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熏芷汀岚(第十八章 错觉)

  第八章 错觉

  七年后咅更重新遇到了莘熏,莘熏是一名心理医生。入秋后的雨带着凉透皮肤的凉意,莘熏撑着伞站在桥边看白色的鸽子在厚厚的云层里穿梭,河边的水塔上停满了水鸟。空旷的废弃厂房的水泥地板缝隙里长满野草,锈迹斑斑的篮球框架,一个破旧的瘪气篮球被雨水带着漂漂停停。

  她抱起路边那只奄奄一息的小猫咪,那是一只在生死线上挣扎的受伤的小猫咪。浑身散发着腐肉的臭味,脏乱的毛,金黄色夹杂着杂色的毛色。站在一棵香樟树下招车离开,那是一条偏僻的街道,雨水中几乎没有车辆经过。

  咅更打开雨刷,盯着那个秋雨中依旧穿着米黄色套裙的女子,脑海里恍现出一张秀气的脸。


  “我送你一程吧!这里车很难打的!”他按下开窗键,朝莘熏挥挥手,示意她上车。

      她指了指怀里的猫咪:“它会不会弄脏你的车?”

  他看了看那只猫咪:“你可以丢掉它的,它是活不了的。”

  “我不想让它死。”

  他关上车窗玻璃,踩离合器将车开走了。

  

  莘熏踩着高跟凉鞋在雨里走,咅更一直跟在她身后。仿佛看到了多年前的莘熏,身无分文地在空旷的马路上行走。

  莘熏跟他提起过小时候养的一只金黄色的小猫咪,很乖巧。她把它养在客厅,放了一盆沙,猫咪会趴开沙子,将便便拉在沙坑里,再埋起来,只需要定时更换干净的沙子就行。平时给它吃猪油拌饭,有空的时候会去河边抓鱼,小猫咪特别喜欢吃河鱼。离去的时候,它还没长大,小小个,躺在路边边,一动不动,身体僵硬。前天下午,猫猫突然对着她叫,很微弱的声音。她蹲在它身边,发现它肚子上有一个被狗咬得很深的伤口,上面爬满了蚂蚁。她想用盐水帮它洗伤口,或者给它用药。可猫猫不让她靠近,一碰就会疼,那是她第一次明白什么是肉疼,钻心般地难受。第二天清晨,发现了它的尸体,无法确定是什么时辰离去的。后悔,是这个世界上最无力的心理活动,也是一种对失去的心爱之物之后无可挽回的痛苦与无能为力。

  他将车停下来,想带她一程,莘熏愕然地看着她:“我身上都是灰尘,你车那么干净,我怕弄脏你的车。”

  “没关系,三百万的奔驰跟几万块的小巴没啥区别,都是交通工具。”

  她敲了敲她的玻璃窗:“能不能借我十块钱?我坐车回家,回到家就还给你。”

  “你上来好了,送你回家也花不了几块钱。”

  “那不一样,我坐你车得给你钱。没钱是不能上车的,况且你车那么贵,又不是出租,怕糟蹋了。”

  咅更撑伞下车,让莘熏坐上车,替她关上车门后再自己上车。

  “去哪儿?”

  “左转第三个路口,再前行三百米。”

  “申申宠物医院?”

  “你是本地人?”

  “我与故友经常去那里喝早茶。”

  那只猫咪伤势太严重,回天乏术。她没办法让它存活,只能选择让它快乐地死去。埋葬的时候,她哭得唏哩哗啦,背靠着他的肩膀静静地抹眼泪。

  咅更被她搅得六神无主,伸手揽着她的双肩,轻轻地抱住她。那种熟悉的感觉,仿佛看到十六岁的莘熏一个人坐在河边哭,哭完了望着河面发呆。

  天色越来越暗,两个人一起去餐厅吃饭。两个人都喝了一些酒,他趴在餐桌上反反复复地念叨着一个女孩子的名字,莘熏叹了一口气。

  她用手指戳着他英俊的脸说:“好奇怪呃,你喊我名字做什么,刚认识呃!”

  年少时大雪纷飞的冬夜,咅更在莘熏的楼下等她。她穿着一个蓝白相间的羊毛衣,黑白格子短裙,黑色打底裤,白色高梆帆布鞋。

  莘熏笑嘻嘻地看着他,从后面抱住他,将冰凉的手插入他外套口袋,左脸贴在他后背:“好冷啊!”

  他微笑着一动不动,任由她在身后闹腾。

  手牵手走过长长的街道,跟他一起回家。他家里布置得很温馨,暖色系装修。在沙发里坐下,抱着一个手绣抱枕,将头埋在那朵鲜艳欲滴的玫瑰花上睡过去,绒布面料,柔软舒适。

  这种感觉仿佛回到多年前的夏夜,一个人在躺在床上,抱着一个毛茸茸的长耳兔布偶,香甜入睡。从来都没有睡过那么香甜的觉,一觉醒来室内阳光弥漫。揉着眼睛,慢慢适应强光,光脚穿着拖鞋打开所有的门,空无一人。

  她不喜欢一个人,却时常一个人独处。客厅里挂有一串粉红色的手工编织的花朵状风铃,风吹过,金属小风铃发出细碎而清脆的声音。她坐在藤椅里安睡,手中的书慢慢滑落。书中有一个荒凉的墓碑,一个个惊悚的鬼故事。院子里飞来一只黑色的蝴蝶,停在窗台上,阳光照在细腻的蝶翼上,光影斑驳。有人告诉过她,风铃会招来鬼魂。她静静地睁开眼,盯着那串风铃,“叮铃铃!叮铃铃!”,内心涌出一丝恐惧。

  光着脚丫走过长长的沙石路,去河边洗衣服。看清澈的河水在阳光下,微波粼粼。而下起浓雾的深秋,她会站在河边小径上看粉红色的木芙蓉大朵大朵地绽放枝头。树叶沾满露水,风吹过后微微颤动,露水簌簌下落。空旷的沙滩上,腹部白色,翅膀灰色的的鹅伸着长长的颈脖不停地相互叫唤着,不停歇,单调聒噪,却又不觉得难听。

  太阳出来后,远远地能闻到蒸馏酒的香味,淡淡的酒香笼罩河面。

  小时候对于母亲的回忆,一直停留在八岁左右。那年夏天,母亲一直躺在病床上,忽冷忽热,一直是薄毛毯和厚棉被交叉使用。老人说,那是打摆子。

  清晨起床,她背起书包准备去上学。

  母亲将头伸出来:“莘熏,过来,妈妈给你梳头。”

  莘熏拿出抽屉里的梳子,母亲伸出手,手臂苍白,替她拆开头皮筋,轻柔地梳理,扎成两个对称的马尾。

  “头顶两棵禾,一辈子不用愁。”母亲笑了笑,重新躺回去,她背着书包蹦蹦跳跳地去学校。那是她记忆里唯一一次母亲给她梳头,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没有看到母亲

  直到一个秋天黄昏,淡黄色的夕阳落在干净的晒谷场上。她背着书包回家,站在门口猛一抬头,看到母亲在二楼收衣服。

  “妈妈!”她惊喜地喊了一声。

  母亲回过头,笑容满面地看着她。母亲熟悉的声音变得有些无力,但是还是很温暖。

  “妈妈,你哪去了?好久都没看到你了。”

  “去医院看病了,住了一段时间的院,病好了就回来了。”

  母亲会时常警告她:“不许偷吃别人树上的柚子,吃完柚子不能喝凉水。”

  “渴了也不喝吗?”

  “吃完柚子喝凉水会打摆子。”

  尽管长大后她明白打摆子跟吃柚子喝凉水没啥关系,但她却养成了一个习惯:尽量不吃柚子。管不住嘴的时候,吃完柚子心生恐惧,生怕打摆子。

  回忆的画面到这里就断裂了,记忆一直塌陷,塌陷到手中一颗颗锥尖形的糖果口味的驱虫丸。那种味道,甜甜的,不难吃,但也不好吃。

  母亲会在她手里放一颗,千叮咛万嘱咐地说:“不许偷吃啊,吃多了肚子疼。妈妈小时候贪吃,吃了一整袋,肚子疼到不行。”

  蜜月旅行后,术予库与桒氩回到昔宁城。那枚戒指,在湖边酒店的窗台上幽幽泛着光。

  他们的卧房在二楼玄关右转,东面光线强,阳光充沛。而桒氩向来胆小,大多数时间住在玄关左转最里边的小房间里,优雅清净。

  一楼有单独一间花房,桒氩养了好些水仙。

  桒氩喜欢养猫,清一色的黑猫。术予库是不喜欢黑猫的,因为黑色的猫不祥,会给人带来噩运。但是看着一脸小开心的桒氩,也不忍心责备。

  桒氩时常会在半夜突然醒来,看着黑色的猫“忽攸”地跳出窗台开始尖叫,猫鬼魅般一闪而过,夜风飘忽不定,窗帘诡异地翻飞。

  术予库静静地醒来,伸手揽过桒氩,抱着她,嗅着她浓郁的发香,温热的气息环绕颈脖。待她情绪平复后,握着她的手,安然入睡。

  桒氩穿着白色长款丝质睡衣,光着脚,轻轻地推开主卧的门,月光落下来,仿佛笼上了一层薄薄的纱。

  术予库在黑夜中起身,站在窗口,静静地看着月光淡去,星星隐去。桒氩丛身后轻轻抱住他,将右脸贴住他的后背,静静地闭目。

  “怎么还不睡?”他转过身,盯着桒氩,莘熏含着眼泪的脸在脑海中一晃,突然内心变得柔软,双手环绕,桒氩将头埋在他宽阔的胸膛,“突然想起从前一位故友,有些不是滋味。”

  睁开眼睛,轻吻他的嘴唇:“也许,婚礼上她来过。”

  术予库推开了她:“不可能,她消失快七年了。”

  “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你早点睡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一楼院子里的矮墙上摆放了一排花盆,菊花开得稀稀拉拉。寒凉的秋季,干燥的空气让呼吸都变得艰涩。

  桒氩抽回手,轻轻地叹气,转过身,带上门,走出卧室,沿着木制楼梯走下二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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