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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东路(第011章 铁匠世家)

  第011章 铁匠世家

  1

  大东路迎来一场百年不遇的豪雨。

  蒸水河洪流滚滚,大水铺天盖地而来,三里桥沿河铺面尽被卷走,平地水深三尺,一片汪洋。

  十里铺地势高,洪水扑到脚下就上不来了。雨水稍停,陈老爷子叹道:“我活了几十岁,没见过这么大的洪水。”

  陈天鹏戴了斗笠,踏着小道两边的青草往前走。转过山脚,前面露出一幢屋子来,道路总算好走了一些。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从屋门口探出头来,好奇地问:“伯伯,你要到哪个屋里去?”陈天鹏常年不在家,村里的小孩子都不认识他。

  陈天鹏觉得小男孩蛮可爱的,逗他道:“伯伯要去铁匠铺,现在迷路了,你可以给我带路吗?”

  “铁匠铺我晓得,我给你带路。”小男孩高兴地说着,一蹦一跳地往前面去了。一会又返身回来说道:“伯伯,铁匠铺的二喇叭叔叔出事了,只有曾爷爷在屋里。”

  “是吗,我要找的就是曾爷爷。”

  山坳里跑过来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远远地招呼道:“是是……天鹏哥啊,你过这边有事……事吗?”原来是卷巴佬,他是东家的短工。陈天鹏顺手从身上摸出一把铜钱来:“你来得正好。村东头有人杀猪,你过去看看,买几斤好肉到铁匠铺来。”

  卷巴佬接过铜钱去了。

  “曾爷爷,有人找你。”小男孩老远就喊起来了。

  铁匠铺里传来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铺子正面的一间敞篷屋里摆着一座冶铁的高炉,乌黑的烟筒指向空中。由于长年累月的烟熏火燎,几间破旧的房子里里外外一团漆黑。高炉前面站着一位面孔黝黑的老铁匠,手中的长钳夹着一块通红的铁块在铁砧上锻打,边上是一个年轻的徒弟,老铁匠手上的小锤敲到哪里,徒弟的大锤就砸到哪里,火星四溅,吓得报信的小男孩跳到一边去了。

  炉火不息,铁锤就不停。一直等到作品敲打成型,老铁匠的脸上方才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陈天鹏将斗笠摘下来靠在门边,叫了一声:“老曾叔”。

  老铁匠有点耳背,没听见。

  徒弟放下大锤,转过身来惊喜地喊道:“天鹏哥,你怎么来啦?”赶紧拖出一条黑不溜秋的长凳来,扯起衣袖在长凳上来回擦。说道:“天鹏哥,你坐。我叫陈上德,他们都叫我小德子。”

  陈天鹏笑道:“你就是小德子,你可是大名鼎鼎哦。你不是在山里打猎吗,什么时候改行打铁了?”

  “也不是改行。二喇叭出事了,我怕师父这里少了人手,过来帮忙抡大锤。手太生了,师父说我不是打铁的料。”小德子说罢嘿嘿一笑,转身喊道:“师父,天鹏哥来了。”

  老铁匠低着头在废铁堆里翻找着什么,没有回话。老铁匠是村里仅有的一户曾氏人家,同村的陈姓晚辈都习惯了叫他老曾叔。

  德子以为师父没听见,又喊了一嗓子:“师父,天鹏哥看你来了。”

  老曾叔这才抬起头来:“我知道啦,你喊那么大声干嘛,一里路都听见了。”

  德子高高瘦瘦,一张长脸白白净净的,怎么看都不像是打铁的人。他拿出一个大海碗来,从瓦壶里筛了一碗冷开水递给陈天鹏,说道:“天鹏哥,我上次随着四太公去看过你,那天人多,你可能没注意。”

  陈天鹏一口气喝干碗里的水,说道:“是吗。我出去的时候,你们都很小,印象不深,一晃眼你们都长成大小伙了。我听说,你和二喇叭是师兄弟?”

  德子道:“是的。我父母过得早,我打小就跟二喇叭一起玩耍,一起练功。平时多在山里下套子打野猪,没正经打过铁。这回,也不知道是怎么的,二喇叭一不留神……哎!”说到这里,德子一掌拍在长凳上,凳面上震起一团粉尘。陈天鹏抓过德子的手掌翻转过来,只见他那手掌表层覆盖着一层厚厚的老茧,掌骨粗大,肌腱强壮有力。陈天鹏本来就是练家子,一看这张手掌,就知道他有非常厚实的武术功底。

  卷巴佬一溜小跑,拎着一大块五花肉进了铁匠铺子。陈天鹏把手一招,卷巴佬便将五花肉直接送到里屋去了。

  老铁匠打废铁堆里抬起头来,淡淡地道:“你这是干什么,怕我没吃的啊?”

  陈天鹏笑道:“哪里,刚才碰巧那边杀猪,就顺便带了一块猪肉过来,我出门十几年了,今儿过来看看您老,也该当孝敬孝敬您老了。”

  “那边杀猪了?”

  “是啊。”

  “真是奇了怪了,日本人都抢过多少趟了,能够剩下一个小鸡小狗的就算走运的了,他还有猪杀?”

  卷巴佬说道:“是三叔把肥……肥猪赶到地……地窖里,小鬼子没……没找着。这回发大……大水,把地窖淹了,这猪……猪就给淹死了。”

  “原来是这样,老三哥瘸着一条腿,还真是有点心计。”老铁匠除了会打铁,还是这一带有名的黑虎教高手,但他从不收徒。你可以在一边跟着练,却不准叫他师父,小德子就是这样不声不响地跟着老铁匠练了十多年,偶尔叫一声师父,那是蹭了打铁的光。老铁匠嘴上说着话,手上仍然不停地在废铁堆里翻找,边翻边说:“天鹏,难得你还记得老曾叔。唉,我家二喇叭的事出大了。”

  陈天鹏道:“老曾叔,二喇叭不会有事的,你放心吧。”

  老铁匠把手中的铁块一丢,站起身来盯着陈天鹏看。突然松了一口气:“天鹏,你回来得太及时了。二喇叭最爱惹事,你以后可得看着他点。”

  “老曾叔尽管放心,我会看好他的。”

  老铁匠再次回到废铁堆里,最终挑出了一块上好的黑铁,问道:“要打什么样的家伙?”

  陈天鹏拿出一张图纸:“老曾叔,我给您看一样东西。”老铁匠有个习惯,越是难做的活他的兴趣就越大,人家做不了的他就非做不可,做好了的活也不准他人评头论足,更不会待价而沽,真心喜欢你就拿去,不喜欢的话连多看一眼都不行,他宁肯扔在废铁堆里生锈。

  老铁匠接过图纸一看,立时神色大变:“哪来的图纸?”以前的铁匠没有几个会看图纸的,老铁匠却是什么图纸都能看。

  陈天鹏道:“这是我从一位朋友那里得来的,据说是一位古代工匠所绘。只因走遍四方无人能识此图,朋友一怒之下要将图纸撕掉,天鹏觉得可惜,将图纸截了下来。今日特请老曾叔过目,若是没有价值就把图纸扔进炉膛里烧掉算了,免得分心记挂。”

  老铁匠听了,条件反射似地把手一缩:“你的朋友是个蠢材,你们都是蠢材!这是明代工匠徐杲的手图,画的是一对鸳鸯匕首,传世之宝!”说罢将图纸一收:“此图曾经失落民间数百年,不想今日得以重见天日,天意,天意啊。容我数天时间,定将图上的鸳鸯匕首打造出来。”

  陈天鹏大喜,双手奉上一叠银元:“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请老曾叔笑纳。”

  德子抓起银元就塞回去:“天鹏哥,你放下图纸就得了,拿什么银元?”

  陈天鹏笑道:“德子老弟,你可别把我的荷包扯烂了哦。”

  老铁匠皱起眉来道:“小德子,你老攥着人家的口袋干什么,把银元收下。”

  德子真的把脸急红了,叫道:“师父!”

  老铁匠好像根本没听见德子的叫声,转身站到铁砧前面去了,看着炉堂里那块黑乎乎的原铁:“准备开炉!”

  陈天鹏呵呵一笑,扳开德子的手,把银元重新放回德子手里。转身对老铁匠抱拳道:“有劳老曾叔啦,我先告辞。”说罢站起身来,沿着石板小道走了。

  

  2

  “高炉”连着一把黑色的风箱,风箱一拉,炉膛里的火苗儿就往上蹿。过了一会,老铁匠把通红的铁块夹出来,随着转动的长钳,两把铁锤便如揉面一样,先将铁块砸成团子,再过一会又拉成条子,接着又拧成麻花,最后又砸成方块,完全随心所欲。

  几百个回合之后,原先的黑铁变成了四不像。

  开始淬火。老铁匠数落道:“落点虽然算准,却欠了一点狠劲,比二喇叭差远啦。”

  “嗯。”德子嘟起嘴巴,不情愿地应道。

  “怎么,不服气啊?行啦,今天就到这吧。”

  “师父,活还没干完呢。”

  “不必了,下面的活你也干不了。你出去走走吧,说不准就碰上二喇叭了。”

  “是吗?”德子一怔。前几天他和大师兄一起带着大黄二黄,还有老黑和白龙冒着大雨钻进山里寻找二喇叭,哪知雨水太大,几条猎犬都失去了嗅觉,再后来日本人加紧封山,他们就进不去了。听师父说会碰上二喇叭,德子撂下大锤就出了铁匠铺。

  平时,德子跟二喇叭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二喇叭出事后,德子担心师父受不了,嘴头上说来帮个手,实际上是找个理由陪陪师父。他一直都想着二喇叭的事,不知道他跑到哪块山去了,所以甩大锤的时候心不在焉。

  暮色沉沉,山林里只有沙沙的风声。

  德子沿着石板道往前走,不知不觉地到了大师兄的院子。平时除了打猎、捕鱼什么的,大师兄的院子就是他们打尖聚会的地方。

  看着德子怏怏不快的样子,大师兄问道:“怎么啦,今天不去打铁了?”

  德子说道:“不打了。我觉得有点闷,师父让我出来走走,说是没准就碰上二喇叭了。”

  大师兄吓了一跳,摸了摸他的额头:“你没问题吧?”

  德子把大师兄的手挪开:“谁有问题呀,那是师父说的。”

  老曾叔平时说话丁是丁卯是卯,从来不打妄语,怎么无然无故说出这样的话来,大师兄觉得有点奇怪:“师父说的?是不是碰见什么人啦?”

  德子也没弄明白,想了好一阵才回道:“也没碰见谁,就是碰见了天鹏哥。”

  “天鹏去了铁匠铺,干什么?”

  “没干什么,就打两把匕首。”

  “打两把匕首?有点意思啊。”大师兄直挠脑门:“要不,你找个时间去天鹏家里看看。”

  二喇叭并非老铁匠的亲生儿子。那一年大饥荒,一对逃难要饭的夫妻经过十里铺,半夜三更的时候,夫妻俩将一个未满周岁的孩子弃于老铁匠门前。老铁匠从未娶妻生子,捡到饿得哇哇直哭的小孩,不禁如获至宝。从此以后他又当爹又当妈,一口水一口饭地把小孩养大成人,这个小孩就是二喇叭

  长大之后的二喇叭,生得虎背熊腰,力大无穷。三、四百斤重的石磙子,一般要两、三个壮汉才抬得动,二喇叭身高臂长,扣住两头一叫劲就提着走。他从小除了打铁就是跟着父亲操黑虎教,一身横练功夫,经得起油锤撞击。二喇叭交朋友讲义气,最爱打抱不平,隔三差五地在外面打架,有种大东路人的骡子脾气,特别倔犟。二十好几了,也没讨婆娘。日本人来了之后,老铁匠生怕二喇叭在外面惹祸,一直把他摁在家里打铁,哪知他反而把祸惹得更大,悄悄地溜出去大闹维持会。这一回,只差一粒米就丢了性命。

  二喇叭平时最爱热闹,哪里人多就往哪里钻,每年的龙灯大会,二喇叭都是铁打不动的龙头。大东路的龙灯狮子一年一度,每年都要从春节闹到元宵。耍龙灯最关键的是耍龙头,因为龙头既要耍得行云流水,又要在爆竹声中来往穿梭而又不被炸伤。按照大东路的习惯,龙头被鞭炮炸的越狠就越好,以示除旧迎新,兴旺发达。

  那一年春节,二喇叭带人做了一条数十米的“巨龙”,一路上锣鼓喧天,把十里八乡都搅动起来。大道两旁人流滚滚、观者如云。龙灯所过之处,家家户户皆把爆竹尽数般了出来,一个劲地猛炸。二喇叭耍得兴起,龙头一晃,带着长龙一直舞到东江地面,不想遇上东江本土的一条强龙,二龙争道互不相让,当场就在大道中央摆下擂台。结果一番厮杀下来,东江龙灯连败两场。待得其他好手闻讯赶来,东江龙灯早已被砸了个稀巴烂。

  二喇叭在擂台上胜得干脆利落,回村后信心爆棚,开始一门心思地琢磨大师兄的武功究竟有多高,要与大师兄“扒一手”。 大师兄本名陈子青,平时窝在家里专心练武,为人低调,从不参加龙灯狮子大会。不想二喇叭三番五次遣人来下战书,大师兄万般无奈,只得点头应战。

  比武场设在四太公府邸门前的一处空坪上。全村的老少爷们都出来了,场面热闹非凡。

  二喇叭的拳路势大力沉,惯于长攻直入,一般武学后进难以扛得住他一招半式。面对二喇叭疾风暴雨般的进攻,大师兄不急不躁,每在电石火光之间,巧妙地化解二喇叭的攻势。二人斗到分际,陈子青虎吼一声飞腿反袭,二喇叭强势相拒,两人在空中一个对脚,“呯!”的一声各自退开半步。这场比试,双方皆已拿出九成的功力,二人的武功内力实乃半斤八两之间。一场比赛不分胜负,四目相视哈哈大笑。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散场之后,一名小徒弟追着自家的师父问:“他们两个哪个更厉害?”曾长江大笑:“一对黑白双雄。”曾长江是自然门高手,陈子青是他的大弟子。曾长江早年师从南北大侠杜心五,武功高深莫测。三十年代初,他参加长沙擂台大赛,连败湖广川陕和江浙福建等地武林高手,名震三山五岳。

  比武过后,曾长江对二喇叭略加点拨,二喇叭顿觉受益匪浅,此后再不粘着陈子青比武,并且成了最好的朋友。二喇叭除了力气大,嗓门也特别大,一开喊,几里路都听得见,因而得一外号:“二喇叭”。时间一长,曾开山的大名反而没有几个人知道了。

  那日二喇叭只身逃脱,又在肩胛上中了一枪,跑到一个山洞昏昏睡去。也是他命不该绝,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使得日本人的军犬全都失去了嗅觉,因而助其逃过一劫。二喇叭醒来之后又饥又渴,冒着大雨出来寻找食物,在山里转了好几天,什么都没有找到,人却饿得发昏。傍晚时分,他偷偷越过日本人的哨卡,打算潜到村里去。哪知突然电闪雷鸣,暴雨倾盆而下。这时,他虚弱到了极点,摔倒在沟里就爬不起来了。陈中超救下他时,这个顶天立地的硬汉几乎失去了人形。

  3

  二广播的骨骼特别粗壮,双掌张合之间指关节嘎嘎作响。陈天鹏见过的伤兵千千万,却没见过他这般伤口恢复得快的,奇道:“真是天生一副好体格啊!”

  “这点伤算得了什么,肩胛上的伤口被我封住了穴道,没怎么出血,断裂的掌骨我当时就捏合了。”二喇叭说的都是实话,黑虎教的硬功最根本的讲究就是扛打,一般的小伤都不需要上药。

  外面传来一声喊:“天鹏哥在家吗?”

  “是德子!”

  “你别出声,我去看看。”

  陈天鹏下了阁楼,出了堂屋一看,果然是德子。德子将一个布包递上来:“天鹏哥,这是你的匕首,师父让我送来给你。”陈天鹏打开布包,只见两把匕首分别插在两副皮鞘里,鞘口露出两把精致的楸木刀柄来。陈天鹏握住刀柄,嗖地一声拔出匕首,顿觉寒气逼人,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匕首的手感很沉,细看之下,匕首刀身宽厚,刃口铮光发亮。其中一把刀背平整,另一把背上附有一排鳄鱼齿。陈天鹏信手一挥,便将一株杯口粗的树干齐齐切断,再一扬手,匕首平行飞出,插入数米之外的门楣之上,直没入柄。陈天鹏大惊:“鸳鸯匕首削铁如泥,绝非一般俗物可比!”

  德子亦是目瞪口呆,半晌方道:“师父一个人敲打了五天五夜,一定是在匕首里面加入了什么特殊的材料。”

  陈天鹏朝院外扫了一眼,因见并无他人,故而说道:“进去吧,有个朋友在等你。”

  德子抬腿进屋,猛然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阁楼下。“二喇叭!”德子一个箭步上去,合手便将二喇叭抱了起来:“我就知道你不会死!”陈天鹏没想德子瘦精精的,居然可以抱起一个大块头转圈子。

  “当然不会死,我得留着这条命去报仇!”

  “小声点!”陈天鹏反手把门关上。

  老天爷放晴了,一抹阳光从云层里透射下来。

  陈天鹏往大师兄家里走去,路上却好碰上四太公府里的长工在洗塘泥。四太公的水塘很大,每年干塘只抓大鱼,小鱼小虾的听凭村民去抓,是以每到干塘,塘基上便如赶集般的热闹。按照惯例,每次干塘过后都要洗塘泥,很多人自动下塘帮忙,喊着号子排成横列,然后挥动木拒顶住塘底,顺着水流的冲力,一次一次地把淤泥往塘边上赶,另外又有十几个汉子把洗出来的塘泥挑到田里去了。塘泥中含有大量的鱼类粪便,是最好的农家肥料。这种大合龙的场面非常火爆,惹得陈天鹏童心大起,在岸上吆喝一声,撸起裤脚也要下塘过一把瘾。

  恰好德子扛着几个罾子一溜小跑过来:“天鹏哥,你别下去,呆会一身都是泥巴。”

  陈天鹏哈哈笑了一声,附着德子耳朵小声道:“算了,我正打算到大师兄那边去,你去阁楼上陪二喇叭聊聊吧。”

  “好咧。”德子飞快的走了。

  外面发大水,德子把几个罾子往院子里一扔,日本人封山已经好些日子了,猎户都没办法进山打猎,德子打算再过几天,等二喇叭的伤好熨贴了去罾鱼,所以弄了一套行头过来。二喇叭心下里暗自欢喜,他在阁楼上百无聊赖,哪里等得了再过几天?待那德子一走,便迫不及待地戴了个斗笠,披一件蓑衣,扛了罾子独自往蒸水河去了。

  大雨断断续续地下了十几天,蒸水河洪水泛滥,出了三里桥,河道两岸夹壁,洪水以极快的速度穿越峡谷,咆哮之声震耳欲聋。二喇叭自知不能露面,找了一处僻静的回水湾猫了下来。这种地方鱼群最喜逗留觅食,是放“罾子”的好地方,不大一会,大鱼小鱼就装了半篓子,二喇叭这些日子的憋屈消去了一大半。

  河边的小路上突然钻出两个日本兵来,边跑边喊:“支那人害怕的不要,抓鱼大大的。”

  二喇叭吃了一惊,心里骂道:“娘卖麻皮的,老子躲到这种地方你都寻得到,今天不弄死你这两个畜生,我就不是二喇叭!”躲在阁楼上的时候,二喇叭已将满脸的络腮胡子刮得精光,成了一位青脸大汉,小鬼子看中国人本来就走样,一时半会哪里认得出来?

  两个小鬼子在兵营里呆腻了,偷偷地溜出来透气,看到抓鱼的自然是高兴得很,立即撸起裤脚下水起“罾子”,只要看到有一条鱼,就兴奋得手舞足蹈。

  等到两个小鬼子疯得差不多啦,二喇叭假装脚下一滑,“啪”的一声把鱼篓兜底朝天打翻在地,一时间大鱼小鱼在沙地上乱蹦乱跳。小鬼子好久没吃荤了,生怕到了嘴边的鱼儿跳回河里,急忙放下手上的“罾子”,手忙脚乱地返身回头抓鱼。

  二喇叭站在原地冷眼观看,小鬼子以为他害怕,连连叫唤:“支那人快快的,快快的抓鱼。”二喇叭咧嘴一笑,装做笨手笨脚的样子上前抓鱼,突然两手暴长,从后面托住小鬼子的脑袋,一招“苦海回头”,咔嚓一声,便将那颗脑袋生生扭反一向,小鬼子一声不响地扑倒在地。另一个小鬼子大惊失色,立即扔掉手里的鱼,哇哇大叫着扑上来放对,看那架势,是练过空手道的。可惜他的运气不好,出门碰上二喇叭。二喇叭也不打话,直接就是一个重拳过去,小鬼子当场被打了个满脸开花。未等他站稳脚跟,二喇叭又一记重拳击中他的腹部,小鬼子疼得差点背过气去,一下子跪倒在地。二喇叭上前拿住他的前臂反关节,“咯嘣”一声,小鬼子的一条胳膊被卸掉了。

  小鬼子困兽犹斗,不要命地向前猛扑。二喇叭抬膝一顶,小鬼子“啊”地一声惨叫,一个蛤蟆扑食四脚着地,顿时满头满脸的血水和泥巴。未等他挣扎起身,二喇叭一屁股坐在他的背上,对准太阳穴上猛击一拳,小鬼子一顿抽畜,当场七窍流血,一命呜呼。

  二喇叭拍了拍手板:“狗日的上次杀了我七名兄弟,老子今天先弄死你两个,不够数的以后再补!”

  天色沉了下来,闪电带着耀眼的白光劈开云层,大雨转瞬而至,发出一片哗啦啦的响声。二喇叭把小鬼子长枪上的刺刀取下来,飞快地在沙滩上挖了个坑,然后将两个鬼子一并扔到坑里埋了,又在沙堆上压了一块大石。做完了这些,二喇叭这才收了“罾子”,带着两支长枪消失在茫茫大雨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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