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日酒精的刺激让我头痛欲裂。本来就很消瘦的身体因为几天没吃东西更加虚弱。想翻身都很困难。勉强睁开眼睛时看到趴在床边的一凡。
对不起,一凡。我知道自己对不起你。可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心里的伤痛不可抑制地泛滥。我的身体不自主地抽动了一下。一凡惊醒。
“哥哥,你醒了。”一凡的声音很弱,很胆怯,像是做错事情的孩子见到严厉的父亲。可是她没有做错任何事情。谁都没有错,只怪上天太残忍。
“一凡,对不起!”
一凡随即流着眼泪笑起来。边笑边用力地摇头。她是在说没关系。
“你好几天没吃东西了。我给你熬了点汤。”一凡说着,打开身边的保温饭盒,热气袅袅地飘出来,一股鸡肉香扑鼻而来。
“一凡,谢谢你。”此刻的谢谢已经没有任何分量。可是不说谢谢,还能说什么。
一凡扶着我,勉强撑起身体,靠在床头。
“哥哥,让我来喂你吧!我知道你没力气。”
“不用,一凡。我能行!”一凡一时没有了声音。
“哥哥,我想求你一件事,你能答应我吗?”在空白了一分钟后,一凡轻声问我。
“什么事?一凡。”
“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去酒吧喝酒?”
我知道这几天我让她很担心,心里很愧疚。于是点点头,表示答应。
当我勉强把一凡熬的汤喝完,一凡走了,带着脆弱的微笑。她知道此刻的我想要安静,不想有人打扰。离开时依依不舍的样子让我心痛。可我又能怎么做呢!
多日不开的手机静静地躺在床边,像是被冷落的孩子。以前每每心情不好时就把手机关掉,不想让任何人找到我。所以开机后总是收到一连串的责怪。别人的责怪我不是很在乎,唯一让我不安的是妈妈的责怪。于是打开手机给妈妈打了个电话。
“妈!”
“D,你怎么这么多天不开机啊?是不是出什么事啦?这几天妈这心里总是感到一阵阵的乱跳,也不知是怎么啦?”
“妈,我没事。你和我爸最近身体还好吧?”
“我们还好,没什么事。每天早上我都和你爸出去锻炼。现在你不在身边,我们老两口也没什么事做,就是想你。”
“妈,我什么都好。你不用担心。没事我先挂啦。”
“哎!好好照顾自己。啊!”
我是对自己不好的人!
连续几天的昏睡。不分昼夜。还是吃不下东西。只是每次勉强咽下一凡送来的汤。那样痛惜的眼神让我无法拒绝。
林然说这几天李哥和文学社的兄弟姐妹们都来看过我,李哥还给我请了病假。见我在睡觉,就没叫醒我。林然告诉他们说我需要休息。水兵和李莹更是每天来探班,每次都带一袋一袋的水果和各样的补品。在偶尔醒来的时候经常会看到床边大袋大袋的食品。已经虚弱到极点的身体仍倔强地不肯吃东西。似乎饥饿已经与我断绝关系。幸运的是我还有睡眠。
夜里十二点,手机忽然响起。声音不像是电话或者信息。而且手机是关机状态。黑暗中我看到手机屏幕上的几个字:宝贝生日!是手机的提醒功能,它在提醒我今天是斯诺的生日。五月二十八号。曾三次与斯诺共同度过的幸福日子。困意在一瞬间远远地离我而去。头脑又开始回现与斯诺在一起时的情景。一幕一幕,像回放的电影。我知道在这样的夜晚我不可能再有睡眠,于是穿上衣服,走出去。
离开寝室时注意到水兵的床上是空的。
不知该去哪,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想一想斯诺。
酒吧!在那里或许有斯诺的影子。可是答应了一凡不去酒吧喝酒的。那就暂时忘却一凡吧。
为了不让一凡和林然找到,我没有去以前常去的酒吧。
一个人在午夜过后的街上。几家还在营业的超市和发廊。路边还有衣着暴露的吸烟女孩在搜寻着合适的猎物。
终于在路的尽头看到了一家酒吧迷幻的灯光。推开那扇木制的红门走进去。里面空气浊重,烟草的味道很浓。灯光昏黄,暧昧。我坐在吧台的一把高脚椅上,要了一瓶啤酒,兀自喝起来,并没有在意身边的人。我来只是买醉而已。清醒的痛苦让我无力承担。
刚喝了几口,一个女孩在身边的椅子上坐下来。我并没有看她,是扑鼻而来的香水味告诉了我她是个女孩。我继续喝着酒,只三口就见了底。bartender立即又把一瓶盖子已经打开的啤酒推到我面前。买醉的愿望在这里很容易实现。
“帅哥,怎么一个人喝闷酒啊?”
身边女孩的声音钻进了我的耳朵。我转头看了她一眼。女孩的样子很成熟,显然是经历过世事的人。脸上淡淡的妆勾勒出匀称的轮廓,嘴唇的颜色却很鲜艳,充满诱惑的力量。我没说话,继续喝酒。
“是不是有不开心的事啊,不妨说来听听?”
第二瓶酒转眼消失。
“别喝啤酒了,我给你介绍一种好酒。”
女孩向吧台bartender使了个眼色,小姐会意地从酒柜上拿来一瓶红酒,倒了一杯推到我面前。我迟疑了一下。
“怎么,怕我在酒里面下毒害你啊?”
因为喝得很急,两瓶啤酒下肚,我的意识已经有些不清楚。看着眼前的酒就有想喝的冲动。于是拿起酒杯,一饮而进。
“痛快。来,我陪你喝。”
女孩拍手叫好。随即自己也倒了一杯,一只长满鲜红长指甲的手托起酒杯轻轻地撞了我的酒杯。
“来,干。”
红酒的酒精度数应该很高。两杯之后,我已经摇摇晃晃。空气中的香水味越来越浓。其实是女孩离我越来越近。
“帅哥,我们到里面的包间聊聊吧。那里很安静。我相信你一定有好多话想对我说。”
我不自觉地跟着香水味的方向走去。眼前的路似乎飘起来,脚也像踩在海绵上。
女孩所说的包间是一个只有几平方米的小房间。两张长沙发中间是一个茶几,上面摆着单调的酒和香烟。我尽量掌握着平衡,走到沙发前坐下。女孩紧挨着坐在我身边。
“来,和我说说到底有什么伤心事啊?是不是失恋了啊?”
女孩一边说,一边倒酒。
“我爱的女孩死了。”
“死啦?死了还好,总比活着却不爱你好吧。来,我们继续喝酒。”
我知道自己已经喝多了,下意识地回挡着酒杯。可女孩却直接把酒送到了我的嘴里。
“你听我说,这漂亮女孩多的是,你长得这么帅,肯定能找到比她更漂亮的。”
“可在我心里谁也去代不了她。”
“呦,你还蛮痴情的啊。唉!你要是那么爱我该多好啊!”
后面那句女孩说得很轻,不过我还是听见了。
酒精使身体热起来。我不断地出汗。
“看你热的,来我帮你把外衣脱了。”
女孩的手开始为我解扣子。我已经无力阻止什么,双手发软。啤酒和红酒在胃里混合后的作用更大,胃里如浪翻滚。朦胧中我看到女孩脱了外衣,只剩里面一件白色贴身内衣,胸部明显地隆起。
“帅哥,你爱的人长什么样啊?”
“她很漂亮,又可爱。她头发到肩,很柔顺。她笑起来很甜,像个天使。”
“哎呦!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啊。那你看我长得如何?”
小包间的灯光更加昏暗,只有一盏红色的小灯微弱地亮在墙壁上。女孩的身高应该和斯诺差不多。这时她坐在沙发上,侧着脸,一腿搭在另一腿上,双手交叠放在上面的大腿上,短短的灰黑色碎布裙子只到大腿根部,没有穿丝袜,露出的大腿皮肤白白的,脚上一双红色细高跟鞋微微翘起,并随意地晃动着,尽显妩媚姿态。有些像斯诺,不过斯诺从不穿高跟鞋。
女孩发觉我看她的专著眼神,大笑起来,笑声放浪。接着她把头上的发卡解下来,同时头向两侧舒展地摆动了两下,一头乌黑的长发披肩而下,长度刚好与斯诺的相仿。女孩的头发半遮着脸,让我愈发觉得她像斯诺。
“斯诺?”
我失声叫了出来。女孩愣了一下,随即说:“哦,对,我是斯诺。你不是想见我吗?”
这时的我已经无法控制自己,一把将女孩搂在怀里,紧紧地。
“斯诺,不要离开我,我不能没有你。······”
眼睛里不自主地流出清凉的液体。
女孩试着挣脱我的怀抱,嘴里还嘀咕着什么。我却把她抱得更紧。不知道是因为那样的灯光太暧昧,还是女孩身上的香味和妩媚勾起了我的生理需求。我开始疯狂地亲吻女孩,嘴唇,脸上,脖子。女孩并没有反抗,只是任凭我所为。酒精的兴奋作用越来越强,我愈发控制不了自己。黑暗中我将女孩的白色贴身内衣猛地掀起,脱掉,一对丰满的乳房在我的眼前晃动,我像一匹饿狼一样扑了过去。
沙发上我和一个陌生女孩的身体扭在一起。头脑里我想的都是斯诺。
女孩身上的衣服已经所剩无几,裙子下面乳白色的底裤让我的大脑充血。双手情不自禁地伸过去。就在我将要把乳白色拉下来时,女孩大笑起来。那笑声狂妄,邪恶,肮脏。我的头脑在那一刻骤然苏醒过来。那不是斯诺。斯诺的笑声不是这样的。斯诺有天下最甜美的笑声。你不是斯诺,你骗我。心中的怒火顿时焚烧起来:你为什么骗我?
我看到自己的巴掌朝着女孩还在狂笑的脸上狠狠地打了过去。啪!声音好响。我的手感到一阵的麻木。女孩愣了。手捂着脸,表情狰狞。
“你敢打我?”女孩一改先前的温柔,变得面目可憎。拿着衣服跑了出去。
几乎崩溃的我感到浑身无力。穿起衣服,走出包间。心想着赶快离开这里。这里的空气太污浊。
可是就在我走出包间的时候,几个壮汉向我走来,气势汹汹。后面跟着那个女孩。满脸的仇恨。我知道事情闹大了。
在我还未有任何反应时,头上已经被一个木头棒狠狠敲了一下,我应声倒下。不过还是清醒的,知道那几个壮汉怎样用脚踢我的肋骨,我的头,还有我的腿。因为酒精的麻醉作用,我并不感到很痛,倒是心里的疼痛更加明显。
就在我被他们打得将要昏迷时,我听到一声:“住手!”一群刚走进酒吧的人向这边跑过来。为首的是个长发男人,他顺手抄起一个酒瓶,狠狠地向那个正在踢我的壮汉砸去。啪的一声,酒瓶碎了。壮汉摇摇晃晃地倒在我身旁,头上的血哗哗地流。接着就是混乱的撕打。长发男人从人群中间钻出来,跑到我跟前,将我的头扶起,放在他的膝上。他的头发很长,直落在我的脸上。我勉强睁开眼睛,看到水兵的脸。之后又闭上了眼睛。
从噩梦中惊醒时,我已躺在医院的病号床上。最后记得的是水兵扶起我一直在流血的头。
身边一个人没有。病房里只有我一人。要不是林然从门外走进来,我几乎要以为自己已经进了天堂。
“D,你醒啦。真是谢天谢地!医生说你的脑子里有淤血,能不能醒来就看你的造化了。看来你的造化还不浅哪。哈哈哈!”林然将手中的水果放下,兴冲冲地说。
“林然,我昏迷多久了?”
“三天啦!你都昏迷三天啦!够吓人了吧!你没看到一凡都急成什么样子。每天晚上她都在这守夜,叫她回去睡觉也不听。说非要等到你醒来为止。三天下来,我看她熬不住了,就硬是把她给拉回去了。这不,我送她刚回来。”
“一凡她好吗?”
“能好吗?三天没怎么吃饭,觉也不睡,就是铁人也受不了啊。何况一凡还那么瘦弱。”
听到这,内心的愧疚感强烈地刺激着我的神经。我答应过她不再去酒吧的。我又一次让她失望了。
医生说我虽然是醒过来了,但还要住院观察,等血肿全部吸收才能出院,以防意外。
每天下课以后都会有同学来看我。班里的,其他班的,社里的,还有广播台的小丽。应接不暇。心里却很开心。有人关心毕竟是件幸福的事。可是一凡却好久没来了。我醒后她只来了一次,而且只坐了几分钟就走了。因为内疚的缘故,我当时装睡,没有看她。我不敢看她,怕那双眼睛会让我更加内疚。一凡没有说什么,就在那静静地坐着,看着我,或者窗外。她一定对我很失望。
一凡,对不起。
住院的日子我想了很多。尽管想把所有的头绪理清是那么艰难,但我还是要尝试,因为我的生活一片混乱。如果这样继续下去,恐怕失去的就不止是斯诺一个人了。想到这,我有些庆幸,庆幸自己还有思考的能力。尽管远不如从前。
来看望我的同学们依旧不减。每天黄昏,病房里满满的笑声和吵闹声。这让我很安慰。至少还有这么多朋友在身边。还有一凡。好久没看见她的笑脸。对她的想念从未如此强烈。
忽然听到走廊的脚步声。步伐缓慢,轻柔。我知道是一凡来了。是的,一定是她,没错。她来得太突然,我甚至还没做好准备。脚步声已经到了门口,我赶忙闭上眼睛,装作睡熟的样子。
一凡走到我的床前,坐下来。没有声音。我想她是在看着我,因为我感到自己的脸上好热。接着我听到了一凡轻声的啜泣。我的心在那一刻颤抖着。
一凡并不在乎我过去的恋情,也不在乎我是否依然爱着斯诺,她只是在那默默地爱着我,我知道她是爱我的。一个不爱我的人怎么会在受到我那样冷落之后还来看望我,又怎么会为我这样伤心地哭泣,又怎么会等我忘记斯诺等待那样长的时间。
一凡的哭泣声渐渐平息,而我始终没有睁开眼睛,看到她哭红的眼睛会让我更加无地自容。
她起身,似乎要走。可我感到她的气息越来越近,最后我甚至可以感到她呼出的气体轻拂我的脸面。她是在看我吗?我的眼睛紧闭着,不敢睁开。气息转移到了额上,一凡在我的额上留下了轻轻一吻。就在她柔软的嘴唇离开的一刹那,一滴带着温度的泪水落在了我的脸颊上。
一凡随即转身离开了病房。在病房门被关上的瞬间,我的心剧烈地抽了一下。我没有想到一凡的那一吻竟是告别之吻。
终于要出院了。在医院的这十几天我的心境有了很大的变化。斯诺的死是不能改变的现实。回避不了,也无须回避。生活中有太多的事我们无能为力,只有面对。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鲁迅先生早就这样告诉过我们。可是当时我们却不知道这需要多大的勇气。
出院的时候,寝室的兄弟们都来了,还有社里的姐妹们。他们看到我不但身体恢复了,心情也恢复了,都高兴地连说恭喜。
水兵高兴地说:“只有住过院的人生才完整。D,你说是不是?”
我笑。只有水兵和我住过院。
“水兵,李莹怎么没来?”
“她——”水兵张开的嘴巴说不出话来。没人回答我。
“怎么啦?水兵你说话啊?”
“李莹和水兵分手了。”林然在一旁冷冷地说了一句。
“为什么?水兵。”突然想起水兵曾向李莹承诺以后不再打架。可水兵却为了我和酒吧的人大打出手。幸亏没出什么大事。
“水兵,是不是因为你又打架,李莹才和你分手的?”
水兵低着头,没说话。
“水兵,对不起。你是为我打架,我对不起你。”
“没关系。D,你不用自责。遇到那样的情况,作为好兄弟,谁能袖手旁观呢!”
“可——”
“D,不用再说了。你的伤还没养好,别想那么多了。这些事以后再说。”
自责开始侵犯我的神经,刚刚愈合的伤口痛起来。
“一凡怎么没来?她一定还在生我的气吧!”
没人说话。
“既然她不来,那我们走吧。”
回到寝室,那张久无人睡的床尽显落寞。
林然他们帮我整理东西。
“D,医生说你还没有完全恢复,还需要静养一段时间。这几天你就别出去了。”
“谢谢大家。麻烦你们了。”
“都是好兄弟,这么客气我们可不高兴啊!那你好好休息吧。这几天我们晚上也不玩游戏了,给你安静的空间睡觉。”虫子和月亮相视一笑。他们的游戏从来没有停止过,连他们自己生病都坚持作战,他们却能为了我而停止游戏,这就是我的兄弟们。
“林然,一凡她还好吧?”
“D,一凡她——她走了。”林然支吾着说。
“走了?去哪了?”我诧异地问。
“她出国了。她父母回来把她接走了。是上个星期六走的。她一定要让我们等你出院时再告诉你,说怕影响你身体的恢复。”
上个星期六?我忽然想起她来看我的那天正是上个星期五的晚上。原来她是来向我告别的。一凡,她走了。我一时精神恍惚,失去了语言的能力。
大家都回去上课了。今天他们都有课。是为了接我出院才逃课的。
林然等他们都走了,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
“这是一凡走之前留下来的。她让我在适当的时候给你。我想现在该是时候了。”
我从林然手中接过那个密封着的信封,心中颤抖。
“她是那样的爱你。她一直在等你,等你把斯诺忘了。她甚至愿意无限期地等下去。可你却没有给她一点希望。”
林然深吸了一口气。
“D,你没有珍惜。你已经失去了一个你最爱的人,然后你又失去一个最爱你的人。”
林然说完转身离开了寝室,剩我一个人在那里怔怔地,无所适从地,僵硬地看着旋转的地面。
我跌坐在床上,打开那封信。一凡俊秀的字体映入眼帘。
哥哥:
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应该已经穿越大洋,到了另一岸。对不起,没能一直照顾你。
其实我很想能一直在你身边照顾你。因为你那么不爱惜自己。你实在需要照顾。只是不知道我是不是你心中最合适的人选。
哥哥,自从那次校园卡拉OK大赛与你结识,我的生活就开始有了变化。以前我会时常莫名的忧伤,特别是想到父母不在身边时,心情就沮丧到了极点。我感觉自己是个没人关心的孩子。可是遇到你以后,我开始经常笑,经常开心,很少感到难过。因为有你在。虽然开始时你有些木讷,但只要看到你,我就开心,就会忘记所有的不快乐。最让我难忘的就是在你家度过的春节。你们家人的热情深深地感染着我,让我感到家的温暖。我告诉自己将来一定也要让我的孩子在这样的家庭里生活。呵呵!
对于你过去的恋情其实我早有耳闻。他们都说你曾经的女朋友很漂亮,而且你们爱得很深。在与你结识之后我深深感受到了你对她的爱是多么的炽烈。尽管是她离开了你,你不但不怨恨,还一门心思地等她回来。看着你一天天憔悴的脸,我好心痛。我真恨不得狠狠地打你一巴掌,告诉你她不会回来了,你清醒清醒吧。可我没有。我打不出这一巴掌,我下不了手。
于是我开始等待,我相信终有一天你会放弃她。可是没想到这样的等待要那么长。我几乎失去了信心。但是自从从你们家回来,你变了。你的心好像敞开了,不再为过去的感情忧伤了。至少脸上的表情好看多了。你对我也有了真诚自然的笑脸。你知道我有多开心吗?!
接下来的两个月是我有生以来最开心的两个月。因为有你时刻在身边陪着我。而且你是把我当我,而不是斯诺。我多希望这样的日子可以久一点,再久一点。
可是事情偏偏不如我愿。斯诺死了。你疯了一般。那时你每天去喝酒,又不让人陪。我就偷偷地跟着你,怕你喝醉了,出什么事。有几次都是我把躺在酒吧里的你扶到出租车上的。你醉得全然不知。我知道你很难过,可是你知道吗?我的心也好难过。
你出事的那天晚上十二点多时我的心好乱,像有一块大石头压在心上透不过气来。可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打你手机,你又关机。第二天,当我赶到医院看到你满脸是血,我的心都要碎了。那一刻我开始怀疑你是不是一辈子都忘不了斯诺?
爸爸妈妈回来是要我和他们出国,他们在国外给我找了最好的新闻记者学校。我说我不去,我要留在国内。当时你还在医院,我怎么能丢下你不管,一个人走呢。可是几次去看你,你都不理我。开始以为你说不想再见到我是一时气话,可你一直拒绝和我说话让我心灰意冷。我开始相信你是真的不想再见到我。在父母一再的坚持下,我同意和他们一起出国。
哥哥,不是我狠心,我是觉得你需要时间来忘记。但请不要一起把我也忘记。好吗?
在走的前一天,我又去看你。你静静地躺在病床上,那样单薄,憔悴。我不敢多停留一刻,怕自己会后悔。我在你的额上留下一吻。你从来都没吻过我,这是你欠我的债,你要还的。
哥哥,我走了!以后的日子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否则我在大洋彼岸也会伤心难过的。
如果有缘,我们会再见面!我相信缘分!
保重!
一凡
2005.6.25
日子平息下来。似乎所有的风浪过后都会有平息的海面。
“社长,我们的《百草园》上一期发行量突破了两千份,又创历史新高。而且又有一家英语培训学校主动找上门来说要在我们报纸上登广告,还出价慷慨,一次两千。看来前景越来越好啊。新学期开学我们再招几个新人,让小师弟师妹们前赴后继。”
“是啊!又要有新同学入校了。时间过得真快!我也该走了!”
“什么,你要走?”
“是啊。我该走了。面对那些充满活力的年轻人,我会觉得自己已经老了!以后文学社的工作你就全权负责吧!”
“社长,真的要走吗?”
“一个人不可能永远停留在某个地方。”
刘菲一时无语。
“那我代表全社成员谢谢你这一年来对社里做出的杰出贡献。我们一定继续努力,不辜负你的期望。”
“呵!干吗?好像要永别了一样。我虽然不是文学社一员,但我还是会经常回来看望大家的。欢迎不欢迎啊?”
“当然欢迎。欢迎你随时回来指导工作。”刘菲笑着,笑着,慢慢地,笑着的脸被忧愁吞噬掉。
“社长,我能理解你。其实缘分是天注定的。在你出生的那一刻,你的姻缘就已经注定。这一生你会遇到多少个女孩,你对她们会付出多少的感情,你和她们在一起多长时间,最后谁能成为你的终生伴侣都是注定的缘分。强求不能产生一丝的功效。还是看开一些吧。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我也不知道该怎样说能让你感觉好些,我只是想让你知道社里所有的人都希望你快乐,开心。”
“恩!我知道。刘菲,谢谢你。”
“保重!社长。”
上海六七月的天空如此的晴朗。阳光很刺眼,却很温暖。我不再感到寒冷。
周末的时候,我又开始一个人出去散步。我的身边曾经先后有两个女孩,她们都陪我走过生命里的一段路。而如今我又恢复了一个人的生活。一个人走路,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孤独,一个人回忆过去,然后一个人痴痴地傻笑。
淮海路的地面已经无数次留下我的脚印。缓慢脚步留下的脚印很浅,而且没有规则,随意的样子。走到新天地时,看到影视城挂着刘德华的巨幅广告海报。上面写着“为迎接华仔来沪开演唱会,本影院特播放华仔经典影片十部。今天上映《阿虎》。我不自觉地走进了影院。
第一次看《阿虎》是和斯诺在一起。看过之后斯诺再也不要我给她唱其中的插曲《当我遇上你》。她拉着我的衣角说,不要唱这首歌,我不会死的,你也不要爱上别人。看着斯诺近于哀求的眼神,我俯下身,抚摩着她的头发,再在她的额头上轻轻一吻。接着就见她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露出美丽的笑容。
“遇上你,你知道吗,我不能一瞬间将你等于她,是你在旁牵起了变化,心苦也不能说出这段情话;是爱你,你相信吗,我竟能经得起伤痛的伤疤,在那最后一刹,你不经意间,永远已替代她!”
华仔深沉又略带一点沙哑的声音把这首歌演绎得淋漓尽致。我在过去的一个个片段中不断穿梭,追赶,挣扎,逃离。却始终在宿命的手心里。
电影结束。在所有人都离开之后,我终于在角落里站起身,抹去脸上一道道的泪痕。
黄浦江的江水翻滚着。晚风吹起了波浪。每次来到这里我都是在江岸站着,看着。今天我决定乘轮渡摆渡到江的那一岸。那一岸我似乎还没去过。
再次来到图书馆,手中没有带任何的书本。阿姨没在。她的座位上空空如也,还有阅览大厅里一排排空空的座位。这样冷清的图书馆陪伴了我四年的时间。陪伴我的还有孤零零的老伯。
这时我看见老伯坐在最后一排的位子用他一贯的姿势睡觉。我脚步轻轻地走过去,不想把他吵醒。可当我离他只有一米远的时候,老伯忽然抬起头,用惺忪的睡眼看着我,嘴角还挂着长长的口水线。我有些惊呆,又有些惊喜。老伯的眼睛虽然对着我,却没在看我。眼神有些迷离。我掏出口袋里的手帕,将老伯嘴角的口水擦干净。擦完之后我摊开老伯的手,将手帕放在他的手里。手帕一角的小猪在老伯的手里安静地睡着了。
又一次一个人坐在“离合”那个熟悉的座位上。曾经坐在我对面的女孩一个一个地浮现在眼前。不管和她们坐在一起时是快乐,幸福,简单,还是伤痛,难过,现在她们都已离我远去,只剩下对面空空的椅子。窗外阴天,阳光不知去向。嘬了一口咖啡,好苦。
“D,怎么一个人?”
对面椅子传来的声音把我的注意力从窗外拉了回来。是老板,那个脸上写满沧桑的年轻人。
我轻声笑了一下,没作答。我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咖啡很苦吧。”
我点点头。
“那为什么还喝呢?”
我还是不知如何回答。
“明知很苦也还是要喝。因为苦中闻到的香甜味道是那样诱人,以致于我们总是在不断尝试那苦的滋味。一次又一次。”
我似乎明白了老板的话。
“D,你知道我的店为什么叫做‘离合’吗?”
我睁大眼睛,摇摇头。那曾经是我和斯诺问过的一个问题,不过那时老板并没有告诉我们。
“‘离合’,就是分离和会合之意。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世上万事万物都是如此。”老板顿了顿,然后意味深长地说,“只是生命短暂,我们未必总能等到分或者合的那一天。抓住生命中那些你可以把握的,不要让自己留下遗憾。”
现在的我孤身一人,还能抓住什么呢?
窗外下起雨来。上海的雨说来就来。
第二天我去了医院。将一年前放置在脚踝部的钢板取出,那是斯诺留给我的印记。她已经纠缠我太久,我终于可以摆脱她。
林阿姨的手术很顺利。林然还像以往一样去体育场和我聊天,喝酒,在我喝醉后把我送回寝室。兄弟是永远的兄弟!
由刘菲领导的文学社红红火火,《百草园》上的作品质量越来越高,让我在投稿时变得犹豫,怕被筛掉。看来《百花园》的日子不远了。
李莹也原谅了水兵,两人重归于好。因为我找到她,向她说明了那天的情况。水兵也向李莹保证以后不和那些人来往。
再也没有见过囡囡。不知那个漂亮女孩是不是还在吸着细细的女士香烟,开着跑车,来往于人群当中,是不是找到了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
一凡离开时没有告诉我她去了那个国家,她的手机也换了号码。她真的是想给我时间让我遗忘。可是一凡,我不会把你忘掉。永远也不会。
当一切结束时,暑假来了。难得的暑假。在家里只待短短的几天便对爸爸妈妈说想出去散散心。他们表示了理解和支持。我把散心的地点选在了大连,那个有海的地方。
飞机着陆后的第二天,一个人去了海边。想看海的愿望由来已久,今天终于得以实现。
在面对大海的一刻,我的心门彻底打开。那种舒畅的感觉无法用语言形容。我想我终于可以将过去抛开,打开心扉,充满希望地迎接未来。
蓝天崛起于大海,残留了海的色彩。面对海的澎湃,沙滩上的我默然发呆。我不明白,为何海是那样坚忍不拔,可以将千年万年承载。为何海是那样博大精深,可以纳百川,藏千宝,容万怪。为何海是那样细腻柔滑,可以陶精沙,润细珠千万载。有些无奈,因为生命的长度无法更改,因为思想的界限那样狭窄,因为眼睛透不过生活的阴霾。需要关怀,因为人性的脆弱决不是意外,因为到处是竞赛,疲惫难挨,因为人生的谜底永远都解不开。一路走来,沙滩上留下了脚印的残骸。想踏着来时的脚印回去,然而感动难再。在快乐中喝彩,在痛苦中忍耐,面对不可预知的未来,至少我们还有期待,即使只是一粒尘埃。
······
······
睁开眼时,天已经亮了。睡了太久,梦也该醒了。
梦中的往事挖掘了心底久藏的情感,那时的时光,那时的爱情,那时的青春。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常去的图书馆,看老伯流着的口水。几年过去了,往事却仍历历在目。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脸颊,竟有泪水的痕迹。
看着从脸上抹下来的液体,我竟笑了。我笑自己在那些往事已经过去的多年以后,在自己已经作为成年人在色彩斑斓的社会中闯荡多年之后,我却仍为那些记忆中的往事感怀。似乎那些情感的过往已经成为生命中的印记,永不磨灭。
整理房间时,不经意间看到了我的“百宝箱”。橘黄色的,三十公分高的,长方体形木箱。一把蓝色的小锁头像是时间的流逝把过去封藏。
“妈妈,我那‘百宝箱’的钥匙你知道放在哪了吗?”
“就放在你房间的书桌左边第一个抽屉里。你的东西没人动过。我知道你不喜欢别人动你的东西。去年,我看你那小箱子有点褪色,我还请人给它涂了一层油漆。你看,现在是不是觉得它看上去像新的一样?”
在厨房准备早餐的妈妈说这些话的时候,就像小孩子做了一件好事,要得到父母的奖赏一样可爱。我张开双臂,将妈妈搂在怀里。没说什么,但妈妈一定知道我想说的一切话。
“妈,待会儿我要吃掉你准备的所有早餐。”
“哎——这就对了。妈就爱听你说这句话。”
掀开小箱的盖子,在琳琅杂物的缝隙,我看到了那串风铃的一角。
斯诺——??!!
手机里一直存着那个号码,是斯诺的号码。也许是因为繁忙,忽略了它的存在。也许是因为不愿,所以一直没有删除。直到现在我仍不能相信斯诺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我永远也不能再见到她了。可她的笑容还在我的眼前浮现,她的声音还在我的耳边回荡,那样清晰,就像她还在我的身边。
我开始突发奇想:如果斯诺还活着,她会在做什么呢?
以前斯诺经常对我说的一句话就是:想我就给我打电话。对你,我随时有空。
想到这我笑了。随手拨出了斯诺的号码。虽然我知道这个号码可能早已经过期,不可能从电话的另一头再听到斯诺的声音。可我仍想按下这个号码,像曾经的无数次那样。
我轻轻地按下呼叫键,把手机放到耳边,闭上眼睛,让那一刻在往事中沉醉。
忽然电话那边有了接通的声音。我惊诧地睁开眼睛,看了一眼手机,又摸了摸自己的脸,不是做梦,也不是幻想,可这怎么可能呢?难道是别人用了她的号码?我把耳朵紧紧贴在听筒旁,心率急速升到一百二。
“喂?”
是一个女孩的声音。我不敢确定是不是斯诺,毕竟已经好多年没有听到她的声音,而且她只说了一个字。
“喂?”对方再一次应声。
很像斯诺的声音,可我还是不能确定,也不敢确定。
“喂?请问你是谁,找哪位?” 是斯诺的声音,是她,就是她,没错。这声音就是我一直在期待有一天再次出现的声音,我一时惊愕得说不出话,慌张地将电话挂断,愣在那里足足有十分钟,还是不敢相信。
斯诺已经死了,难道是因为我太想念她产生的幻觉吗?难道是我多日睡眠不好,神经衰弱产生的幻觉吗?或者是另外一个女孩具有同样的声音?我又开始怀疑,于是颤抖着又一次拨出那个号码。
“喂?”还是那个声音。
“喂,你好,请问你是哪位?”我问得有些胆怯。
“呵!你这人可是真有意思。你打我的电话还问我是谁?”
“哦。对不起,小姐。是这样,你的号码是我的一个朋友曾经用过的。所以我不能肯定你是不是她。”
那边没了声音。
“喂,请问你是斯诺吗?”
对方还是没有声音。
“哦,小姐,对不起。如果你不是我的那位朋友,就请你原谅。打扰了。”我刚要挂断,对方有了应声。
“D!”
“啊?——斯诺,真的是你?真的是你吗?”
“是我!”斯诺的声音有些颤抖。
“斯诺,你没死,你没死,太好了,你真的没死。”
斯诺没有声音。
“你在北京吗?”
“是。”
“那可以出来见见面吗?”
斯诺迟疑了几秒钟:“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