到车里,透过车窗静静地看着我。我站在原地不敢扭头看他,只听见自己的心在狂跳不止。不久我抬脚向楼洞里走去,当走到二楼的时候,传来楼下汽车开动的声音。
那一夜,我几乎一夜未眠。预感的事终于开始预演,但它来临的时候我仍然不知所措。武兆磊心很高,目标很明确。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他对女人的看法很轻率,至少他给我的感觉是这样的。不管如何让他动心的女人,对他来说,就像路过一处让他动心的风景,流连之后就会离开。
我不想做任何人的风景。
不管别的女人如何甘心情愿为他付出,为他心伤,但我不想成为其中一个;我不要成为任何人的附属,我只做主角。
我想到了离开他,如果我不能克制自己感情的发展的话,就只有这一种选择。我渴望自己的一生能够过的完美无憾,希望有最高的自我实现,包括在感情上。而武兆磊是不可能给我什么专一的感情的,感情对他来说可能就是寂寞的调侃而已。
我要重新开始么?我这样问自己,接着就感觉到生活的路上突然阴云满天。
早上睁开眼,看看时间还很早。平时上班的时候总希望周末好好的睡个懒觉,但真的到了周末总会早早的醒来不再有睡意。
心情很差,感觉有种莫名的压抑。
我准备给孙雪莹打个电话,她最近情绪很低落。她男朋友在半月前进了监狱,原因说出来很丢人:偷窃。我从来没有见过她男朋友,直到那天她给我打电话,在电话里伤心的哭个不停,几乎说不出话来。我很担心,晚上去找她,她痛哭过一阵之后终于把原因说出来,我才知道了。我不知道那个不走正道的男人什么地方那么吸引她,只感觉的出她并没有因为那个而瞧不起他。我没有怎么安慰她,安慰也没什么用,这种事只能靠时间和她自己去调和。晚上我睡在了她的小屋里,那个小屋本来是她和那个男人温馨的家,从此以后只剩她自己了。
“你还没起啊?”听她懒洋洋的声音,就知道她正睡得沉呢,“我记得你今天是换休来着,就给你打话了,我没什么事,你最近怎么样?”
“能怎么样啊,我本来今天是要给你打电话的,没想到你先打过来了。”
“有事吗?”
“有。”
“说吧。”
“嗯,还是见面再说吧。”
约好了见面的地点,一个小时后我们便碰面了,她手上提着一大包的东西。原来她是让我陪着去看望她男朋友的父母。我说那样不好吧,她说你就在他家楼下等我不行吗?一会儿我就出来。我只好答应了,其实她就是想让我今天陪着她,我能理解她的心情。
我一个人在楼下等她,时间不长,雪莹红着眼睛出来了。我拍拍她的肩膀,“没事了,一切都会过去的,坚强点!”
她点点头,“我知道,我会等他!”
我疑惑而无奈的叹息,不再说什么。我无权干涉她的感情生活,爱一个人有时候是没道理的,也许他不是你原理想中的那一种,然而他却就扎根在你的心里了。
“阿雷姐,干完这个月,我就不干了。”
“为什么?!”我有些意外,她的销售业绩挺好,怎么会有这种打算?
“我呆不下去了,别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我。”
我立刻明白过来,“他们怎么会知道?”
“杨永锋的女朋友跟成哥(她男朋友)在一个厂工作,他本来就排挤我,怎么肯放过这个机会!—我又何必受这种罪呢?哪儿不能混口饭吃?”
杨永锋排挤她与我也不是没有关系,我为她感到难过,“雪莹,你记住一句话:没有过不去的坎!”
雪莹的眼圈又红了,我赶紧说:“别难过,没有你想得那么糟—要不,我们找个地方好好放松一下,好不好?”
她擦掉眼泪,“好啊,我找你就有这个打算,去哪儿?”
“边走边想吧!”
秦敬东又在给我打电话,我在他第三遍打来时终于接起来。
“阿雷,我是你哥。”
我不懂他为什么也这样称呼我,心里有些反感。
“你好,什么事啊?”
一通废话之后,秦敬东约我去野生动物园。我从没去过,一直想去,但实在不愿跟他一块。
“太远了,还是算了吧。”
“远怕什么!有车。”
“可是我在陪着一个朋友。”
“朋友?男的还是女的?”
听他紧张又酸酸的声音,我忍不住叹一口气,不明白他为何是这样的水准。
“女朋友。”
“那你叫上她一块不就行了吗?”
我只好问雪莹想不想去,她愣了一下,说:“行啊,去哪儿都一样!”
我终于还是答应了秦敬东,找了一个地方坐下来等他。
刚坐下,雪莹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扭过头来问和谁一块去,我说和一个陌生男人。她张大了嘴问:“那么远,不会出事吧?”
我忍不住笑起来,“不会。”
“可是,我还是觉得有些怕。”
“怕什么?!不要随便的怕别人,越怕越出事,知道什么叫强食弱肉吗?想做事,就要学会征服。”
她瞪大眼睛看着我,“阿雷姐,我越来越佩服你了—好吧,豁出去了!”
我竟自笑笑,其实对秦敬东这个人我已了解,他是真心想讨好我,让我从心理上认可他,甚至会爱上他,至于别的,不是没有,而是先抛在脑后了。
一个小时之后,秦敬东的朋友开着车,带着我们三个人到了环境优美的南部郊区。这儿的空气很好,风景秀丽,道路通畅,难怪那么多开发商都在盯着这里。
中午那人在一处饭店和五六个朋友招待了我们,酒菜很丰盛。在酒桌上秦敬东一个劲的对着他们夸我,他们便频频恭敬的向我点头,给我倒茶倒酒。我礼貌又冷静的应付着,不愿多说一句话。见多了这种嘴脸,厌恶了这种场合,从内心里鄙视这群人。
午餐终于进行完了,四个人接着出发。不久,车开始顺着一条山路往上爬,秦敬东说已经到了。山路很陡,弯弯曲曲的,而且很窄,迎面一辆车开来就像擦身而过。我不禁看看车外陡峭的山崖,心想如果车一不小心偏了方向那就玩完了。车在慢慢的向上开着,雾越来越浓。
“怎么样?”秦敬东问。
“什么?—雾怎么这么浓啊?阴天的事吗?”
“有关系,不过平时这山上就常有雾。”他朋友说。
到了山顶,车直接开进停车区,然后那朋友找了一个人,让我们跟着他上了一辆车。
车顺着山路慢慢地转着,我看见了各种从未见过的动物,那些本是野生的动物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或者跑,或者慢慢地走,感觉上很奇妙。司机介绍着它们的名字和来自何方。不久,车子开到了老虎区,站在高高的岗楼上的人打开高高的网门,车子进去之后,门又慢慢的关上了。一只老虎从树林里走了出来,在离车不远处站着,很快又出来了一只,迎着车头慢慢的走过来。我和雪莹兴奋的望着外面,司机叮嘱我们不要开车窗。
穿过老虎区便是狮子的领地,狮子和老虎一样,就算躺在那里不动,也是威不可挡,让人胆战心惊。我们看到了四只狮子,有两只在远远的站着,另两只在围着车转,秦敬东问我怕不怕,我笑着说,怕。又停在那里看了一会儿,司机说离这儿不远便能看到狗熊了,然后就发动车子准备离开。当车子从里边开出来,门在慢慢的关上时,一只狮子跟了出来,接着又跟出来一只,后来四只都出来了。看着围在车身旁的四只猛兽,心里不免有些紧张,但司机看来已经很有经验,他把车前进,倒退,来来回回几遍之后,狮子便都赶回去了。
在山上转了一段时间,看看表已经下午三点多,我说该往回走了,秦敬东说:“再玩会儿呗,急什么!你知不知道我今天是专为你来的?我要想来随时都可以来。”
我说知道知道,当然知道,可是我已经玩够了,想回去,在上面呆得太晚了瘮得慌,怕老虎把我吃了。他看看天,点点头,就叫了司机往回走,还不忘用自以为幽默的口气说:“你可真是个胆小鬼!”
我知道秦敬东不想就这样回去。果然,车又在山下一处饭店门外停下来。饭店老板跟他认识,走出门来把我们让进了饭店大门。老板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而且凭直觉这也不是一家正经店。老板看我一眼不怀好意的问秦敬东,“这是您的女友啊?”
“我们是朋友,业务上的关系。”我看着他认真回答。
“哦,是这样,我还以为……”他没再说下去,拿着菜单转了话题,“秦哥,今天想怎么吃啊?”
“怎么?我们还要在这儿吃饭吗?”我盯着秦敬东问。
“我们吃了再走吧?也到吃饭的点了。”
“不行!天太晚了。”
老板又插话,“没事,晚了就住下,这儿有的是房间。”说完看着秦敬东。
“对啊,既然来了,就玩个痛快嘛。”秦敬东很赞成老板的话,咧着嘴笑着说。
我没再说话,不再做一些无用的事。老板赶紧去准备菜,秦敬东跟着他到后边去了。我给雪莹一个眼色,她跟着我走出来。
在这荒山野岭,想打车是不可能的。雪莹问我怎么办,我叹口气,“走吧。”说着领着她的手顺着路往前走。
“阿雷姐,我们不会是要走回去吧?”
“你跟着我就是了。”
我目光坚定地望着回去的路,自信让我没有任何的犹豫—我不是羊,所以不会落入虎口。
很快,秦敬东追上来,气喘吁吁的问,“怎么了?你干嘛?”
我并不看他,注视着前方,“回去,不行么?”
“吃完再走呗,菜都上好了。”
“那想吃你自己随便吧!”
“你得和我一块吃啊!”
我压抑着自己的愤怒,尽快的调节着内心的情绪。很快,我的眼圈红起来,看上去委屈又有些生气的瞪着他,“你把我当什么人啊?你是不是觉得跟你到这儿了就由你说得算?一直以来,我在心里是诚心要交你这个朋友的,也真心把你当成大哥,但现在,我不得不重新考虑这个问题了。还有,我讨厌那个老板!没想到你这样的人会有那样的朋友!”
我时常得意于自己的演戏天赋,为什么没有伯乐发现我呢?
他看着我,表情很无奈的说:“他不就是说了那么一句话嘛,玩笑都开不起了?”
“什么叫就一句话,一句话就完全可以反应一个人的本性,并且我说的也并不是一句话的问题,你那都是些什么虎朋狗友,你怎么会有那样的朋友?!我讨厌他们!我看错了你,不想理你了!”我生气的跺着脚,显出撒娇的样子。
雪莹惊讶的看着我,不知道她心里有没有想笑,虽然我很不情愿她看到我的这一面,但现在也想不出别的好办法,而且秦敬东的心态就摆在那里,这句话应该最管用,说说又何妨。
我不再理他,领着雪莹的手,绕过他继续向前走。
秦敬东妥协了,车很快就在我们身边停下。他在车的后排坐,雪莹看看我,弄出很知道事的样子,坐到了前边。
秦敬东很无奈的摇着头笑笑说:“我可真是对你没办法,认上你这么一个厉害妹妹,有我苦吃了!”
我看着车窗外没搭腔,警告自己不能再这么冒失了。我的唯一筹码只是他真的喜欢上了我,怕我不理他;但是人惹急了难免会干出一些出格的事,特别是在特殊的情况下。
早上上班,先给武兆磊整理桌子上的东西,他总是把办公室里,特别是桌子上弄得乱七八糟。
武兆磊哼着歌走进来,心情很好,从我身边走过时拍拍我的肩膀,“早上好啊,阿雷,昨天怎么过的?”
我没有说什么,继续做着自己的事。他坐下来看看我,“怎么了?你不开心啊?”
“没有,武总,我在上班。”我在桌子对面站着,表情严肃而又认真的说:“八点半您要给销售部主管开会,现在已经过八点了,您需要的材料我已经放在桌子上了;另外十点您要去陈行长那儿,是您自己开车,还是让司机送您?”
武兆磊盯着我的脸,几秒钟后拿起桌子上的材料看着,面无表情的说:“我自己开车去—开会人员都到了吗?”
“应该都到了,我去看一下。”说着走出他的办公室。<, span="" lang="EN-US">
武兆磊是一个高傲的人,一直以来,已习惯我对他的“顺从”,这样冷冷的对他以前是没有过的,而他对我这样的态度的反应也变得冷了起来,不再那么笑嘻嘻的和我说话。
突然间,我跟武兆磊之间远了距离,或者是有了隔阂,至少表面上是这样。可我宁愿这样,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继续在这儿工作,才能呆在他的身边。我喜欢他,但是我不能喜欢他,我和他是两个世界的两种不同的人,无法溶汇到一处。我只想一心一意的工作,能为他做些什么,将来平淡而又简单的离开。我把自己的感情进行高度克制,我想只要他不对我做什么,我是能够做得到的。
孟艳来公司的次数突然多了起来,她时常会过来跟我聊上两句,每当碰上武兆磊时她会用柔美的声音叫一声:“武总。”
武兆磊和她打招呼后会问:“你怎么不在售楼处?休班啊?”
她有时候会是休班,有时候会是来送合同,反正总会有正当理由。武兆磊不知为什么没有放在心上,所以孟艳也就时而来公司走动走动。不过武兆磊呆在办公室里的时间并不多,孟艳和我又没那么多话可聊,所以她每次来只是时常呆在楼下市场部里,而市场部也好像很喜欢她的到访。
我知道武兆磊最近也不常带她出去应酬了,凭着女人的直觉,明白她对武兆磊的心思,不知道武兆磊是否也会有些喜欢她呢?这样想着,心里竟然有些酸酸的。
“雷祎文,王延章那边怎么回事?你最近跟他联系了没有?”那天中午下班,我刚要准备去餐厅吃饭,武兆磊从外面回来看见我就问。
“联系了,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这两天一定能过来。”
“意外,谁允许你有意外了?你算算拖了多长时间了?!”
“武总,我们这边他几乎已经认可了,这点我有把握,而他前段时间确实没时间,他去外地考察项目了,是我朋友和他一起去的。”
“朋友?那个秦什么东吗?”
“……是,秦敬东。”
武兆磊不再说什么,转身走了。不知他在外面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回来找我出气。父亲曾说过:不管在哪里工作,受气的总会是职员,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了,如果遇到这样的事情,要宠辱不惊,平淡处之。所以我对他的这种态度尽量漠然,也只能这样。
下午给王延章打去电话,他对我说真是不好意思,并承诺明天最晚后天一定过来。我跟武兆磊说了,并问他还有没有需要准备的,他闭着眼睛靠在椅子上说没有了。
下班之后武兆磊没有走,我不能确定还有没有事,就决定再等一会儿。半小时之后他办公室的灯仍然亮着。
“武总,还有需要我做的事吗?”
他也不看我,“没有了,你走吧。”
“那我走了,明天见!”
一个人走在路上,心情有些低落,刚工作时的那种热情已烟消云散,目前的工作对我来说已是轻车熟路不再有什么挑战性。同时这个公司的情况我也已经看得透,像我这样的一个“外人”,不管再怎么付出,所谓的前途是没有的;武兆磊对我很好,但这公司不是他的。不过,我要是在这里认真工作个十年八年的,他们会觉得我对他们还算“忠心”,说不定就会有机会升迁,可是,我不会跟自己去打那个赌,一辈子才活多少个十年啊。当然,我也没打算在这儿呆一辈子。
武兆磊不是一个安于现状的人,对金钱的欲望也很高。他在外一直参与其它行业的业务,与公司并没有冲突。他准备在外面再立个门户,项目已经考察好,并想让我去替他管理,他这边分不开身。他很信任我,但我没答应也没不答应,我不能这样永远跟着他,我还要有自己的生活。
一辆车在我身边停下来。
“我送你。”
武兆磊专心的开车,一直没开口说话。半路上接到一个电话,然后说先去一个地方拿东西,他们等着下班。当时离我住的地方已经不远了,但他表情严肃,没有让我下车的意思,我只好安静的坐着。
车子掉头向外环路驶去。车速很快,他像在思考着什么,双眼默默的注视着前方。突然,一个中年女人闪在前面,武兆磊猛刹车,没有撞到他。我俩也幸好系着安全带,要不然撞到头是免不了的。
那女人大模大样的走了。
“没事吧?”
武兆磊摇摇头没有回答,表情依然冷漠。他看上去心情很不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横穿马路的事总是不会停止发生,我没有资格评论别人,因为自己也偶尔为之。车子仍然开得很快,外环路上的灯有些地方亮,有些路段却没开。远远看见两个身影,不快不慢的横过马路,好像还吃着东西,走走停停。
武兆磊突然加快了油门,向那两个人影开去,路灯下看清那是两个小女孩,她们略微一愣,快速向路边跑。可是武兆磊仍把方向对准了她们;当她们快到路边时,车子离她们已近在咫尺,两个女孩惊恐的呆住,站在那里。
他在瞬间突然急速转动方向盘,车又回到原来的跑道上,身后传来两个女孩的尖叫声。我满面震惊的看着他,他只动动嘴角,目光仍然那么冷漠。
“你吓着她们了!”
“怎么了?就算把她们撞死又怎么样?哼!”他平静的说着,表情充满不屑,“惹急了我,我就敢撞死她。”
那平时总是带着笑的眼睛,此刻已没有了丝毫温和的气息。
我突然感觉这个人竟那样陌生。
他的眼神让我想起了一种凶狠的动物。
记得中学暑假的一天,二叔说他果园里的李子熟了,让我拿个篮子跟他去摘一些回来吃。我很高兴:行!我烧开了水就去!
二叔的果园在村南的山上。村里基本每家都有自己的果园,果品各不相同,但从春天第一样果实成熟开始,我几乎每种都能吃到,这点村里所有人都一样,因为乡邻们会“等价互换”―这可能便是乡下人与城里人不同的地方,也许会让人联想到原始社会,可是我觉得很亲切,也很喜欢。
路上经过一条很浅的河,河水自西向东慢慢的流淌。河的上面有一座桥,但一般人们总是喜欢走近路,所谓近路就是在河的上面有一排排放不整齐但较为平坦的石块,从这儿走要近许多。过了河是一片菜园,经过菜园便是上山的路了。山路是用沙土修成的,宽三米左右,弯弯曲曲,盘旋而上。
我提着篮子边走边哼着歌,心情很好。偶然听见路边草丛里出现一种“沙沙”的声音,就停下来辨别声音的来源。不久,一条黄色的,背上带着一根长长的白线的蛇,从我的脚前不快不慢的穿过。我停止呼吸,呆在原地眼睁睁的看着它穿过路面又进草丛中去。很快,它又从草丛中露出身子来,慢慢地爬上了一块大石头,然后停下来,身子在上面来回扭动着。那不是一条很大的蛇,看上去有一米多长,身子像普通的井绳那么粗。它离我只有两米远的距离,我一直站着没动,并不是因为好奇,而是因为不敢再动,大脑闪动着电视剧中蛇咬人的场景,我不寒而栗。它在注视着我,目光阴冷和狠毒;它看出了我的懦弱,听见了我的心颤抖的声音。
我感觉时间已被凝固了。
它恶作剧般,盯我一段时间后,高傲的昂着头,大摇大摆的走了。
我快步跑着离开了那里,不敢回头,因为我总觉得它一直在身后追我。
二叔正在树底下锄草,看我到了,就接过篮子去摘李子。我跟在他后面,他看我惊恐的样子就问怎么了,我说碰上了蛇,二叔叔笑笑,说:甭怕,蛇怕人。
篮子里很快满了。二叔让我等他一会,等把那几棵树底下的草锄锄,就回去。我说不行,妈出去没带钥匙,现在快回家了。二叔就叮嘱我让我别怕,再碰上蛇就拿石头砸它的头。
提着篮子走着,心里还想着那条蛇,越想越害怕,两眼便总是忍不住往路的两边看。突然间,第六感应让我把抬起来的脚在空间定格,低下头去—一条黑白相间的,一尺多长的小蛇正在我的脚底下!它没有动,眼睛盯着我。我惊叫出来,本能的向后退两步,那条蛇开始在沙地上爬动。
我吓得几乎要哭了,盯着它不敢动。但刹那间,一股怒火随之冲上来,我抬起脚狠狠的跺过去。脚跺着了它的尾巴,它在抬起身子挣扎两下之后,迅速用细长的身体盘住了我的腿。我在惊恐中放开了脚,用力把它甩了出去。小蛇被甩进草丛里,它快速的爬着,我心中的怒火更加的不可抑制,捡起地上巴掌大小的石头狠狠砸去,正好砸在了它的头上,它的头立刻血肉模糊,不再动弹。但我不敢走开,怕它是在装死,然后突然窜起来咬我一口!
就这样恐惧的看着它,很快脑子里闪过父亲专用的大玻璃酒瓶,他常常把灵芝或者人参之类的泡在里面。
“干脆把你带回去放在酒瓶里!”我狠狠的说着,咬咬牙,拿起一根长长得树枝折断,像夹菜一样把它夹起来,快步往家中走去。
只可惜在路上一个人都没碰见,这个时间人们一般都在地里干活。如果别人看见我这样夹着一条蛇不知做何感想?我给人的印象可一直是很文静的。
刚到家门口,母亲也回来了,她看见了我用树枝夹着的蛇,先是很吃惊,后又生气的严厉制止把它带进家门。我只好把它丢在门外,回家放下篮子出来,发现它已不在原来的位置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原来它在装死!可是它的头几乎已被砸碎了,而且又过了这么长的时间!我看见了它的眼睛,那里面充满仇恨和强硬,并且好像在跟我说话。我依然感到害怕,看着它,想知道它在说什么,但它只静静的看着我。慢慢的,我明白了它的意思:如果我能活下来,你就死定了!
那么,我更不能把你留在这个世界上!
我拿起一块石头,咬咬牙,盖在它的头上,然后一只脚用力踩上去。它的尾巴迅速翘起来,用力的摔打着,我在恐惧中更加的用力跺着。好久,它终于不再动了,我把石头踢开,它的头已没有了,剩下的只是一块扁扁的、惨不忍睹的血泥。可是,它的身子仍在动!我万分的惊异!虽然在山村长大,但确是第一次真正见到蛇,不,第二次,这一天的时间就碰见了两条。以前只是觉得它是一种可怕的动物,而今天,对它却有了不同以往的体会:它身体的能量是超乎想象的,虽不庞大,但比庞大的动物更加可怕;它的眼睛很美,也很凶恶,让人看不懂,摸不透;它不会轻易就被征服!
我终于把它杀死了。
带着一颗罪恶的心,把它埋在地下。
我觉得自己可耻、可恶!它本来并不想害我,而我只因受到惊吓,愤怒之中就残忍的把它弄死!它死得很惨。有生以来,我第一次忏悔。
上帝是公平的,我受到了惩罚—一连几天,噩梦不断。
而从此以后,我喜欢上了这种动物,我喜欢它的智慧,它生命的顽强!我甚至觉得自己是崇拜它们的。而原来最喜欢的小兔子就放到了第二位。
想到这些,又觉得武兆磊并不是那么过分了。在很多时候,看似相差很大的看法,其实只是一尺之遥。
武兆磊终于把我送到了公寓楼下。
他仍然不说话,我打开车门,他拉住了我的手,然后淡淡的笑笑,“祎文,让我亲亲你?”他的眼睛闪着幽幽的光,“我是真的很喜欢你。”
他总是这样。
我轻轻的摇着头,觉得鼻子有些酸,把手抽出来,下车。
第二天上班不久,秦敬东打我手机,说一会儿王延章要过来。我问他怎么知道,他说王刚从他那儿走,说是来我这儿。
我赶紧跟武兆磊说了,他一笑,“这老头,说来就来了。”
我知道这件事已经十拿九稳了,对他笑笑,退出他的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