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美芳突然得了一种怪病,好端端的模样,一犯病就口吐白沫两眼翻白,抽着抖着,嘴里说些谁也听不清的胡话。这下子可吓坏了她的丈夫潘能仁。老婆住院住了三个多月,查来查去没查出个病因,结果医生给个结论说是臆症。
见如花似玉的老婆快折腾成了黄脸婆,能仁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难怪老人们说“闰七闰八,拿刀相杀。”今年闰八月,他们塑料厂霉气透了。一个三四百人的小破厂,半年就死了六个半;这半个只剩一口气,大概还能活个十天半月。能仁觉得这就够叫人胆颤心惊了。加上美芳近来神叨叨地对他说,如今社会流行一句顺口溜,说中年干部三大喜事是“升官、发财、死老婆。”你是不是也想我死?吓行能仁马上对老婆赌咒发誓:“要是我潘能仁有这种心就不得好死!”说完恨不得跪下对天盟誓。
美芳见他那副虔诚的模样,得意地笑了笑:“我量你也不敢!”
能仁点头笑笑说:“是的,不敢。”
能仁肥头大耳,表像又笨又蠢,心里的小算盘却算得贼精。在官场上滚爬了几年,他比谁都明白,那些巴望老婆死的,大多是因为老婆长得又老又丑。人老珠黄,哪有什么情趣?想离了再找,无奈戴着个乌纱帽,怕别人背后说长道短,骂是“陈士美”;不离吧,又不死心。这老婆一死,坏事变成了好事,可以名正言顺合情合理地再娶一个俏佳人,这岂不是两全其美的好事?而我潘能仁老婆年轻漂亮,娇滴滴惹人爱,况且自己是靠老婆才当了个供销科长,这样的老婆盼她死。那也未必太傻冒太没良心了。
能仁不是那种人,他爱美芳。为能治好美芳的病,他可以说费尽了心机。昨天,他背地里找算命瞎子算了一挂。瞎子手指掐来掐去,嘴里念念有词说:“你老婆是中了邪气,要立即驱邪才是。”能仁忙问:“怎么个驱邪法?”瞎子说:“不难,只需买一面我特制的照妖镜,回去当门挂上,然后关上门,让孩子对门外学三声狗叫就行。”能仁听后感到滑稽,但又不敢不信。反正死马当着活马医,试试再说。说不定偏方真能把人治好呢。
包好镜子跑回家,能仁把瞎子的话给美芳学了一遍。美芳听了直乐说:“那孩子在千里之外的老家,谁来学狗叫?”能仁说:“还有谁?我呗。”美芳乐不自制,扑上去亲了能仁一口。能仁兴起,抱起美芳就滚到床上,两人淋漓尽致亲热了一番。
疯够闹够后,躺下就睡着了。一觉醒来,天已大黑。能仁想起挂镜子之事,便起身准备挂镜子。美芳面若桃花懒洋洋说:“要不要跟对门大霞说一声?”能仁说:“这么晚了,先挂上,明天再说吧。”说着,就拿了钉子钉锤,三下二下把镜子挂好了。
进屋轻轻关上门,能仁让美芳进里屋。美芳笑着不肯,说要看他学狗叫。能仁拗不过美芳,就朝门前靠了靠,回头又看看老婆,把嘴鼓了一下,发不出声。他捏捏喉结,清了下嗓子,磨蹭了半天还是张不开口。美芳笑着催他:“快叫啊。”能仁嘻嘻看了一眼娇态撩人的老婆,嘿,为了老婆学次狗叫算什么?于是鼓足了勇气,冲着门外“汪、汪、汪”学了三声狗叫。美芳笑得前仰后合喘不过气来。
第二天一早,潘大霞出门倒垃圾。刚拉开门,眼前有道白光一闪,大霞冷丁吓崐了一跳。难道真有外星人?她朝楼道四周仔细搜索了一遍,目光最后盯在能仁的门顶上。哦,原来是科长门顶挂了面镜子。大霞从小在农村长大,对这些信神信鬼的东西也略知一二。她知道这照妖镜冲着自家不吉利,回屋就喊丈夫顾小星:“哎,你过来看看,。”晓星应声而出,问:“啥事?”大霞指着对门小声说“你看那镜子。”晓星不解说:“镜子怎么啦?”大霞狠狠拧了丈夫一把:“木头,那镜子是照妖的,冲着咱家不吉利。”晓星赶紧掩上门,把老婆拉到里屋劝说了一通。晓星说:“人家病了几个月,已经够闹心了,你就别找事了,行不?远亲不如近邻嘛。”
大霞知道丈夫树叶落下来怕打破头,加上他又在能仁手下工作,关系闹疆了也不好。对门住了几年,虽然老死不相往来,倒也相安无事。想来想去,大霞也不想轻易撕破脸。不过,心里大小还是有点疙瘩。
说来也怪,美芳的病不知是因门上挂了照妖镜,还是因为那天夫妻俩疯得开心,果然天天见好,一周都没犯病。
凑巧的是,大霞在这一周的头两天自己砸了手指头,她想想不对劲,就窝着火去找能仁商量,看能否把镜子取下来。能仁见美芳的病刚有好转,就不想取下镜子里还发起烧来。大霞联想这几天的倒霉事,自然越想越生气。于是你不仁我不义,大清早就不管三七二十一,站在门口喊叫起来:“潘能仁你滚出来!我看看你还有没有点人味?”大霞本来嗓门就大,再一使劲,震得整个楼道都嗡嗡响。晓星满面难色,一个劲把老婆往屋里拉。他低声说:“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有话好说呗,何必发那么大的火?”这一说不打紧,大霞更是火冒三丈,干脆跳起脚来冲着他男人嚷:“你这个窝囊废,人家都骑到你头上拉屎拉尿了,你还有话好说?说你妈的蛋!”说着,就要过去撞能仁家的门。幸亏能仁眼尖腿快,一个箭步拦住了她,然后使出全身力气,把她拖死猪一样拖回了屋。
他俩累得直喘气。
对面美芳和能仁眼睁睁听着大霞在门外破口大骂,自知有点理亏,不好出来接应。两人都胀红着脸不吭声。
能仁怕老婆气得犯病,就自宽心说:“我潘能仁好赖是个科长,懒得和那泼妇一般见识。别气了。”
不料美芳撇着小嘴冷冷给他来了一句:“你以为你那科长多值钱?”
能仁语塞,脸红不是红,白不是白。心想,自己这供销科长,确实也是靠老婆的裙带关系当上的,老婆说不值钱,那就不值钱呗。
美芳要在往时,大霞刚开骂她就会针尖对麦芒对上去。今天可不同了,她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有拿丈夫出气。
能仁听对面没了动静,以为暂时休战,便夹起公文包去上班。没想到大霞正在自家门上的猫眼里窥视着。能仁刚一开门,大霞就冲出去拦住他说:“潘能仁,你别想溜。”能仁装聋卖哑也不行,只好硬着头皮说:“溜什么?我要去上班。”
“上班?今天你那破镜子不取就休想走!”大霞气势咄咄逼人:“你说,你那照妖镜对着我家,我家出妖精了?”
能仁解释说:“不是那个意思嘛。”
“你别给我装蒜!不是那个意思,那咋不朝你自己家照?我看你家倒是有个妖精。”
这句话把潘能仁惹火了。他把手中的包往门里一扔,大吼起来问:“你这话什么意思?”美芳这时也杏眼圆睁站在了门口。晓星上前说:“算了,算了。”说着赶忙把老婆往屋里拉。
大霞毫不示弱,摆出决一死战的架式,指着潘能仁的鼻子说:“什么意思你自己知道,你只会损人利己。我们家倒霉你高兴是不?我跟你对门几年,哪点对不住你们?楼道你家从未过一次,都是我打扫得干干净净;那次你老娘从乡下来,你们不在家,我们还留她住了一宿。你倒好,恩将仇报,挂个破镜子让我家倒霉。说几次你不取,今天你再不把镜子取下来,我非砸了它不可!”
说到这儿,正在发烧的小宝捧着一堆速写画跑出来:“妈妈,不要砸那镜子!不要砸那镜子!”两家人都被小宝搞得莫名其妙。
原来,九岁的小宝是市少年美术班的高材生,尤其擅长人物脸谱速写。开始,小宝见对门挂个镜子觉得好奇,没事就趴在猫眼里看着玩。后来,他从镜子里发现崐了一个小密秘,那些到对门送礼的人敲门时,脸相正好从镜子里可看到。这些人媚态各异。小宝灵机一动,觉得这是个练笔的好机会,就一一把他们的脸谱画了下来。所以,他闹着不让砸镜子。
听小宝这一说,能仁俩口子心猛地像掏了个洞。能仁夺过小宝手中的速写画一看,乖乖,全是全熟悉的面孔,个个画得微妙微肖。他顿时目瞪口呆,脸色煞白,一把就把画给撕了。回过头,又猛地扯下门顶的镜子,“啪”地摔得粉碎。
小宝哇地一声哭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