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7月18日,她永生难忘。
这一天,她所居住的城市中每个角落都受到狂风暴雨的侵袭。整个城市处于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恐惧和慌乱中——人群,车流,杂乱无章,路面全被雨水淹埋,车变成了船。想回家的人一时回不了家,赶去上班的人无法按时到达单位,进退两难。交警站在暴风雨中,艰难地指挥着过往的车辆和涌动的人群。
她是众多上班族中的一个。
雨,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肆虐依然。因此水位不断高涨,她所乘坐的那辆的士终于熄火。她无奈地下车,撑着那把被风括得快变形的雨伞淌行在水路中,企图寻找一个可以避难的地方。但是她竟然发现无处藏身,因为离她最近的公车站挡蓬下早已人满为患。她唯有前行,才有可能摆脱困境,尽管举步维艰。
她,秀外慧中,时尚白领,拥有理性的头脑和美丽的外表。但此刻,却一手撑着与她极不相衬的雨伞,一手拎着昂贵的皮鞋,与一群素不相识的把裤管高高卷起的人慢慢走在积水成河的大道上,有点类似长征的悲壮。她,成了落难公主。原来,不大的灾难,却可以很大程度上地让一个高傲的人放下自尊,做一些自己毫不情愿做却不得不做的事。
她深感郁闷。为这场暴雨,还有暴雨导致的内涝。这就是连环灾难!
正在她郁闷的时候,身边一个女孩引起她的注意。倒不是因为女孩特别漂亮,而是因为女孩的裙子和她柜子里的那条一模一样。而这条裙子,在这个城市,是没有卖的。
可能是她的打量使女孩不好意思,于是对她笑笑,继而前行。就这样,她们一左一右的走着。同样的困境容易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更何况,她们都是落难公主。后来就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起话来。
闲聊中她发现,女孩是个与她完全不同类型的人。她思想独立,我行我素,有主张有个性。女孩却是依赖性强,我见尤怜的小鸟依人型。但性格却没有影响她们的交流,因为她们对很多事情的看法却出奇的相近,这让她有点不可思议。
不知道走了多久,她们终于过了那条因为积水过多形成严重内涝的大道。由于疲惫,女孩提出打车,她欣然同意。然后她们开始挡车,但是很多司机都不肯停下来。在她们快要绝望的时候,终于有个司机愿意让她们上车,但是他不肯从市内走,条件是绕过外环路线送她们到单位。她们没有意见,只要能离开内涝区域,从哪走都成啊!
于是,她们坐上了同一辆车,因为她们上班的地点同属一个片区。
从市区到外环,道路一直无法正常畅通,基本上是一步三停。如果是女孩一个人坐在车上几个小时,面对如此恶劣的环境,也许会崩溃!所以女孩把她当成了救命稻草,以聊天的方式。
她是个拥有智慧与美貌的年轻心理咨询师,看穿别人的心思并用语言缓解他人的痛苦是她的专长。她习惯沉默地聆听他人的诉说,也有足够的冷静去面对各种突发事件。她没有告诉女孩她的身份,女孩说觉得她像个律师,说起话来头头是道,而且让人觉得非常理智,言语中有种滴水不漏的感觉。她笑着伸出修长白晳的双手,说原来想过做律师的,后来还是选择了钢琴为职业,虽然不是很热爱,但不想对不起这双手(其实她从来没有利用钢琴赚过一分钱,虽然弹得很好)。
女孩说自己从小就想学钢琴,但是家里穷,没有条件学,后来家里生活有起色的时候,自己又错过了学钢琴的最佳年龄。
她觉得女孩很有趣。然后告诉女孩其实她不喜欢弹钢琴,但是父母在她5岁的时候要她在芭蕾和钢琴中二选一,她选择了钢琴。那时她认为,坐着弹琴总比站着跳舞轻松。后来发现弹琴不能分心,精力必须集中,所以形成她做事专注的性格,久而久之说话就成这样了——丝丝入扣,滴水不漏。
女孩说原来如此。可命运总是这样,喜欢钢琴的人不会弹奏,不喜欢钢琴的人偏偏弹得一手好琴。人生总是有许多不尽人意的地方。
隐瞒了女孩她心里有点过意不去,本来她就靠嘴吃饭,说话没有哲理不能让人信服,不然她的心理咨询所早就关门大吉了。
女孩的手机突然响起来,在看到手机来电的一瞬间女孩变得神采飞扬。她听到女孩幸福的声音,猜想女孩肯定是在和一个她所爱的人通话。只有恋爱中的人才会从有气无力的状态中一下子变得活力十足,爱情的力量的确是别的东西无法相提并论的。
她想起她的他,不知道他现在困在何方。也许她该给他打个电话,报个平安。他叫她今天早上别出门的,可是她不听,因为她的病患者说下午两点复诊,她不想因为天气发生变化而失约。在她的工作中,她宁愿爽约的是患者,而不是她,她认为自己必须守信用。
她没有发信息的习惯。也很少主动打电话给他,因为她怕自己付出的太多,对方付出的相应就会少。如果相爱的两个人在爱情前面,注定会有一个人付出的爱比另一个人多,她不希望多的那个是她。
因为在她的咨询室里,见过太多感情上失意的患者,他(她)们大都是因为付出太多 ,以至于爱到覆水难收。她帮他(她)们在不同程度上缓解了些许痛苦,让他(她)们慢慢走出了爱的泥沼,却在无形中感觉爱是一种变数太多的东西 ,许许多多的情侣,伊始都是爱得天昏地暗,他非她不娶她非他不嫁,最后还是变成陌生人。
因为害怕失去,她选择若即若离。
约3分钟后,女孩挂了电话,脸上写满幸福的光芒。没等她问,女孩就兴奋地说起那个他。说他一直沿外环路线走,已经到单位,花了一个多小时,比她们幸运多了。
她听女孩兴奋的说着那个他,心里却担心她自己的他到底到哪里了,但是她还是没有打电话给他,因为她在等他打给她,她习惯了每天等他的电话。
女孩继续说着,她和他认识一年多,开始喜欢他的时候不知道他有友朋友,她便一直喜欢他。他们是同事,女孩有许多工作上的问题向他请教,他都很有耐心。终于有一天,女孩告诉他,她喜欢他。从此,他离她很远很远。
后来女孩才知道,原来他有女朋友。而且,他很爱很爱她。女孩为此伤心了很长一段时间。
但女孩想,真爱一个人,就是希望他幸福。谁叫自己不早遇见他?所以女孩决定像朋友一样对待他,不想让自己过多的爱影响他,成为他的负担。现在他和女孩真的变成了朋友,他会在心情不好的时候和女孩说一些他和女朋友吵嘴的事,他觉得女朋友整天关心事业,好像自己并不存在,所以他觉得失落,他感觉女朋友对他的爱不是很深。
于是女孩整天逗他开心,他们在一起很轻松。但是他对于女孩,还是像一般同事一样,没有任何表示。但是女孩很满足,因为不管怎么样,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算是件幸福的事。付出了不一定会有回报,可她一厢情愿,等他明白她的心。
女孩说,像他那么好的人,应该得到更多的爱。所以女孩愿意等他们分手,等他的女朋友不再爱他,就像相信这场内涝,始终都会退去一样。
她有点好奇,爱情,内涝。
的确,在爱情的道路上,如果出现狂风暴雨,不急时应对排水,的确会形成内涝。只是她和女孩对于内涝的理解不一样。
女孩认为他的女朋友是内涝,内涝若排除,他就接受自己。
而她却认为她要排除的是和他之间的内涝。
总而言之,内涝,是爱情的一种障碍。
她再一次看了女孩的裙子,忍不住问:“你的裙子很特别,男朋友送的吗?”
女孩叹了口气,娓娓道来:“这条算是他买的,可惜不是送给我的。说来你别笑啊,那时我们单位去香港,他看到这条裙子,说很适合自己女朋友穿。看见他买下后,晚上我一个人偷偷跑去那家店里也买了相同的一件。后来趁他不注意,把他买的那条换了过来。其实有时想想自己真傻,明明知道他很爱他女朋友,却还甘心情愿地等他……”
香港?她变得敏感起来。
她开始怀疑,女孩口中的他,就是她的他。
但是她依然冷静,对女孩笑笑:“你认为,有一天,他会爱上你吗?”
“也许不会,因为他很爱她。但是他说,如果一年以后,他的女朋友还不能明白他对她的爱有多深,他会远走高飞,去到一个谁也不认识他的地方。我愿意再等他一年,一年以后,如果他要走,不管去哪,我都会找到他。”女孩一脸的执著。
“你认为这做值得吗?”她表面冷静,内心开始紧张。因为她爱他。只是他不知道。
“他是我见过最好的人,他的专一和深情,无人能及。可惜他的女朋友不知道他有多好。而我知道这样的男人不多见了,所以我不想错过他。就像他偶然打个电话给我,我也会开心几天,哪怕他只是对一个普通朋友的关心,我都会感到满足。”女孩开始深沉,真爱上一个人,说到他的时候自然会变得深沉。
“你知道他女朋友是做什么的吗?”她想确认答案。
“听他说,女朋友很有能力,从事心理咨询行业。而且很时尚,在他心目中,是他的女神,他爱她,从看到她的第一眼就爱上了她。每次和他谈到她女朋友,我就知道自己不可能再等到他的爱,但就是不死心。”女孩的心情就像现在的天气。
她不忍再问下去了,她一直知道他爱她。今天,却从第三者的口中确定了他是如此爱她。一直以来,她习惯了他的呵护,习惯了他的问候,习惯了他的短信和电话,她却只回应他不到2分之1的爱。而他却从来没有怨言,自始至终一成不变的对她。
她拿出手机,给他发了条短信:“我答应你,等天放晴的时候,我们就去拍婚纱照!”
三个小时过去了,雨开始变小,虽然内涝还是很严重,但是她相信,内涝始终会退去。
是的,内涝始终会退去。相信她和他的爱情,排除内涝以后,会畅通无阻。
和女孩告别的时候,她说了声谢谢!
女孩不知其意,也笑说谢谢她陪自己聊了几个小时。
她突然觉得内涝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面对内涝的时候束手无策。她感谢那个说好来下午要来复诊的患者,因为这样她才冒雨出行,然后才会遇到女孩,才会明白他的爱……
晚上七时,内涝退去。她在家里做好他最爱吃的菜,在门铃响起的时候,她的心跳加速,打开门的时候,看见他双眼满是爱意,手里拿着一束自己最爱的香水百合……
( 卡其蔷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