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冷,是一种由外而内入侵的一种本能的生理反应,条件反射般地在皮肤上留下微微拱起的小颗粒状的痕迹。早春的雨,伴随着落花的声音落入清新的尘泥之中。身处静谧之中,却时常有置身闹市的错觉。这个世界原本是寒冷的,有时候一觉醒来,仿佛走进了寒武纪,冰天雪地,生命绝迹。只是,星球的轨迹,让这个世界变得温暖。心靠近你一点,会不会温暖,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心靠近阳光一点,心脏里的血液会如冰雪初融的小溪般,安静地流淌。
第一章 窗台上的野蔷薇
晨光落满窗台,烛光闪闪的阁楼忽明忽暗。咅更困倦地打着呵欠,木桌对面的白猫依旧呼呼大睡。闭着眼睛喝了一口温热的茶,吹灭蜡烛,拉开窗帘,静静地站立,窗外的阳光如潮水般涌来。
“咅更,院子里的菊花开放了,你要记得浇水修剪。”母亲推开门,静静地站在木门边,“不要再熬夜了,莘熏是不可能回来了,你不要太难过。”
看着雕像般一动不动的身影,她脱掉鞋子进来了,替他收拾凌乱的书桌。桌面上的相框被拆开,完整的合照只剩孤零零一个人,那个笑容明亮的女孩在黑暗里一点点碎裂。书桌旁是一个铁盆,照片燃为灰烬,蓝色的火焰熄灭,化为一缕青烟。
母亲叹了一口气,轻轻带上门,室内重新陷入寂静。这间房是莘熏亲自布置的,有她喜欢的大床。她说她喜欢睡懒觉,所以床必须大必须软,从右滚到左,不必担心掉到地上。粉红色的床垫,粉红色的帐帷,透明的仿钻流苏,风吹过,发出寂静的“叮当”声。
大多数时间,莘熏都是处于昏睡状态的。厚厚的帐帷垂下来,那张沉睡的脸在帘幕后面若隐若现,双手交叉置于胸口,像金字塔中的木乃伊。很多时候咅更都是静静地坐在床头,沉默地盯着那张苍白的脸,略带病容的清丽的脸,内心涌出一丝悲伤。
阳光明媚的春日午后,她悠然转醒,睁开眼睛看着空荡荡的房间。目光落在角落里的那张软榻上,落在那张疲惫的脸上。长长的睫毛上挂满忧伤,那张脸,她守了整整十年,闭上眼都能在脑海里浮出一个淡淡的轮廓。
“咅更,给我一杯水。”莘熏挣扎着坐了起来,喊了三遍没听到回应,她将手伸向床头的茶水杯,安静的房间里传来了茶杯清脆的碎裂声。
醒过来的时候,莘熏正光着脚丫蹲在地上,手上拿着瓷器碎片,颗粒饱满的血滴一滴一滴落在白色的地板上。咅更三步并做两步走了过去,抓住她的手,用一条灰色格子手帕包住她的伤口:“怎么这么不小心,快躺回去。”
“口渴,想喝水。”她无力地对他笑笑,乖乖地爬上床,重新躺了下去。
拿过温水壶,打开蜂蜜罐,一勺蜂蜜兑半杯温水,试过甜度后将莘熏扶起,她张开干裂的嘴唇,一口口喝着蜂蜜水。样子有些贪婪,笑得十分可爱,像个孩子一样。
夜半的风雨带着春天的气息,莘熏在莫名的恐惧中睁开眼睛。窗户忘记关上,凉凉的风灌了进来,窗帘湿透,厚重地在风中翻飞。莘熏起身,在黑暗中关上窗户,静静地站在软榻边,将咅更掉落的被子重新盖上。
拉开床头灯,在昏暗的灯光下翻开书阅读,寂静的夜晚只剩手中翻动书页的声音,内心的困惑与恐惧感在漫长的阅读中像流沙般流逝。习惯性地跪下,上半身趴在床上,像头小猪。书放在枕头上,一页页翻阅。只有这样,内心的不安与患得患失如雨水冲刷空气中的浮尘般消失殆尽。有时候会拿起笔,一遍遍抄写经文(《般若波若蜜多心经》),空白的笔记本上留下一颗颗安宁的文字。漫长的雨夜,一笔一画地书写荒凉的年华。累的时候,喝一两口清水,闭目养神。那日渐澄澈的身体,变得通透。寂静的夜晚,仿佛置身于长满长草的山峰之巅,风吹过,草叶翻飞,如巨浪般咆哮。静静地坐着,雨声渐小,檐角的滴水声在黑暗中异常清晰。凌晨时分,西边墨绿色的天空中升起了一轮镰刀形状的月亮,月光清冷,如水般倾泻。
春天在琐碎的生活中忽攸而过,三月份的时候,满目的暖阳,北归的燕子在碧蓝如水的天空中盘旋、俯冲和滑翔,留下一串清脆的鸣叫,消失在空旷的田野。
温暖的阳光落在灰白色的台阶上,灰色的鸽子在竹篱下悠然迈步,天边的浮云缓缓移动,大鸟飞过,灰白色的羽毛飘落。穿过幽深的巷弄,白色栅栏里摆放了几盆菊花和兰草,地面湿漉漉的,显然屋主刚刚浇过水。
院子里的门突然开了,走出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男孩。他微笑着打开竹篱笆,细碎的牙齿十分漂亮。身后是一排石头垒砌的矮房,灰白色的石头缝隙里爬满了绿色的蔓藤。倒立心形的绿叶下藏着小朵小朵的白色花朵,没有香味,静静地绽放。昱森推着自行车看了看莘熏,点头微笑,身影消失在幽深的巷子里。
莘熏拖着帆布箱子走进隔壁院子,院子里的矮墙上放着一个空掉的兔笼和一个透明的金鱼缸。红砖砌过的墙面上挂着一盆吊兰,像一挂绿色的小瀑布下垂。打开纱窗门,掏出钥匙开门。屋内飘着淡淡的柠檬香,推开窗户,淡淡的阳光照在客厅的地面上,尘埃沸腾。
没有缘由地困倦,松开头上的皮筋,长发散开。不想收拾屋子,从行李箱中拿出那个用粗绳编织的网状吊床,躺在上面晃晃悠悠。温暖的阳光照进院子里,暖风拂面而来,吊床上的人已沉睡。
夕阳像失去热度的炭火,只剩绚丽的红色。落日的余晖照在田野上,嫩黄色的油菜花镀上一层薄薄的金黄色的光晕,在风中摇曳,花枝微微摇子左拐骑进闹市。
夜幕低垂的时候,昱森按着铃声骑进巷子。打开白色篱笆门的时候,后退几步,朝左边的院子里瞧了瞧,拿出那束野花,插在窗台上的空花瓶里。隔壁间的门是开着的,曲径通幽,似乎无人在家,匆匆一瞥,关上篱笆门进屋了。
两间房屋后院是相通的,走进院子的时候,莘熏在井台边洗菜。井水冰冷,两只手冻得通红。昱森站在门口看了她很久,病怏怏的莘熏脸色苍白,身形消瘦,看了让人由内而外散发出一丝寒意。
洗完菜,拎着竹篮进屋。不久拎着一个煤炉子出来,再搬了几块蜂窝煤,用略微带钝的柴刀劈柴。
一下下劈得十分吃力,昱森靠在门框上,叹了一口气回屋了。当隔壁屋里的灯亮了,忘记关上的窗户里传来了手风琴声音的时候,莘熏已经点燃了炉火,淡蓝色的火焰安静地燃烧,仿佛夜色般寂静。
夜色阑珊,天边的星星变得寂寥,昱森拥着薄被在沙发上半眯着眼。门外传来细微的脚步声,接着是轻微的敲门声。他静静地睁开眼,穿上拖鞋开门。
莘熏一脸微笑地抱着那个插着野蔷薇花束的花瓶。
"昱森,可不可以在你这边洗个澡啊?我不太懂用我那边的热水器。"
昱森有些蒙圈,借钱借油借米借房都可以,可着借浴室,他有些为难。
"你等等,给我十分钟。"他慌忙走进浴室。关上门,简单整理,将私人用品收拾干净,打开暖气和热水器,调好温度走了出来。
"你进去吧!不过不能乱动里面的东西。"
"这是浴盐,还有精油,你帮我调一下。"她拿起桌子上的剪刀,拿出花,接了半瓶纯净水,往里扔了一片阿司匹林,开始修剪花枝。
"那个我不懂,你自个儿放!这花送你就送你了,你拿回来做什么?"
"我身体不太好,每天都不知道几点起,自己都照顾不好,加上一束花,你就饶了我吧!"将修剪好的花重新整理成花束,插入瓶中,拎着衣服进浴室。
浴室里传来"哗哗哗"的水声,他推开门站在院子里看星空。春天的夜空是低垂的,厚厚的云层让人心中沉闷,像灌了一块铅似的。星星消散,寂寥零星。偶尔风里会带来一阵若隐若现的花香,似桃又似梨,就像人世间的缘分,聚聚散散,分分合合。
进屋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屋子里的灯已经熄灭了,他有那么一丝咕疑:那姑娘是啥时候走的?走进卧室,在黑暗中听到了均匀的呼吸声。拧开床头灯,发现莘熏正躺在他被窝里熟睡。
他将灯的亮度调高,掀开被子:"天亮了,该回去了!"
莘熏翻了个身,左脚搭在被子上:"别吵我,让我再睡会儿,你家床可真软。"
"我的祖宗,这是半夜!"昱森有些郁闷。
"对不起啊!我以为是自己家呢!"她揉着眼睛,光着脚丫往外走。
"哎!回来!拖鞋,穿鞋!"
"哦!"半眯着眼睛转身坐在椅子里,伸出脚,"你帮我穿一下。"
昱森气不打一处来,将鞋子往床底下一扔:"忘了,你穿了鞋,快走吧!"
她依旧迷迷糊糊地看着他,半晌,似乎清醒了,光着脚丫走回去了。
下半夜变得十分寒冷,昱森冻醒后便再也无法入眠。凌晨时分,突然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雨点敲打窗台,披衣而起,将院子里的兰草和菊花搬进后院的花房里。脚步匆匆,微微喘气,白色棉布背心被汗水湿透,浑身黏腻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