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岬匹巷的二三事
阳光明媚的春天总是短暂的,时间忽攸而过。莘熏早早地敲开昱森的门,两个人一起去街头的早餐店吃汤粉。热热的猪骨汤,Q弹的米粉。脆木耳丝,香浓的香菇肉沫酱,加两勺剁椒酱。装一小盘小菜:椒炒蕹菜梗和红干椒藕丝。唏哩哗啦,捞粉留汤,付钱后踩着风火轮离开。
路边的桃花开出粉粉嫩嫩的花朵,择一枝将放未放的桃枝,折下,找一个空花瓶,灌半瓶水,插入桃枝,第二天便悉数开放。
昱森会推着一个木板车拉来一车煤粉,再一起去山脚下挖一些干燥的黄土。将黄土块放在路边晾晒,捣碎,直至变成细嫩的粉末。煤粉与黄土混合,加入水后搅拌成泥,用模具做成蜂窝煤,放在阴凉通风处阴干。
黄昏时分,两个人将煤球堆放在院子里的雨棚里。木桶打水,洗干净脸上和手上的灰土。一起进屋子,精疲力竭地躺在沙发上,窗外的斜阳落入高耸的建筑群,树上的鸟儿都已回巢。
半夜两个人饿得前胸贴后背,两对眼睛闪着幽幽的绿光,跟两只比目鱼似的。
“诶,臭昱森,去找点吃的垫肚子。”莘熏气若游丝地拉开了壁灯。
“你去翻翻冰箱,看有啥能吃的,我实在没力气了。”昱森用手遮了遮眼睛,不太适应强光。
最后两个人一起进厨房,闷了一锅米饭。在冷冻室翻了半天,商量后做了一盘辣子鸡。精选鸡腿肉,去皮去油脂,切小块,半斤干椒半斤湿椒,姜蒜料酒,快速爆炒起锅。
两个浅口烧酒杯,半瓶小青花。
醉后,趴在桌子上昏睡。
醒来已经是后半夜了,窗外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在潇潇的春雨里,依稀听到了猫的叫声,凄凄凉凉,阴森似婴儿哭。
莘熏昏沉沉地扯着昱森的胳膊:“真恐怖。”
“春天了,冬眠的动物都苏醒了,也就到了繁殖的旺季了。”昱森闭着眼睛解释。
“你当旅游呢,还分旺季淡季。”
“那是!动物也懂赶趟儿啊。”说完睡了过去。
清晨雨下成霰子,噼哩啪啦地敲打着屋顶。莘熏烦闷地睁开眼,手“啪嗒”一声落在昱森的头上。醒来身边有个男孩,有点不适应。她扯了扯他长长的睫毛,他一动不动,又扯了扯他的眼皮,他还是一动不动。最后她伸出食指,摸了摸他唇线清晰的嘴唇,冰冰凉凉的,软软的,很奇怪的手感。
掀开身上的毛毯,光着脚丫打开门,又若有所思地走了回来。静静第蹲在沙发边,盯着那张干净的脸,痴痴地看。
昱森醒过来了,困惑地看着她:“我脸上长花了?”
“啊?”她有些手足无措,大脑有些短路,愣愣地接不上话。
“再看,再看,把你吃干抹净了!”
“啊?!”她起身落荒而逃,门在身后“呯”地一声关上了。
“真当我是哪吒啊?”昱森摇摇头笑了笑。
莘熏去后院里搬了一个炭盆,当淡蓝色的炭火燃起的时候,室内变得温暖。
忆起初春时,乍暖还寒。莘熏骑着单车与昱森在明媚的春光中去往郊区,田野里春草浅浅,流水淙淙,干净的马路上车辆和行人稀少。沿着溪水边的田埂路,来到草莓种植园。入口处摆放了一张木桌,木桌后站着一个漂亮的小姐姐。桌子上摆放着新鲜采摘的草莓,装在小筐里。谈好价钱后,两个人各自拿了一个空篮子,掀开门帘,进草莓棚采摘草莓。
果棚里温度略微高一些,昱森脱掉白色毛衣,莘熏拿过毛衣,将两只袖子绑在脖子上,像一条坎肩。
昱森愣了愣,伸手揉揉她的短发:“不错呃,很好看。”
莘熏脱下红白相间的运动外套,将两个袖子绕着皮带绑在他腰上,微笑着说:“好看吗?很时髦呃!”
“我才不要呢!你们小女生才穿的简易裙子。”
“那这样吧!”她将外套解开,提衣挈领,将衣服塞在他屁股上的裤子口袋里,摇着衣服说,“大尾巴狼呃!”
“不要闹了啦!很冷的,感冒时流着鼻涕牛牛,还说鼻子出水。”
莘熏扒开青翠的草莓叶子,采摘隐在绿叶间的草莓。草莓树一株株趴在地上生长,枝叶繁茂。沿着一畦畦草莓地,不出一会儿便采满一篮。
昱森细细挑选,只采摘个大、色红、形状规则的成熟草莓。
莘熏蹦蹦跳跳地跑了过去,捻起一颗放入口中:“好甜啊!汁水也多。你尝尝我摘的!”说完将一颗小草莓,丑丑的,白白的,塞到他嘴里。看着他酸得龇牙咧嘴,心里十分舒爽。
“真是暴殄天物,跟二哈似的,专门负责拆家。先采摘成熟的,等未成熟的成熟。”他用食指摁了摁她的眉心,一脸宠溺。
“哟吼!你才二哈呢!我就搞破坏!摘完了,就剩这些歪果劣莓了。你以为啊,好的摘完了,剩下的基本上就是拔除了。你看你看,都要好的!让我这样的歪瓜裂枣怎么办?”她将篮子放在他怀里,气嘟嘟地走出去了。
“你回来!”
“你慢慢摘,我出去透口气。”
“不要走远了!”
昱森拎着一篮子草莓出来,过称后付钱。四周找了找,莘熏没了踪迹。
“莘熏,要回家了!”
“我在这儿!”莘熏站在田边一条小溪边朝他挥手。
他拎着草莓袋子,快步走了过去,站在她身边,用棉布白色手绢给她擦额头上的汗珠:“又淘气了,在这里做什么?”
那块白色的手绢上绣有一朵红色的桃花,下面有两个歪歪扭扭的字:友谊。那是莘熏辛辛苦苦一下午的“杰作”,先用铅笔描绘,再选线,一针一针认真地刺绣。丑丑的字迹,昱森每次看嘴角都有淡淡的笑意。
“你看啊!这里有圆溜溜的黑珠子,四周是透明的呢!”她重新蹲了下去,看着水里的青蛙卵子,一脸惊奇。
“那是青蛙产的宝宝,气温回升,就会变成小蝌蚪。”
“我好想看小蝌蚪,游啊游,找妈妈。”
“走啦!过几天再过来看看!”
他见怪不怪地转身,头也不回地往回走。
“等等我啊!”两个人嘻嘻哈哈,打闹着追逐着回到马路上。
回到闹市,昱森带她去街头买了两盒慕稀和两块巧克力,莘熏拿了一盒绵白糖和吐司面包。
回到家,昱森看着她:“一起吃呗,别过去了。”
“就一面墙而已,我是那么客气的人吗?”莘熏停好车,将两篮子草莓拎进屋,昱森拎着一堆鸡零狗碎跟着进屋。
将草莓用保鲜盒分开,放入保鲜室。剩余的草莓用淘米水浸泡,再用清水冲洗,沥干水分,放在阳光下微微晒干表面水分,用微火熬草莓酱。待草莓酱晾凉,装进玻璃罐子,密封后入冰箱冷藏。
吐司沿对角线切开,涂上草莓酱,粘合,咬一口,有爆浆的感觉。
吐司入平底锅烤至微微泛黄,鸡蛋单面煎,火腿两面煎,生菜两片,挤上酸酸的沙拉酱,沿对角线切开,最简单的三明治。
蓝莓洗净,牛油果捣成泥,芒果切成粒,草莓碎成汁,倒入奶昔,搅拌,入浅口杯,撒上巧克力碎,一人一个陶瓷勺,很简单的午后甜品。
在昱森眼里,莘熏永远都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
“莘熏,为什么你喜欢吃甜点?”
“因为它甜啊!”
“真的吗?”
“对啊!”她悄悄地低下头,盯着白色的鞋尖,眼泪溢满眼眶。
电视台里播报寒潮即将来临的消息,将她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在厨房里忙,焖了一锅米饭,切了一根苏式腊肠,一截胡萝卜丁,剥了半根水果玉米、一把豌豆,一颗鸡蛋。打开冰箱,拿出冻成一格一格的老火炖的鸡汤。一边做扬州炒饭,一边加热鸡汤。扬州炒饭在东北菜馆吃过一回,因此记得配料,在家尝试过很多次,尽管不是炉火纯青,倒也马马虎虎能入口。
吃早餐的时候,窗外的霰子已经变成片状的雪花。甜甜脆脆的玉粒,有些不适应。时常记得年少时的集市,天蒙蒙亮的夏日清晨,青石板铺就的街巷,行人络绎不绝。额间沟壑纵横的老爷爷挑着个竹制扁担,两头是两个有内胆的化肥袋子。打开后,是两袋热气腾腾的老玉米,那种味道,加盐水煮后,软糯清香。
十多年过去了,那种味道已经在味蕾消失,甜玉米火遍大街小巷,不论是素炒还是炖汤,都十分受欢迎。曾经在一座滨海小城吃过记忆里那种熟悉的味道,只是已经不是当初的模样。软糯的味道相似,那淡紫的色彩让回忆变得温暖。
昱森推门而入,很不自觉地端起桌子上的炒饭,拿起勺子,配着汤吃饭。
“呃!这是我家呃!”莘熏用汤勺敲着碗沿表示抗议。
“还有玉米吗?”
“你喜欢吃?”
“对啊!”
“一起去买一些呗!”
“种一些吧!”
莘熏把碗里的玉米一粒一粒扒拉出来,再扒拉到昱森碗里。老玉米在小时候是一种十分珍贵的零嘴,只有夏天能吃到几回。她喜欢一粒一粒地绕圈剥着吃,通常一根玉米能吃一上午。而大多数人是绕着圈啃着吃,“咔嚓咔嚓”吃完一扔就完事了,速战速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