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 犟福娃怒打霸小姐 狠心女撒野蛮子洞
上回说到吴月珍送走屈宝驹后,心头乱糟糟的,忐忑、惆怅、无主、眷恋,各种感情交织在一起,令她怊怅若失、茫然无措,心里若有所得又若有所失。正在这时,听见濑溪河边有人在吵架,似乎有儿子福娃的声音,便走出去听,原来果真是儿子薛明亮和八小姐屈贵珠两人在吵架。
今天下午,福娃和几个小伙伴袁永海、甘代全、晏高顺、邓智、屈远志、曾三等正在濑溪河里玩水仗,屈贵珠兴冲冲地跑来了,要把福娃喊上岸来,跟她一起到河心岛(即桃花寨)去耍。福娃和小伙伴们正玩得高兴,哪里愿意离开,再说自己赤身裸体也不好意思当着一个姑娘的面上岸来呀!
屈贵珠以为是福娃不听她的话,心头顿时一股火气冒了出来,抓起一块石头就要往水里砸。
福娃他晓得这八小姐的性格是天下最怪僻的,脾气也是天下最倔犟的,全班二十几个同学谁不惧怕她呀?多数时间都在躲避着她,忍让着她,让她称王耍霸。她的身份地位摆在那里,有谁愿意找些虱子往自己头上爬呢,因此得了一个“天下第一屈(蛆)”的美名。她经常以杨八姐、十三妹、甘十九妹等古代女杰自居,又得一美号“天下第一女(驴)”!
然而,薛明亮这个平时少言寡语的石头,却偏偏不怕她,经常与她唱反调,时不时冒出来几句刺激话,砸得她心头经常都兮痛兮的。“天下第一蛆”,“天下第一驴!”就是他给她取的。刚开始,屈贵珠还是挺高兴的,“天下第一屈,”“天下第一女”!这称呼多好听,多响亮,简直美丽动人。后来弄清楚了屈为蛆,女为驴后,全都是贬义而带讽刺,气得她把福娃骂了好几天。
福娃也不同她计较,实在听不下去了,才慢腾腾地回答她一句话:“骂吧!只有你家的狗嘴才最不讲卫生!骂脏话。”说罢,再不开腔说话了。
屈贵珠只好挥拳打他几下,骂道:“臭靴(薛)子,你不要太臭了,总有一天我要把你扔到河里去喂乌龟,让你当一个大虾子,大团鱼、王八蛋。”
“除非让你嫁给我才可能!”福娃也不示弱,直接点穿要害,反击对方。
“你,你要短命了,我坚决要告诉我阿亚,让他收拾你!”屈贵珠撵不上薛明亮,只有用这句话来安慰自己,吓唬对方。
“你有本事的去把你阿亚叫来嘛!”随着又喊开了当地流行的顺口溜:“矮子矮,矮过桥,矮子没有扫把高。扫把高,扫把矮,矮子生些鬼崽崽。鬼崽崽,一大串,个个都是大坏蛋。”
骂归骂,吵归吵,事过之后,她对他又特别的好。这是由她天生的性格决定了的。她虽然脾气古怪,却非常喜欢那种血气方刚,不畏权贵的男子汉。她家里有什么好吃的东西,经常偷出来拿给他吃。还经常垫钱给他买学习用具。而福娃见她诚心诚意的样子,也不好推辞,便接受了。所以他们两个在班上是最要好的同学。
福娃爬上岸,叫黄豹叼来了衣裳裤子,他迅速穿好后,对屈贵珠讲:“第一蛆,有什么屁就快放!有什么话就快讲!你薛二爷还要下河去耍!”他想尽快把她打发走,免得伙伴们取笑他,说他有一个富家小姐作婆娘。他们这个年龄,最喜欢又忌讳别人讲这个。你看那石坝上、大路上、墙壁上到处可见:x x是x x的婆娘!这些字都是出自这些十二三岁的读书郎手中。
屈贵珠性格开朗,专找福娃玩耍,早有同学写他们的标语了,弄得福娃又高兴又骇怕。而屈贵珠却从不避嫌,反而对福娃更亲近了,来往更密切了。
今天屈贵珠又来了,并高兴地说:“臭靴子,别人都说我是你的婆娘,今天我把洞房都布置好了,就等新郎去拜天地了,你快跟我走吧!”
福娃听了,顿时羞得满脸通红,又故意问道:“你想当新娘子,那新郎是谁呢?”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是你呀!只有你才配作我的新郎!”屈贵珠大声地说。
小伙伴们一听,顿时哄笑起来:“噢!噢!福娃要作新郎喽!”
甘代全领头喊道:“新郎官,薛明亮,讨个婆娘好漂亮!”
小伙伴们一起跟着喊道:“进洞房,好上床,生个娃儿斤八两!”
福娃听了又气又急,无地自容,又害怕她真的扔石头,殃及别人,慌忙从水里游上了岸,抓起衣裳就往家跑去了。
而屈贵珠则高兴得手舞足蹈,哈哈大笑。见福娃跑走了,追了上去,边追边喊:“新郎倌,等等我!”
福娃在自己的房子侧边站住了,指着屈贵珠凶恨恨地说:“第一蛆,你好不知羞耻,小小年龄就想嫁男人了,你是不是疯子?”
“哼!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当新娘子有什么羞耻的,你没有见别的女人几岁就去当小媳妇了吗?我看得上你才找你!你不要狗咬吕洞宾——不知好人心。”
福娃讥讽道:“你这种好人,天下难找,可我就是看不起你!”
八小姐反唇相讥,说:“你一个旱鬼的娃儿有什么了不起,你凭什么看不起我?只要我在大路上喊一声,找我的男人起串串,成溜溜!从四牌坊排到兴隆场。”
福娃讥笑道:“只有破鞋才这么多男人,我不喜欢破鞋!”
屈贵珠哪里服输,也大声骂道:“你骂我是破鞋!你娘也是破鞋!是一个大破鞋,老破鞋!”
福娃一听屈贵珠辱骂他娘,比剜了他的心子还痛。他自懂事以来,就觉得世界上最亲的亲人第一个就是他娘。他娘温柔美丽,平时省吃俭用,把钱都花在了儿女们的身上了,也从不打骂儿女。这样的母亲岂能容忍别人随便糟踏侮骂,他冲到屈贵珠跟前,把拳头一挥,大声吼道:“你,你才是破鞋!你说,你,我娘哪一点是破鞋?说不清楚,老子今天不认你的黄!一拳打死你!”
屈贵珠第一次见福娃发这么大的脾气,心头也畏缩了,但见福娃没有真的动手,随即横劲也上来了,毫不示弱地吼叫道:“你这么凶,以为我就害怕你了是不是?就不敢说你了是不是?你娘是不是大破鞋,你问她自己去,沟子夹屎心明白。要我说出来,要把你龟儿子羞死,气死!”
“说呀!你有本事就说呀!难道我还虚了你!”福娃理壮气粗地说。
屈贵珠毫无顾忌地说:“好吧!你娘的野男人多得很,先偷那个二流子区老抠,又偷了我五爷,还跟我五爷一起睡瞌睡,你以为我晓不得是不是?”
骂他娘就够刺痛他的心了,现在又把他娘与十里冲最无赖的二流子区大升拉扯在一起,又与他爹最好的朋友屈五爷拉扯在一起,这简直快要他的命了。气得他头脑发胀,七窍生烟,一拳头打了过去,骂道:“你妈才是大破鞋,偷了蒋贵善又偷你阿公,你敢再说,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屈贵珠没想到福娃真敢打她,捂着脸,好一阵不自在。这个平时骄横惯了的八小姐,别说在四牌坊,就是在屈氏大家族中,也没有人敢乱动她一根指头。她是阿公阿婆的掌上明珠,又是她阿亚阿咪的心肝宝贝,她从小聪明乖巧,生性顽劣,是个天不怕,地不怕,老虎屁股也敢摸一下的角色。平时赢得输不得,赢了哈哈笑,输了双脚跳。如今挨了打,而且打得不轻,于是又是哭又是跳,硬是不让不饶不依教。本想冲上去还薛明亮几个耳光,一看那黄豹正虚视着自己,似乎只要她一动弹,马上就要扑上来咬她。她的确有些恐惧,说:“臭靴子,今天算你赢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到你八姑婆来收拾你吧!”
福娃还击道:“你快回去怂祸嘛,把你几个哥哥叔叔都叫来好了,我才不怕他们哩。十里冲又不是你一家人的,早就有人想收拾你们几爷子几娘母了!”
“好嘛!”屈贵珠把双眼一瞪,哭着跑走了!
两个小孩在房子侧边吵架,吴月珍全听见了,她本想去劝开他(她)俩,刚走到院子门口,就听见屈贵珠骂她偷人这事,大吃了一惊,顿住了脚,不敢上前去了。转身跑回了房子,急得满屋子乱转,一时竟不晓得干什么才好了。这件事情怎么会被小孩子们晓得了呢?再传出去那还了得吗?!自己抬不起头做人不说,还要影响儿女们处处遭人白眼,挨骂受气,这又该怎么办?怎么办?
儿子福娃回来了,气鼓鼓的,把黄豹踢了一脚,憋了半天的劲,才鼓起勇气说:“娘,二天不准屈五爷到我们家来了!”
吴月珍明知故问道:“为啥子?”
福娃回答道:“来了没有啥子好处,对你不好,对我们也不好。”
母亲担心地问:“你在外面听到别人说啥子了?”
儿子答道:“没有啥子!娘,爹在他咋个来都可以,如今爹死了,你就不该和他来往了。女人和男人一往来,说什么话都有,都是些不好听的话。娘,咱们家穷,日子过苦一点,我们不怕。可我怕别人指着脊梁说坏话。如今爹不在了,我是儿子,应该撑起这个家,二天我再不去念书了,我在家干活路养活你和两个妹妹!”
吴月珍搂了一下儿子,说:“儿呀,你还小,应该把书念完,你爹生前讲过,咱们家再穷,也要把你盘出来,下年就送你去泸州读中学,再过几年就到成都重庆南京读大学,读了书出来当大官干大事业,为咱薛家争光。”
儿子鼓起勇气说:“娘,你要我为薛家争光,为什么你不为薛家争光呢?我早就听别人说了,说你要下堂嫁人,跟屈五爷当堂客。娘,这是不是真的?娘,你不能嫁,你是咱爹的堂客,姓薛,不姓屈。我决不允许那屈五爷把你夺走!我要保住我爹的堂客,他人虽然死了,灵魂却在。邓三爷他们对我讲过,女人要讲三从四德,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你不能丢下我们几姊妹去嫁人!我不让你走!娘,我不让您走!”
吴月珍心中的苦楚给孩子们一时半时也说不清楚,听儿子把话说得这般钻心刺骨,不禁悲忿交加,失声痛哭道:“儿呀!娘的苦楚你们晓不得呀!”
儿子也伤心地说:“娘,你别哭,我不该惹你生气。但我不懵懂,我晓得你的苦楚,你是为了养活我们几姊妹才这样做的。可是富人家的心是怎么想的,我们弄不透,有钱之人的心肠没有不狠的。我们还是不和他们往来的好!”
看着平时沉默寡语的石头儿子,竟说出了这般明了是非的话来,忍不住搂紧儿子,说:“儿呀,娘答应你!娘从此不和他往来了!”
时间晚了,福娃说:“娘,我接妹妹去!”说罢便去了八斗丘。
吴月珍待儿子走了,理了理心绪,暗自下定决心,从此以后不再和屈宝驹来往了,过去的事一刀两断,永不再提了。安下心来,为了儿女们守一辈子寡。她在家忙了一阵,见天色渐渐晚了,仍不见女儿们回来,放心不下了,对弟媳王金萍交待了一下,带上黄豹也到八斗丘去了。
到了八斗丘,见闻香、小双还在认真练习写字。唐九公说:“这两个鬼姑娘儿,真是一对奇才,读了《三字经》、《百家姓》还不过瘾,还要求读《幼林》、《增广贤文》。她们说学会了好回家去教你。你也在念书写字?”
吴月珍说:“我也是跑龙套的上台——走过场。原来只是凭热情认了几个字,还不晓得这一辈子用不用得上呢?”
闻香、小双听见母亲在说话,一起跑了出来,喊道:“娘!您来啦!”
母亲左右看看,问:“你们哥哥呢,他没有来吗?”
小双说:“没有啊!”
吴月珍吃了一惊,说:“他刚才就说来接你们,可我等了好久不见你们回来,才亲自来了。”
唐九公说:“也许是碰上他的小伙伴玩耍去了。”
吴月珍说:“振川走后,他变多了,很少出去玩耍了。是不是被他舅舅叫去帮忙做什么事了。我们走了,闻香、小双跟唐公公再见!”
“不用,我送送你们,正好还有一件事想问一问你哩。”唐九公说。
到了路口,唐九公问道:“月珍,现在十里冲的人都嘈动了,说你马上要当区长太太了,这是真的吗?这些事情我们男人也不好过问,本想叫甘五娘、晏三嫂她们来问一下的,你今天正好来了,我贸然地问了,你不要多心哈!”
吴月珍沉默了一下,说:“有这件事,不过那是昨天以前的事情,我今天已改变了主意。唐九公,你是看着我长大的,我吴月珍也不是那种眼睛朝上,贪富爱贵的人,为什么偏要去做一个区长太太不可呢?我一切的想法和做法都是为了几个孩子啊!你看屈宝驹这个人究竟好不好?他能不能帮我把几个娃儿盘养成人?”
唐九公说:“对于屈家,我前前后后跟他们打了二十多年交道了,恩怨,好孬,真假,黑白也碰上了不少,很难说清楚。只能以人说人,以事论事,各有优劣。总的一句话来概括之,屈宝驹在屈家弟兄之间,要算一个比较好的,他对你也许是真心好,但对你的儿女们好不好,我就不晓得他的内心怎么想的了,这一点要看他今后的表现。”
吴月珍说:“我问过他,他说会像对待亲生儿女一样对待我的儿女们。”
小双插言道:“娘,他是骗你的,你莫信!”
吴月珍看了一眼小双,说:“大人讲话,小孩子不许插嘴。闻香,小双你们先回去吧!看看哥哥回来没有?我和唐公公说完话就回来!”
“好吧,娘,您可要快些回来哟!唐九公再见!”两个女儿听话地先走了。
唐九公目送闻香、小双走远了,欣喜地说:“这两个女娃子可是天才呀,不仅读书过目不忘,理解能力比谁都强,字还写得好,真是难得的人才。这几天,我一边看着她们在念书写字,一边悄悄地给她们算了算命,这两个姑娘将来都大有出息呀,都是吃兵家饭的。特别是闻香,还是别具一格的将帅之才哟。”
吴月珍惊喜地说:“当年,聂幺公也是这么说过,我在想,一个女娃子怎么能吃兵家饭哩。”
“人活一生,世事难料。可是有一点我还得跟你说清楚,本来这些事情不该你女人家管的,可薛大哥不在了,不跟你说又给谁说去哩。这两个娃子虽然前途无量,可都生活错了地方。小双要生活在北方才有出息。而闻香则要生活在东方和北方才有出息。”
吴月珍惊奇地说:“当年,聂幺公也这么说过。他对薛大哥说,这娃儿走不得西方。走了西方,全家遭殃;走了西方,要沾血光。哎呀!看来这预言兑现了。”
“奇怪,他的算法怎么跟我一样呀。月珍,我说出来,你别多心。闻香这娃子八字大,八字硬,是个福星和灾星,一生可能要吃许多的苦,受许多的罪,说她是福星,因为她是众多人的衣食父母;说她是灾星,她可能会杀人无数。”
吴月珍听了唐九公一番话,惊得许久说不出话来:“她这么温顺的一个女娃子会去杀人吗?我真不敢相信。”
“是呀,我也不敢相信。老辈人说,迷信迷信,可信不可信。为了几个娃儿,我劝你们还是搬回白沙场去为好。”
“薛大哥在世时,我曾劝过他几次,她没有听。他说这地方不错,地肥人善好求生存。现在他又死了,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有那个能力搬回去呀。我为什么要嫁给屈宝驹,还不是为了能养大几个孩子。再说,屈宝驹也是我命中的丈夫。”吴月珍见四下无人,便把抽签后所发生的事情大略向唐九公说了一遍,说到悲伤处,无不悲泪唏嘘,掩面而泣。
唐九公听了,方才知道吴月珍心头藏了这么多的苦楚,安慰道:“既然是这样的,完全是情有可原,有理可依;不可挑剔,不可诽言。看来,你还是不要和屈区长中断关系为妙。至于儿女们的工作,我和乡亲们可以帮你做。我们只有一个请求,请你无论如何也要坚持一年半载,薛大哥在九泉之下也想得开呀!”
吴月珍点了点头,说:“唐九公,您老放心,这一点我一定做得到!”说罢,告辞了唐九公,回家去了。
回到家中,仍不见福娃回来,她去问弟弟吴月良。他说他没有看见福娃。吴月珍心慌了,转身去了袁河坝,去问袁永泉的弟弟袁永海,他俩是一对好朋友。亲家袁书奎说:“海娃刚才被甘四娃喊走了,也没说有啥子事情。你不要着急,我们一起去找找!”
他们又去了甘吉高家,甘五娘说:“甘代全和袁永海好像是到石坟山蛮子洞去了,干什么事情不晓得。急慌慌的,难道福娃出了啥子事情?我陪你去看看。
“不用麻烦你们了,我去看看。”吴月珍告辞了众人,一个人往蛮子洞跑去。这个龌龊之地,吴月珍一想起区大升那丑恶之态,心中就充满了仇恨和厌恶,极不愿去这丑恶的地方,可为了寻找儿子,她还是横下心去了。还未走拢蛮子洞,只见甘代全、晏高顺、袁永海等人从山上惊慌地走了下来。
吴月珍问:“永海,四娃,你们看见福娃没有?嗯!”
袁永海低着头,说:“没,没有!亲家娘,你,你先别上山去好吗?我们正……”
吴月珍见他们神色慌张,说话吞吞吐吐,双眼不敢看人,断定他们心中瞒着什么事情,严肃地问道:“袁二娃,你跟亲家娘说老实话,你们究竟看见福娃没有?”
“真……真的没有!”袁永海低着头,仍然闪烁其词地说。
吴月珍知道孩子们有事情瞒着她,说:“好,你们不说,那我上山去看一看!”
晏高顺赶忙说:“吴三孃,是福娃不让我们说的,他害怕你看见了他的样子要伤心!”
吴月珍觉得事情不妙,问道:“福娃到底出了啥子事情?啥子样子?快说呀,急死人了!”
“你去看看嘛,咬得可凶了!”他们几个说完又转身跑上了山去,喊道:“福娃!你娘来了!”
吴月珍跟着他们进了区大升住过的那间蛮子洞里,只见福娃仰躺在床上,浑身血肉模糊,衣裤稀烂,人已处于昏迷状态。
“福娃!福娃!你这是怎么搞的?”吴月珍一下子跪倒在地上,抚着儿子的伤口伤心地大哭起来。
福娃慢慢地睁开双眼,看见了母亲,眼泪簌簌直流,语气微弱却很刚强地说:“娘!娘,你别伤心,我家的黄豹会替我报仇的!”
吴月珍问道:“哎呀!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了,你还报啥子仇嘛?是不是八小姐放狗咬的你?”
“对,就是八小姐那女恶霸叫黑虎来咬的。”几个小伙伴异口同声地说。
吴月珍知道恶犬黑虎的厉害,害怕地问:“啊!八小姐她人呢?”
“她早走了!还洋洋得意的。”甘代全说。
吴月珍没有在追问下去了,他要把福娃背回家去,可自己已经浑身无力,对大家说:“哎!你们快帮我把福娃弄回家去!”
袁永海也不顾福娃满身的血迹了,背上他就朝吴家咀跑去。
福娃到了家里,一家人见了,哭作了一团。
吴月良说:“三姐,先别哭了,福娃在发高烧,赶快背到街上去看一看,转成了重伤就不好医了!听说被狗咬了要得狂犬病。”
王金萍也说:“是呀,如果得了狂犬病就更难医了。”
于是一家人哭哭啼啼又背上福娃,往兴隆场街上跑去。
这里,有必要把刚才发生的事情交待一下。
只说屈贵珠挨了薛明亮一拳头,脸上肿起了一个大青包,哭着跑回了四牌坊。这一天,阿公屈长鑫到古佛山铁门坎后的泡桐坳商量开办煤厂的事情去了。阿亚屈宝骏在乡公所未回来,阿娘黄富玉陪阿婆到火烧店的罗汉寺敬香去了,烧完香还要去几户大佃户家走走,一时还回不来。找不到亲人告状、诉苦。一进庄园大门,偏偏遇到戳烂天不补的三姨娘顾艳霞,见她脸上那块青包,讥讽道:“哟!谁也惹不起的八小姐,今天也带了一个大鸡蛋回来了,可惜是青的,不能吃!今天可没有人替你伸冤报仇了,没人心痛呀!”
屈贵珠骂道:“老舍物!我的事不用你管!我死了,你也得不到我这绝房钱,你那小杂种还不如我哩!”
顾艳霞冷笑道:“你才是一个小娼妇,在外面挨了打,跑起回来撒野,算什么本事,哪个把你搞昏了你找哪个去!蒋总管、二姐二姨太、四妹四姨太、五妹五姨太,你们大家都出来听一听,他骂我是老舍物,我儿子是小杂种,你父亲成了啥子了?岂不成了尖脑壳、王八蛋、绿头乌龟?这是他大老婆生的嫩婆娘自己亲口说的哈!”
八小姐气得双目生火,泪花直闪,也不好同她们胡扯下去,跑进狗房后,不一会带出来一条又高又大,全身油黑的样子十分凶恶的狼狗来,几个想借机泄私愤的姨妈们见了黑虎,一个个吓得心惊胆战,慌忙跑回了自己的房间去了,把门閂得死死的。她们害怕这个女霸王纵狗行凶,咬伤自己。而八小姐却带着黑虎径直出了大门,上了大路,朝吴家咀去了。
刚刚走到吴家咀房子背后,正巧碰上福娃去八斗丘接他两个妹妹。屈贵珠气势汹汹地说:“臭靴子,刚才你歪浑了,打我打得好,有本事的现在再来打一打!”
福娃见了那条又高又大、凶猛异常的恶犬,心头也十分发毛,但嘴上却不服软,不输那口恶气,说:“你把狗叫来,我就虚了你吗?哼!今天老子没有空,改天再来嬲你!”
屈贵珠以为薛明亮害怕了,得意地说:“嘿!你小龟儿的是不是害怕了?别人都吹你福娃是一只恶老虎,我看你只配是纸老虎,灯笼老虎,糍粑老虎,还不如咱家的这只狗老虎。有本事的就和我家的黑虎比一比,看谁厉害!”
福娃跟他父亲的性格一个样,服软不服硬,听屈贵珠一激,哪里沉得住气,怒道:“我要是打死了你家的狗老虎,不许找我家赔钱!”
“好!要是它咬死了你,也不准找我偿命!”
“好!一言为定!我就是死了也不虚你的。在哪儿比?你说!”
“石坟山,那里没有人看得见。”
两个小冤家吵吵骂骂来到石坟山上。
屈贵珠先问道:“喂,臭靴子,准备好没有?现在打退堂鼓还来得及!”
福娃说:“哼!没有听说过,不要说是一条狗老虎,就是一只真老虎,我也不虚场合的。古代有个武二爷,今天有个薛二爷,死瘟丧,上来呀!看老子几棒敲死你!”
屈贵珠气得满脸紫色,大喊一声:“黑虎,上!把他一口咬死,看他还冲不冲壳子!冲!”
黑虎一听主人发令,闪电一般朝福娃扑去。福娃已作好了准备,见恶犬扑来,一棍子打了下去,正打在它的脊背上。这是一条体魄雄健的猛犬,曾经一次咬死了两只饿狼。福娃那一棍子打在它身上,并没有多大的感觉,只是搔痒一般。不过也畏惧了一下,汪汪叫了几声,夹着尾巴跑了回去。
屈贵珠见自己的爱犬打了败仗,非常生气,又喊道:“黑虎,别怕,再去,若打败了他,我今天给你买兔子吃!”
那黑虎一生最喜欢吃兔子肉,一听主人要赏它兔子吃,又抖擞了一下身子,狂叫一声,扑了上去。福娃又挥起棍子打去,由于用力过猛,棍子竟甩出了手,朝山下飞去了。黑虎乘机一口咬住他肩膀,一口扯去了一大块肉去。顿时鲜血直流。那恶犬仍不罢休,仍然张嘴一口口乱咬,将福娃的衣裳撕拦,浑身的肌肉咬破,简直成了一个血人。
福娃虽然疼痛钻心,浑身无力,但却不哭不喊不求饶,拼命搏斗,坚持抵抗。可哪里是这桀犬之对手,渐渐支持不住了,眼看就要被扑倒于地。这情景正巧被在对面山上放牛的晏高顺看见了,他高声喊道:“甘四娃,屈家的黑虎在咬福娃呀!走!快去救人!”
屈贵珠见福娃的小伙伴们跑来了,害怕自己吃亏,喊了一声:“黑虎!撒!咱们回家去,今天你是胜利者,大英雄!晚上我一定喂你一只大白兔,犒赏你!”她一边走,一边哼着自己编的川剧唱腔:“好一个薛二爷口出狂言要当武二郎,连只家犬都斗不过差点把命丧。吹牛皮冲壳子这就是你的好下场,十里冲兴隆场谁敢惹我八姑娘,咣当!”她蹦蹦跳跳,唱唱嘘嘘,满脸喜气洋洋,好像刚才唆使恶狗伤人的事情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似的!
小伙伴跑拢蛮子洞,一见福娃浑身是血,伤痕累累,又惊又吓,当即要扶他回家去。福娃不愿意回去,害怕母亲见了伤心,想自己包扎好了再回去。
甘代全说:“我去把袁二叫来,想想办法治你的伤。高顺,你看倒,我一会儿就回来。”
袁永海叫来了,他一见福娃这个样子,忍不住把屈贵珠骂了一顿,又埋怨福娃不该和富人家的人往来,更不该赌这口气。
他们仿着大人的样子,找来了青杠叶、桑叶、侧柏叶、龙牙草、仙鹤草等,用嘴咬碎,敷在福娃身上,可是由于福娃的伤势太重,这些药却止不住福娃的血,也止不住他的痛。幸亏吴月珍及时找来了,不然真要误了大事,丢了性命。
福娃被送到了兴隆场口周药妈家,周药妈说:“这种伤太重,我治不了,快送到伍太医家去!别耽误了娃儿的时间。”
人们又把他背到伍记药铺。老中医伍登科说:“这伤的确太重,必须连夜送到嘉门镇找雷太医治疗,他是全区最有名的外科专家,其他人恐怕不行。来,我让他先喝一点止痛的药水,再抹一点止血的药膏。”
吴月珍本不想再去嘉门镇,她害怕去见到屈宝驹,并下了决心再不去见他的。可眼下儿子身负重伤,为了给儿子治伤,她又不得不去呀。她叫上吴月良,又请了晏炳州、袁书奎,向弟媳王金萍作了简单的交待后,四个人打起灯笼火把连更三夜便朝嘉门镇跑去。
到了嘉门镇,也是子丑交接之时,老君堂早关了店门。敲开之后,说明了情况,请求治疗。雷洞一看是吴月珍,热情的接待了她,并给福娃作了外伤缝针敷治及内部检查,最后说:“这伤口至少要一二个月才能痊愈。幸好来得及时,如果患上狂犬病,医起来就非常困难了。我粗略算计了一下,药费恐怕需要五百块钱左右。”
现在的吴月珍连遭几次劫难,钱已花光了。哪有这么多钱来治病?吴月良、晏炳州、袁书奎几家人也只能凑足两百多块钱。还有两百块钱从哪儿去找呢?
雷洞说:“你们先不着急,我先把娃儿医着,你们可以慢慢去找钱。不过,我这里没有住处,你们要另想办法。哦,屈区长的房子宽,你们可以去找他嘛!”
吴月珍被逼无奈,只好硬着头皮去找屈宝驹。她原本已下了决心要和他一刀两断,永不往来,满足儿女们的心愿的。可眼前发生的事情,又逼着她放弃了自己确定的想法,丢掉了自己暗下的决心,叩响了珍玉阁的大门。
“谁呀?”门内段七婆在问。
“我,月珍,吴月珍!”吴月珍自我介绍道。
段七婆欢喜地应道:“哦,是夫人来了,等一等!”
门打开后,段七婆一看吴月珍浑身是血又是汗的样子,吃惊地问:“啊!这,发生了什么事情,你!”
吴月珍急促地问:“屈区长在家没有?”
段七婆慌忙应答:“在,在,我去叫!”
屈宝驹已听见了吴月珍的声音,慌忙跳下床来,连鞋子都没有穿,只披了一件衣裳就跑出了房间,一看吴月珍这般模样,大吃一惊,急切地问道:“月珍,出了什么大事?”
吴月珍苦笑了一下,便把福娃之事简单的介绍了一下。
屈宝驹气忿地骂了一句:“这个女霸王真狠心,看我回去好好收拾她!你进房子坐一会儿,待我穿了衣裳一起去!”
吴月珍只好进了屈宝驹的卧室,等屈宝驹穿衣穿鞋。她一看墙上那副女人像,如今又扩大了好几倍,比真人的头还大,下书一行字:爱x月珍x x。六个字,吴月珍认识三个字,已明白画像是谁了。羞得她连忙翻了转来。她害怕儿子来了后看见,惹出事端来。
两个人急忙赶到医院,福娃已昏昏迷迷的睡着了。嘴里喃喃呓语:“我不虚你,咬,咬吧!……”
屈宝驹对雷洞说:“雷医生,福娃的药费钱全部由屈家承担,纵狗行凶这是屈家的错误。你要拿出最好的药来为他治,坚决不要留下后遗症。”又转身对吴月良等人说:“月良、晏三哥、袁大哥,你们辛苦了,这一点钱你们拿去吃个夜宵,我要安排福娃的住宿,也不能陪你们了。”他拿出二十块钱来,塞给了吴月良,并要他收下。
吴月良坚持不要,说:“福娃是我们的外侄,这钱我们不要。”
“拿上吧,就算我代表我大哥给你们的跑路费。”屈宝驹给了钱,背上福娃回珍玉阁去了。
吴月珍叮咐了吴月良一阵,让他回去后要照顾好闻香和小双姐妹俩,福娃只要脱离了危险期,她就赶回去。
吴月良直点头答应,叫三姐陪福娃安心养病,家里的事他会照料好的。
吴月珍两头牵挂,难分难离,屈宝驹催了几遍,才去了珍玉阁。
福娃被安排在段七婆房间里睡觉,并交给段七婆照料护理,段七婆满口答应了。
屈宝驹见吴月珍浑身是血迹,衣裤已不能再穿了,便找出了几套前妻王玉未带走的衣裤让吴月珍更换。并亲自烧好了洗澡水,提到澡堂去了。
吴月珍一看这些衣裤,不是裙子,便是旗袍,本不想穿,无奈又没有其它衣物可以穿,只好将就穿了。
吴月珍从澡堂出来,已变成了另一种打扮,屈宝驹笑道:“这才是真正的嫦娥下凡来了!漂亮的女人穿什么都漂亮,今后不准再脱下来了,明天你到街上一走,就是傻子也要接你三里远,送你三里远,回头客保证最多。”
吴月珍捶了一下屈宝驹,流泪道:“人家都急得快发疯了,你还有心开玩笑。你去看没有,福娃没事吧?”
屈宝驹替吴月珍拭去泪花,劝道:“你放心吧,福娃是没有事的,有雷太医为他治疗,你担个啥子心嘛?有个谚语说得好,嘉门有个雷洞,祖传五代医洞。只要白面一揞,保你三天合缝。唉!亲爱的夫人太太,别太伤感了,有段七婆在那里照料他,你就尽管安安心心地睡觉吧!”
吴月珍扫了一遍房间四周,问道:“你呢?”
屈宝驹笑道:“我陪你睡呀!”
“你说啥子?”吴月珍突然紧张地又问道。
屈宝驹仍然笑眯眯地说:“你紧张啥子呀?我的意思是,我坐在床边,守着你睡觉,这不是叫陪你睡吗?”
吴月珍伤感地责备说:“你还笑得出来!都怪你欺骗了我,让我们做了那个见不行人的事情,让八小姐晓得了。她不说,福娃也不会去打她,她也不会叫狗来咬他。唉,这些都是我的罪孽,我对不起儿子,被狗咬的应该是我。要是他爹在的话,不晓得他要心痛成啥子样子哟!”
屈宝驹把吴月珍扶上了床,说:“我也是一样,心里头十分心疼福娃的。我看你这慈母心肠就是以后当了奶奶也不会减弱的,太浓太重了。古人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不为儿孙作马牛。’你安心睡觉吧!时间不早了!不要伤了一个福娃,再累到一个母亲。”
吴月珍心情不安地说:“我睡不着,我太担心他们了。过去是两个人管,一个人只操一半的心。如今只有我一个人了,不浓一点,重一点,就对不起儿女们,更对不起他们死去的爹。唉!只怪振川大哥走得太早了,我命苦呀!”
屈宝驹认真地说:“月珍呀,你这话就不对了,现在有我呀,我们现在不也是两个人吗?”
吴月珍十分为难地说:“可孩子们对你还不了解,没有感情,不信任你呀!这件事叫我真坐蜡台,听你的吧儿女们不满意,听儿女们的吧又要失去你。我原本是下了狠心不再和你往来的,可命运却偏偏要把我们往一处拉扯,躲都躲不脱。唉!难道命运真的不可抗拒吗?宝驹啊,你说呢!”
屈宝驹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口气,却是一本正经地说:“认命吧!今世婚姻前世定,是合是离全由命,是祸躲不脱,有福自己来,如今我也只有认命了。”
吴月珍带着遗憾的口气说:“我看神仙菩萨也不是件件事情都做得十分对头,有时也在乱点鸳鸯谱,像我们两个不同身份的人,硬要生拉活扯把我们拽在一起,难免要叫有一方人吃亏了。”
屈宝驹听了心头觉得好笑,打趣道:“亲爱的夫人,肯定是你吃亏了!”
吴月珍老实地说:“不,是你吃了亏了。我非但没帮上你的忙,反而处处给你增添麻烦。如果是讨了桂小姐那样的人,不仅可以帮助你,她的家庭还可以提挈你,让你连连升官发财,封妻荫子。”
屈宝驹责备和安慰的口气说:“哎呀,珍,你不要怨恨自己好不好?你的思想包袱太重了,卸了这个有那个,解了那个又来这个,总是没完没了的。快闭上眼睛睡觉吧,这一趟把你累惨了!”
吴月珍真的太累了,她眨了眨双眼,对屈宝驹说了句:“不许动我哈!”然后闭上眼镜便睡着了。
屈宝驹没有睡,他已经没有一点睡意了,他望着眼下这位极其美丽的妇人,思绪又乱了。他原想要得到她可能非常难的,没想到他大走桃花运,天助地助人也助,很快就把她占有了。同时将她的感情枷锁沉重地套在了她的头上,使她无法再挣脱。既然咱俩的姻缘已成了定局,就应该早一点把她迎娶过来,让她早一点习惯新的环境,在文化素质、道德修养、思想品德方面都有一个大的飞跃。现在正可以利用她给儿子治伤养病的这个机会,慢慢地开导她,让她彻底忘掉前夫薛振川,把原有的爱与情转移到新夫身上来。让桂园早迎佳人,不再寂寞。
“啊!”突然,吴月珍一声惊叫,一下子从睡梦中醒来了。
“珍,你咋个哪?”屈宝驹惊了一跳,从沉思中反应过来,关切地问道。
吴月珍急切地说说:“我听见福娃在叫我,他说他的伤口好痛,你听!他还在呼喊。”
屈宝驹仔细听了一下,并没有福娃呼喊的声音,便说:“珍,你睡懵了,福娃没有叫你!”
吴月珍说:“不,叫了,我亲耳听到的,清清楚楚。你骗我,他不是你的亲生儿子,你晓不得心疼。我要亲自去看看!”
“好!我陪你去看看,你总放心了嘛。”屈宝驹把她扶起来,开了门,走到了段七婆的房间门口,见里面很安静,听了一阵之后,也没有福娃的呼喊声,这才放了心,又回到房间去了。
吴月珍她重新躺下后,忧心忡忡地说:“我这段时间总是睡不安宁,尽做恶梦,是不是有什么灾祸要降临哟?”
屈宝驹安慰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啥,你又来了,我薛大哥也是这么说,我不同意这样讲。有些梦,你本人连想都没有想过,睡着了却做上了。像我们都做了同样一个梦,你想得到吗?真是做梦都想不到要做那样的梦,却偏偏梦上了。不是那场梦,我们也怕不会在一起哟!”吴月珍说着脸红了起来,充满了羞涩。
屈宝驹乘机因势利导,肯定般地劝说道:“这就是神灵的安排,我们的思想、命运都受着上天的主宰的。上天要我们这样做,我们必须这样做,抗拒不了的,也摆脱不了的。珍,你说老实话,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对我的印象好还不好?有人这样说过,人的第一印象,能决定一个人的终生,是红的友谊,终生的幸福;终生的憎恶,终生的遗憾。”
“这话也许是对的吧!”吴月珍想了想又说:“我对你的第一印象说不上好,说不上坏,只觉得你是一个文质彬彬、相貌堂堂的书呆子。人倒是很聪明的。”
屈宝驹又问道:“和薛大哥作过比较没有?”
吴月珍笑了笑,答道“没有哇!那个时候,我们还不熟悉,也不了解,怎么去作比较。那时我心里头只装着薛大哥。”
屈宝驹说:“你说谎,肯定比了,只是从内心深处相比的,承不承认?”
吴月珍笑道:“你啥子都晓得还问我,是默了一下,认为薛大哥偏直,你偏曲,薛大哥严肃认真,不活泼;你活泼乐观,不严肃。”
屈宝驹说:“这就对了嘛,我和薛大哥是各有千秋,也是你喜欢的一种人嘛,所以你就做了那个梦。”
吴月珍挥了一下手,做出要打人的样子,说:“你,你胡说!那你第一次见我时,又凭什么做的梦呢?”
屈宝驹毫不掩饰地说:“我第一次见你时,就跟梦中说的话一样,被你的美貌迷恋,被你的端庄折服,被你的贤淑倾倒,所以就做了梦,做了一个大大的美梦,还把我做的梦分了一半给你。”
“看来你这个人一点都不老实,见色起歹心,早就在打我的主意了,要是那一次你被唐县长抓去砍了脑壳,恐怕魂都飘到天上去了,你想做梦都做不成了。”吴月珍说到此,忍不住笑了起来,“当时,我一直十分恨你哩,巴不得唐县长一刀把你砍了。后来才晓得你是挨了冤枉。”
屈宝驹自信地问:“所以你就拼命帮我,是不是?”
“我才真不该帮你,让你捡了一条狗命,成天就只晓得想人家。想得疯疯癫癫的,像得了相思病一般。”吴月珍开玩笑说。
屈宝驹见吴月珍的情绪好转了,也风趣地说:“对头!对头!说老实话,我就是得了相思病,很严重的相思病。有时想你时,简直都不能控制自己。也幸好薛大哥离开我们早,不然我非病死不可。正如老话说的:‘芙蓉白面,不过带肉骷髅;美艳红妆,尽是杀人利刀’,美色攻心,要人命呀!”
“呸!你占了人家女人的便宜,反而骂咱女人的不是,你真像那田头的公鸭子——又吃又喙。救了你条狗命,又晓得咬人了。不理你了,睡觉!我还想梦见我女儿闻香和小双呢!”吴月珍说完,闭上双眼,不再说话了。
“哼!冷人冷面冷心,你倒睡了,我呢?”屈宝驹嘀咕了几句,发发牢骚。
吴月珍睁开眼,说:“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要睡,我让你睡好不……”
“感谢夫人大恩大德!”屈宝驹不等吴月珍说完,便爬上了床,一伸手搂住吴月珍,嘴不停,手不住,频频向她进攻起来。
吴月珍经不住他的一番甜言密语和揉摩捏搓,不禁也心旌摇动,浑身酥软,也只好松弛心扉,随他去摆弄了。
屈宝驹得到了这玩不够的心肝宝贝,想想前妻王玉,虽然端庄文雅、仪态万方,且明眸皓齿、玉貌花容。但哪有眼下的吴大美人这般柔情似水,冰肌玉骨,看着她眉目如画、双瞳剪水的样子心儿便要脆裂。
他那愿舍弃天赐良机,见吴月珍也情色迷迷,可能十分需求爱抚,便又开始了颠凤倒鸾。
这一夜,屈宝驹施展出自己的看家本事,将干柴点燃化作熊熊烈火,颠鸾倒凤、通宵达旦;翻云覆雨、配合默契,鏖战不谢,男欢女爱中凝结你亲我爱。
事后,屈宝驹写了两首诗来赞美这次性爱享受。
七言
倾国倾城美如玉,一次更比一次痴。
红颜情浓销我骨,鸾凤颠倒色如迷。
温柔乡里体不衰,蛾眉眼前神更奇。
村夫不知生死恨,只缘玉容在我心。
五言
嘉门有奇女,窈窕又艳丽,
珊瑚若水晶,芳香肤白皙。
久抱神不倦,长吻不忍离。
一生有她在,死而无憾意。
这两首诗其实都是仿写而成,但也表达了自己强烈的爱意。
第二天一早,吴月珍感到心生疲倦,她坚持起床,给福娃换了药,又喂他吃了一碗绿豆、山楂、莲子熬的稀饭。
福娃不能大声说话,但却坚持着要回二十里之遥的冲吴家咀去,不愿呆在别人的房子里。
吴月珍耐心安慰儿子道:“福娃,不是娘不让你走,是郎中反复打了招呼的,你在十天内是不能动弹的,乱动了伤口要裂开,还要感染,轻者残废,重者就有生命危险。福娃啊,你如今是咱薛家的独根苗了,娘就是再受委屈,也不能让你有个闪失。儿啊!你也是一个男子汉大丈夫了,该懂事了,不要再难为娘了好吗?要医好你的伤病,只有走这一条唯一的路了。你二天伤好了,人长大了不认作娘的,我也不会责怪你的。只要你人活着,能够继承薛家的香火,娘就满足了。福娃,明白娘的心思吗?”
听母亲这么一说,福娃心里十分的心酸,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两眼一个劲地流泪,也没有再说什么了。
吃过早饭,屈宝驹要吴月珍一道去一趟嫦娥山庄看看,吴月珍原本不想去的,却经不住屈宝驹的一阵好说歹说,就勉强跟着屈宝驹一起去了。
这一去,庄园里却发生了一件非常离奇的事情。要问发生了什么事情?欲知详情,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