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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江女儿红(第五十四回 作教师凝铸师生情 表彰会惹来是与非)

  川江女儿红 第五十四回 作教师凝铸师生情 表彰会惹来是与非

  第二天,小雪手捧着书本,在向校长、朱主任的陪同下,走进了三年级的教室。

  向校长先作了介绍,她说:“同学们,你们的许老师因工作的需要,调到区政府工作去了。这是新来的小雪老师,从今天开始,由她担任你们的班主任,教语文、上体育。大家一定要尊重她,听她的话。”

  “啊,这么小巧玲珑,像个陶器娃娃一样,能压住堂吗?”一个学生怪声怪气地说。引起全班同学一阵哄笑。

  “史德辉,住嘴,全班就数你调皮,我看你才是一个淘气娃娃,许老师管你不住,岳老师不一定管不住你。”主任朱文才厉声喝道。

  “打骂算啥子本事,压而不服。”叫史德辉的同学又小声嘀咕了一句。

  “你别仗着你老子是区长,就可以横行霸道了是不是?走,到我办公室去!”朱文才走到史德辉跟前,揪住他的耳朵就往外提。

  小雪忙拦住了朱文才,说:“朱主任,让他回到位子去吧!他有啥子过错让我来解决。”

  “这是一匹害群之马,许老师天天提到他,头都疼死了。你好好收拾他,出了问题找我,别人怕他,我朱文才不怕他。”说完,气冲冲地先走了。

  向天佩校长见状,也不好再说啥子,说:“岳老师,你上课吧,有啥子问题,我们再商量解决。同学们,一定要听岳老师的话呀!”

  小雪送走了向校长,回到讲台上,用手在嘴上吹了一下,做了一个请安静的动作。说:“同学们,我今天是第一次和大家见面,史德辉同学便给我提出了一个大大的问题,说我这么大点,像个陶器娃娃,是否可以压住堂?我觉得史德辉同学提得非常好。一个教师如果压不住堂,让课堂乱糟糟的,学生学不到文化知识,这当然不好,同学们也不希望这样。同学们希望的是啥子呢?希望的是教室里安安静静,老师认真讲课,学生认真听课。然而我又能不能做到这一点呢?”

  “安世敏的药——吃了才晓得。”史德辉又冒了一句。

  同学们又笑开了。

  小雪笑容可掬地说:“好吧,感谢大家给我这个机会。”

  “不要叫鸡屙屎头节硬,笑着进来,哭着出去。”史德辉得意地说。

  小雪先是紧张了一下,有些气恼,但随后也跟大家一起笑了。尔后说道:“史德辉同学的语言很丰富,对那些虎头蛇尾的人应该这样说。可是我却不一样,我是头节软,中间硬,最后更硬。你看我手头拿的是啥子,一根绳子,很软的一根麻绳,打在身上一点都不感觉到痛。可是到了我手里,我可以叫它先软后硬,硬得像一根铁棍,可以打烂石头,还可以砍断木头。你们信不信?这个也叫安世敏的药——告了才晓得。”

  “信!不信!信!不信!”同学们乱七八糟地吼起来。

  小雪不慌不忙,将软绳捏在手中,舞了一阵,那软绳果然像根铁棍,砸在讲台上一条垫脚的石头上,咔嚓咔嚓断为十余节。她举起其中的一块石头说:“看是石头硬还是绳子硬,大家说一说!”

  同学们个个都目瞪口呆,惊讶得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小雪故意对史德辉问道:“史德辉同学,你说说呢?是石头硬还是绳子硬?”

  “我,我”史德辉从恐惧与惊疑中醒了过来,说:“岳老师,我以后再不调皮了,二天你千万别这绳子打我哈!我这脑壳可没有那个石头硬。”

  “老师是不会打骂学生的。”小雪又说:“同学们,让我们先来认识一下好吗?刚才向校长已讲了,我叫岳雪红,也可以叫我小雪,今年十六岁。你们可以叫我岳老师,也可以叫我小雪姐姐。我们班一共四十九个同学,男生四十个,女生九个。最大的十三岁,最小的八岁。最远的有住在荣昌县边界的来苏寺的,最近的有住在咱学校校园内的。最高的有一米六五的,最矮的有一米二的,最重的有一百三十二斤,最轻的只有六十五斤。大家说,我说的对不对?”

  “哟,岳老师刚来,咋个啥子都了解,简直成了神仙了。”有几个同学在下面议论起来。

  小雪说:“我不是神仙,但可以做未来先知。好,下面来个自报家门,就是自己介绍自己,可以吗?”

  “老师,你这么聪明,你若能把全班同学的名字全说出来,我们就真正佩服了。”一个女同学说。

  “好,让我来试一试吧。全班49位同学,有二十三个姓。朱姓最多,六个;史姓第二,五个,李姓第三,四个;周吴王张一样多,都是三个。樊赵孙刘高各两个,其余都是一个姓,颜左徐潘,罗平柳黎石葛,最后一个跟我一样,姓岳。大家说对不对?”

  同学们鼓起掌来。一个高个子女同学站起来说:“我姓高,叫高志英,是全班最高的。”

  “我是全班最大的,叫王守志,家里没钱,读书晚。”

  有同学插话说:“你老汉是个篾匠,编一床蔑席一块多钱,还装穷叫苦的。”

  大家附和说:“对呀!”

  “我是全班最重的,叫李胖,刚刚一百三十二斤,别人叫我大力士。”

  “我是全班最轻的,叫廖飞,张飞的飞,有点不相称。”

  史德辉接话说:“相称的很,赵飞燕不是很轻吗!”

  逗得同学们狂笑起来。

  “我是全班最远的,叫左大狗,离这里三十华里,家住来苏寺。”

  史德辉又接话说:“狗跑得快嘛,所以不怕路远。”

  同学们又是一阵哄笑。

  “看我揍你!”左大狗举起了左手。

  “别打!别打!我投降。我也说一说,我是全班最调皮的,也是全班成绩最差的。我过去是看不惯许老师,她专门去巴结当官的,她对我这么好,还不是看着我老汉儿是区长,可是,我照样不听她的。岳老师,咱们还有一个最爱笑的,还有一个最爱哭的,还有一个最妖气的,还有一个最邋遢的,还有一个最漂亮的,当然还有一个最丑的。”

  “最爱笑的是我,颜欢。欢就是欢喜,欢乐,欢就是应该笑嘛。”

  “最娇气的是朱娟,是朱主任的千金小姐。”

  “胡说,我才不娇气哩。我是全班最漂亮的,别人都这么说。”朱娟指了一下最后一个同学,说:“那是全班最丑也是最邋遢的同学,叫樊梨花。”

  “你仗势欺人,谁叫樊梨花?我叫黎洁,黎,黎明的黎,洁,清洁的洁。”

  同学们都笑了起来,小雪一见黎洁那脏脸脏衣的样子,也忍不住笑了,说:“同学们,不能乱喊绰号,要尊重别人。尊重别人,也就是尊重自己。”

  同学们都介绍完了。只有一个女生还一直阴着脸不吭声。颜欢口未开先笑了,说:“岳老师,她叫史玉霞,是全班最爱哭的同学,也是最小的同学。不过是最近才爱哭的,因为她妈妈突然死了,是在川江里头淹死的。”

  “妈妈——呜——”史玉霞突然又痛哭起来。

  “活该,谁叫她爸爸那么歪恶哇,这就是报应。”朱娟说。

  史德辉马上反击道:“你爸爸才最坏,别人都叫他瘟猪菜。二天你敢欺负我侄女,我非打死你不可。岳老师,玉霞死了妈妈,是很可怜的,我们大家应该关心她。”

  小雪刚要询问详情,下课铃却响了,不知不觉一堂课在融洽的气氛中很快结束了。她只好恋恋不舍地告别了课堂,怀着一种喜悦的心情去了办公室,这是她平生第一次上课,是成功的第一堂课。

  进了办公室,向天佩肯定地说:“你的第一堂课上得很好,我一直在窗下听课,你将来一定能成为一个很出色的老师的。”

  小雪说:“可我还没有正式上课呀,第一堂课便下课了,时间过得好快哟!”

  “可你在同学们中的形像已经树立起来了,耽误一堂课,反倒可以起到十堂课的效果。师道尊严,人教大于文教。”

  小雪受到了校长的表扬,心头很是兴奋。中午放学时,她站在校门口,看着同学们欢蹦乱跳的离开了学校。可还有两个同学未见着,一个是黎洁,一个是史玉霞。她来到教室。见史玉霞俯在课桌上睡着了。黎洁则脱了衣裳在找虱子。

  小雪问黎洁:“黎洁,你也是个十二岁的姑娘了,为啥子不自己动手把衣裳裤子洗一洗?”

  “老,老师,我,我只有这一身衣裳。”黎洁红着脸,眼里闪着泪珠,不好意思地说:“父亲能让我来念书,我就十分满足了。”

  小雪觉得奇怪,不明白地问:“你不是老板的女儿吗,难道家里没钱?”

  黎洁老实地说:“有,我,是我后娘不让我爹给我做,说能给我的学费钱让我念书已经是尽了天下最大的慈爱之心了。我也是这么想的,吃穿孬一点就孬一点吧,只要能让我上学……”

  小雪说:“哦,是这样的,好吧,等会儿,我给你一套衣裳穿好吗?回去吃饭吧!”

  黎洁点了点头,慢慢走出教室去了。

  小雪走到史玉霞跟前,说:“史玉霞同学,你该回家吃饭了?”

  “我的事不要你管,就是你害死了我妈妈!”史玉霞猛地站了起来,气汹汹地吼道。

  小雪大吃一惊,急忙问道:“史玉霞同学,你是不是搞错了,我并不认识你妈呀!我怎么会害死你妈妈呢?你说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史玉霞执拗地说:“我没有搞错,虽然你没有见过我妈妈,可是正因为你的出现,我爸爸才开始恨我妈,嫌我妈,最后把我妈弄到大河里淹死了。你不要以为我小,我啥子都懂,狐狸精!你就是一个狐狸精。害死我妈妈的狐狸精。”

  小雪把刚才那股兴奋劲全扫光了,有些气恼地问道:“你爸爸究竟是谁?”

  史玉霞冷笑道:“别装了,不是我爸爸,你能来这学校教书吗?”

  小雪强忍心中怒火,平静地说:“我真的不晓得你爸爸是谁,能告诉我吗?史玉霞同学。”

  史玉霞挑战般地答道:“就在下面街上,乡公所里当团总,你去问一问他嘛!”

  小雪这才弄清楚了,说:“哦,你是史德灿史团总的女儿?”

  “你不是不认识吗?”史玉霞怒视了一阵小雪,一字一顿地说:“妖精,我要你还我妈妈!”说罢,奔出教室,飞一般跑走了。

  小雪刚刚追出教室,迎头碰上了史德灿。史德灿笑了笑,不自然地说:“我这二姑娘脾气古怪,你不要见她的气。是我工作太忙,没功夫教育孩子,让她任性坏了。”

  “史团总,你说清楚,史玉霞为啥子说是我害死了她妈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小雪怒问道。

  史德灿急忙否认道:“你别听她胡说八道,这跟你有啥子关系,看我回去怎么收拾她。这孩子自从她妈妈出事后,一直认为是我喜新厌旧,故意害死了她妈妈。小娃儿嘛,有些话总向她解释不清楚的。岳老师,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说完,扭头便追赶女儿去了。

  小雪也不想再叫住他,先让他走了。自己却留下了一个悬而未决的大大的疑问,让她冥思苦想,十分苦恼。

  学生史玉霞这一番莫名其妙的指斥,这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通的,史德灿老婆的死会把她扯在一起?她简直觉得莫名其妙,而且心惊肉跳。这该如何去作解释呀?若是别人,她听后会当作耳旁风吹过,可以不去理会它。可史玉霞如今是自己的学生,天天要见面,不可以不去理睬她的。这种尴尬的局面该怎么办呢?一是马上辞职,不教书了,眼不见心不烦,人走事平。二是当着史德灿的面,向她女儿解释清楚,她妈妈的死与己毫无关系。前者她目前还不愿意,离开学校一是对不起巴心巴肠期盼自己成才有作为的父母;二也对不起真心实意帮助自己成长的向校长;三更不起那些可亲可爱的同学们。那么找史德灿当面向他女儿作解释。这无疑是掩耳盗铃,此地无银三百两,她宁愿背黑锅,也不愿去找那个恶煞一样的史德灿谈一句话的。

  思来想去,想起了古人一句话:身正不怕影子斜。随你说来随你讲,不去理会谣传,谣传自己也会破灭。

  吃过午饭,她又听向校长介绍了一些学校的历史情况。才晓得小吾小学是当今闻名的教育家小吾先生出资办的女子小学,原名叫朱家场小吾女子小学,专门供贫家女子上学。历届校长都由妇女担任。后来逐步才改为男女混读学校。校长才由男人担任了。在朱家场,史朱两个家族势力最大,两家明争暗斗,校长一职像走马灯一样,换来换去,严重影响了学校的正常秩序。何县长上任后,任命原县女子中学的教师谢昭容当了一年的校长,却被县党部文书记长文钦曹怀疑是共产党的地下分子而停了职。后任命老教师朱洪博代理校长,只干了几个月,又涉嫌包庇共党罪被撤了职。何县长无法,只好叫自己的妻子暂时来兼任了此职,这样才平息了史朱二姓人的权力之争。

  叫小雪来任教,虽说是史家人推荐,但真正的决定权是向天佩校长,不是史德灿,也不是朱文才。史玉霞所说的话,纯粹是童口之言,不可轻信。经过校长向天佩的一番解释,小雪心中更有底了。不过,话谈到这里,小雪突然想到了曾被国龙哥哥救走,自己很想见到的那个女共产党员谢老师来,她问道:“向校长,你刚才讲的那个谢老师现在在啥子地方呢?”

  向天佩警觉地问:“怎么,你认识她吗?”

  “不认识,”小雪摇了摇头,又说:“以前听说她是共产党,被人抓过,不晓得她跑掉了没有,我还替她担心过呢。”

  向天佩由衷地说:“喔,她可是个人才,只是思想很激进,后来去了荣昌县城躲避了几年。现在国共合作,共同抗日,她如今已成了永川县抗日宣传的积极分子,我曾见过她一次。”

  小雪长长舒了一口气,兴奋地说:“我这就放心了!”

  向天佩笑道:“年纪轻轻,还是少陷入政治漩涡好。”

  下午,三年级上体育课,小雪先表演了一下功夫,然后教大家练基本功。这是小雪向向校长提出来的,向校长满口答应,还要求加上几句口号:加强锻炼,保卫家乡!赶走日寇,还我中华!

  同学们都练得十分认真,但调皮王史少云(他下午改了名字,按他父亲史区长的说法是少年壮志凌云之意)却东张西望,不认真练习。小雪决心惩罚他一下,她伸出手掌,稍稍运气,便把史少云推倒在地。他以为是后排的同学王守志拉了他,爬起来要打王守志。小雪又将他推倒。说道:“史少云,你不好好练习,以后就再爬不起来了。”

  史少云说:“我才不信哩。这马步练不练无所谓,现在兴枪炮,隔山打鸟。等你的拳头还没有到,人家的子弹就让你脑壳开了花了。”

  小雪说:“可打枪打炮也离不开强有力的双腿双脚呀。”

  “我的双脚双手难道没有力气吗?”史少云欲爬起来,可挣扎了许久也爬不起来,便哭开了:“哎哟,我成了跁子了,双手双脚都没有力气了。岳老师,快救救我吧!”

  小雪严肃地说:“不用我救,你只要每天诚心练,认真练就会好的。”

  “嗯,我听话!二天一定好好练!”话刚说完,却一下子站了起来,奇怪地说:“这真奇怪了,难道真要我练好功夫去杀日本鬼子不成?”

  小雪再看看史玉霞,只见她练得很认真,嘴里在小声喊着口号:“练好本领,杀死妖精,为母报仇,为母雪恨!”她听了,心头为之一震,又是心痛,又是遗憾,又是难受。

  下午放学,史德灿又来接女儿,女儿史玉霞也不理睬他,默默地一个人独自往前走了,小雪看见了,也不好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将他父女俩目送远去,尔后回到了办公室,批改学生作业。

  一晃一个星期过去了。这天是礼拜六,学校开了一个小时的总结会。便宣布散会,各自回家了。

  小雪离开父母已经七天了,天天思家,明天又是她十六岁的生日,此时归心似箭,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奔出校门,准备回家去了。

  她来到校门口,守门的史大爷喊住了她,说:“岳老师,这里有你一包东西,是你一个亲戚送来的。他说明天是你十六岁生日,因为没有时间去,叫你自己带回去。”

  小雪觉得奇怪,小声说道:“朱家场街上只有我几个岳氏成氏的远亲呀!可他们又不晓得我的生日呀,奇怪!”

  史大爷说:“是你家的亲戚,人家把你底细说得这么清楚。可能是你年纪轻不晓得,这朱家场姓岳的人不少呀,都是你们一个宗祠的,先拿回去吧,一问你父母不就清楚了吗。”

  小雪只好收了下来,提在手头,沉甸甸的,她也不好打开细看,便提着回家去了。

  回岳桥坝有两条路可走,一条近,但要翻几座不小的大山。一条远,路比较平坦。小雪选择了近路,这一条路她走了许多趟,而且是在这一条路上碰上师父陈不染的,学会了秘传奇艺糍粑功。她翻了第一座大山,很快来到了第二座大山。这一座山离江边很近,爬上山顶观看,只见川江在这里转了一个大弯,由西朝东奔流而去,江面变得格外宽阔,水急浪高,打着漩涡,一个接着一个直向远方奔向。加上这里松树又多又大,漫山遍野,便取名叫松树沱。

  小雪正走得认真,猛听见左面江边有人在大声呼救:“救命呀!救命呀!”

  小雪丢下包裹,飞快跑去,只见一只恶狼已扑倒了一个小女孩,正张口要撕咬她。小雪一个健步冲了过去,一脚踢翻了那只恶狼。那只恶狼挣扎了几下,爬起来,又要冲上来。小雪气极了,一用糍粑功,把那只恶狼一下打出十几米远,滚下山去,跌入了江水之中,挣扎了一阵,被大浪卷走了。小雪扶起那女孩子一看,竟是史玉霞。幸好只是衣裳被撕破了,肉体只受了一点轻伤,但人却被吓昏死了。她摇醒了她,着急地呼喊道:“玉霞,玉霞,醒醒!哎!你一个人怎么到这里来了?”

  史玉霞已吓坏了,苏醒过来后,见是岳老师救了她,对她的敌意已大大地消减了。伤心地哭着说:“岳老师,我是来看我妈妈的。她就是在前面的那个地方翻船淹死的。我太想我妈妈了!”

  小雪一边为史玉霞整理衣服,一边问:“哎,玉霞同学,你来这里没告诉你爸爸吗?”

  史玉霞坦率地说:“我不想告诉他。”

  小雪又问:“没有告诉你婆婆吗?”

  史玉霞十分气愤地说:“窝更不想告诉她,她嫌我是女娃儿,一直都不喜欢我,说我八字大,只喜欢我哥哥,重男轻女,是个老顽固,我才不告诉她咧。”

  小雪再问:“那你爷爷呢?”

  史玉霞伤感地说:“我爷爷最好,可他成了一个瞎眼睛了,管不了事了。”

  小雪没想到史玉霞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沉思了一会儿,说:“玉霞同学,我送你回家去吧!”

  史玉霞倔强地说:“不,我不想回去!”

  “那你怎么办?到老师家去耍可以吗?唉,我晓得你心里恨我,认为是我害死了你妈妈。玉霞同学,我们俩在一起已有一个星期了吧,你看我的样子像个害人的人吗?”岳小雪亲切地问道。

  “不像,你像我妈妈一样善良,对人和蔼可亲。过去,是我错怪了……”史玉霞尤言未尽,低下了头去伤心地大声哭起来。

  小雪又问道:“那么是谁告诉你,说我害死了你妈妈呢?”

  史玉霞坦然地说:“我听我爸爸和几个叔叔他们在一起常提到你的名字,一直夸你长得漂亮,人能干,还问我要不要后妈,他说的后妈便是你,所以我就非常恨你。”

  小雪生气地说:“你爸爸胡说,我从来就没有想到要嫁给你爸爸,是你爸爸个人在胡思乱想。告诉你吧,我是有丈夫的,我丈夫叫、叫岳小强,当兵打日本鬼子去了。”

  史玉霞说:“啊,你们同姓一个岳呀,同姓是不能结婚的。听大人讲,朱家场以前有一个朱家的少爷同一个朱家的小姐耍对像,结果被族长晓得了,被抓去装了坛子,沉到江底去了,就在这里沉下去的。难道你不晓得这件事吗?”

  小雪欲言又止,对史玉霞邀请说:“哦,听别人讲过,我其实不,哎,走吧!玉霞,跟我走吧!到老师家去!”

  “到了你家你不打我吧?我以前恨过你呀。”史玉霞胆怯地问道,说话间真有些胆怯,不敢去了。

  小雪老师亲切而温柔地说:“我们是梁山英雄,不打不相识嘛,你是李逵,我是武松,都是莽汉。但解除了误会,我们会成为最好的朋友的。”

  “老师,你真逗!真好!”史玉霞被逗笑了,没有了顾虑,话也多了,她天真地说:“不,你就像那图画中的一丈青扈三娘,美丽、漂亮,武功又高,叫我好羡慕哟。昨天晚上,我爸爸又批评我了,要我向你认错道歉,我想好了要去的,可走到学校门口又不敢进去了,怕你打我,便一个人悄悄的来到了这里。”

  小雪见史玉霞说出了原因,又解除了介意,十分欣喜地说:“哦,那你不用道歉了,我们都成为朋友了。”

  史玉霞突然提出一个问题,说:“哎,老师,你为啥子长得这么漂亮不去唱戏呢?”

  小雪说:“干啥子都一样。”

  史玉霞说:“教书不好。”

  小雪惊异地问:“为啥子?”

  “有男人扭倒费。像以前我们班上那个许老师,我幺公史区长就经常来找她,有一次我还看见他们两个在一起亲嘴。”史玉霞小声告诉小雪说。

  “玉霞,好羞!不许说这些!”小雪听了,心头一阵羞涩的跳动,忙干涉说。

  “本来我就看见了嘛。亲嘴就是两口子。可我幺公有婆娘呀,叫鲁泽群,许老师也有男人呀,叫啥子,忘了。怪事,他们这样做为啥子不弄去沉坛呢?”

  小雪不要把这些话说得更明白一些,安慰说:“你还小,这些事是大人之间的事情,你不要去操心,读好书就行了。”

  史玉霞说:“我不操心?我怕我爸爸也这样子去做,我不能失去了妈妈又失去爸爸呀。我爸爸为啥子希望我妈妈死呢?我真想不通。”

  小雪借机问道:“玉霞,我听说你妈妈是船翻了淹死的,你为啥子怪你爸爸呢?”

  史玉霞说:“我不信,我经常听我妈妈讲,爸爸想害死她,想娶一个聪明漂亮的女人。老师,你坚决不要嫁给我爸爸哈!”

  小雪十分肯定地说:“不会的,你爸爸比我大十几岁,我怎么会嫁给他呢?不会的,你放心!”

  史玉霞又提出一个新问题来,说:“如果我爸爸硬要给我们找后娘的话,我就要向他提出来该找哪一个最好。”

  小雪问:“该找哪一个?”

  史玉霞说:“找你这样的人,你待人最好。”

  小雪有些沉不住气了,生气地说:“玉霞同学,不准乱说!再乱说,看我真的要打你了。”

  史玉霞站住了,望着小雪,真挚地说:“老师,你本来就很好嘛!不记仇,特别喜欢孤独的女娃儿。我又不希望你嫁给我爸爸,但又希望爸爸能讨上像你这样好的后妈。老师,我好矛盾哟。”

  “矛盾,小娃娃还晓得矛盾?”小雪被史玉霞那天真的样子逗乐了,又安慰地说:“玉霞长得乖,一定会找上一个好后妈的。”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走一阵,跑一阵,很快便到了岳桥坝小雪的家。小雪跑进屋,见了母亲,丢下包裹,抱住母亲便一个劲的亲热起来,喊道:“爸,妈,想死我了!哎呀,七天就像七十天那么久。”

  母亲说:“哎呀,我们也想得心慌呀!你爸每天都要爬上山头去望一望。就像当年……哎,这个小姑娘是谁?长得挺灵秀的哟。”

  小雪轻松地回答说:“她是史团总的二女儿史玉霞,也是我的学生。”

  “你带她来干啥子?”岳云山心中一震,问道。

  小雪语气沉重地说:“我是半途中碰上她的,她去江边看她死去的妈妈,差点儿被狼吃掉了。”

  “奶奶,是岳老师救了我,呜——”史玉霞说着,哭了起来。

  成元秀轻轻拍了拍史玉霞的头,安慰说:“唉,乖乖,别哭了!从小死了母亲,也怪可怜的。好好好,我烧水给你们洗澡。”

  成国玉抓起包裹,问道:“小雪,刚出去一个星期。就拿这么多东西回来,打开看看是些啥子好东西呀。”

  小雪说:“不是我买的,是一个亲戚送的,可是这个亲戚的样子我都未见上。爸,你不是说朱家场没有亲戚吗?”

  “有倒是有,咱岳家有几房人住在场头场尾,不过,已经隔了好几代了,已经没有啥子往来了。即使要走我们,也不会托人捎礼品给你呀。”

  成国玉打开包裹一看,吃了一惊,喊道:“哎哟,东西不少咧!”

  成元秀看了,分别数了一下,有金耳环一对,金戒指两只,玉镯一对,丝绸旗袍一件,青兰布四节,冰糖两包,桔红两包,瓜片两包,茶叶一包,炮台香烟一条。不禁说道:“这哪里是生日礼品,好像是姑爷上门的礼品一般,这是哪一个短阳寿的人干的?”

  岳云山也停住了手中的活路,走过来看了一下,怒不可遏地说:“欺人太盛,退回去!”

  史玉霞说:“老师,我晓得是谁送的,给我吧!”她抢起包裹,跑出了门,一直跑到溪边,把包裹扔了下去。看着那个包裹漂进了川江才回到屋子里。

  “是谁送的?”小雪急切地问道。

  史玉霞一本正经地说:“我也不晓得,我恨这种暗箭伤人的人。扔了鬼就不缠身了。”

  小雪笑了,把史玉霞抱了起来,说:“玉霞真乖,妈,爸,她像不像我小时候的样子?”

  “你现在仍然还是一个娃儿咧。不过,你们两个呀,脾气像,个性像,是城皇庙的鼓棒,成了一对啰,二天有你们热闹的。”母亲成元秀说。

  “哎,舅娘呢?我接她去,玉霞,这里还有一个成四哥哥,跟你一般大,也是个调皮鬼。二天看看你们两个谁能顽皮过谁,冠军有赏。”

  小雪出门去了,史玉霞也跟着去了。她羡慕地对老师说:“岳老师,你们家真好。我们公馆一点都不好耍,进了屋子,就像进了死人棺材一般,死气沉沉的,叫人喘不过气来。”

  “有钱人规矩多,泸县有个四牌坊,里面的规矩更多,我有个妹妹叫小双,也说那里是魔窟,她阿妈也是被有钱人害死的。那个屈老狐狸,我们从来不喊他,气得他直骂我们不懂礼貌。”小雪似乎回到了童年时代,十分开心地说。

  史玉霞说:“我也是从来不喊我婆婆,所以她恨死了我,说我是丧门星,小灾星。叫我爸爸打我,骂我,想弄死我,可我却是一个打不死的程咬金,恨不死的史玉霞。”

  小雪关切地说:“你这样做,你爸爸不打你吗?”

  “他从不打我,还十分迁就我,可我不喜欢他,心头总认为是他害死了我妈妈和我弟弟。”史玉霞说着,可能是想起了妈妈,脸上没有了笑容。

  小雪同情地问道:“你妈妈的尸体捞起来了吗?”

  “没有。我爸爸叫了好几艘船一直捞到了重庆的啥子唐家沱,回来后又设灵堂,又哭又拜,哭得我们一家人好难受。从这一点来看,他好像又不是害死我妈妈的人。老师,坏人、歹人有个啥子样子没有?”史玉霞天真而认真地问。

  小雪凭着自己的生活经验说:“戏台上有,白脸是奸臣坏人,红脸是忠臣好人,但在生活中不是这样的,好人歹人靠模样是看不出来的,要凭他做的事情来断定。如果事先知道谁是好人歹人,就不会有上当受骗的那些人和事情了,就不会有蒙冤惨死的人了。玉霞,你人太小,我讲得太深了些,听不懂吧?”

  史玉霞像大人一般说道:“不,我听得懂,好人歹人不能看外表。”

  小雪接上了舅娘,成四,一起欢欢喜喜回到了家,洗了澡,吃了饭,一家人又聚在一起讲了许久的话,夜很深了,才各自回房睡觉去了。

  第二天,是小雪的生日,家中来了两桌亲朋好友。正要吃饭,成元禄领着史德灿来了,见了史玉霞,惊奇地说:“哎呀,史团总,你看,你看,二千金硬是在这里吔!”

  史德灿几步跑上前来,抱住史玉霞,竟大声哭开了,说:“哎呀,我的宝贝吔,我整整寻找了你一天一夜了,朱家场旮旮角角全都找遍了。就是不见你的影子,听说岳老师回来了,只好找到这里来了。玉霞,快跟我回去!”

  史玉霞摆脱父亲的手,说:“我不回去!家里不好耍。爸,是岳老师救了我,不是她,我都被狼吃掉了!”说着,伤心的哭了。

  “这是怎么回事?”史德灿眼睛转向了小雪

  小雪不想与他多说话,便三言两语说了个大概。

  史德灿对女儿说:“这么大的事情,玉霞,你还不赶快向老师下跪,谢老师的救命之恩。”

  史玉霞听话地猛一下跪在了小雪的面前,哭着说:“谢谢老师的救命之恩!”

  成元禄说:“这救命之恩胜过父母之情。光叫教师太轻了,还应该叫,叫啥子呢?叫媬媬,对,叫媬媬,这样才最亲切。史团总,咱外侄女小雪可是一个好心人,二小姐应该拜给她当干女儿,又是老师又是媬娘,这岂不是更好吗?史团总,你不会有啥子意见吧?”

  史德灿说:“我才没有啥子意见,就看玉霞和岳老师同不同意了。”

  史玉霞赶忙说:“我同意,我要同意,我现在非常喜欢我的岳老师。老师,媬媬,你收下我吧,我现在没有了妈妈,一个人好孤苦哟,如果有个媬娘也叫人好快乐好快乐呀!”

  这简直打了小雪一个措手不及。她沉思了半天,望了父亲一眼。希望父亲表个态度。

  岳云山是个走南闯北的人,虽然心头极不喜欢史德灿这类人物,但面子上却不能当着众人扫他的脸面,只好说:“我家小雪本身还是一个孩子,早早当媬娘会折寿的。再说你们家这么富有,我们家这么贫寒,穷人跟富人打交道,富人是要吃亏的。小雪比玉霞大不了几岁,当个姐姐是完全可以的,那就认过干姐姐吧!”

  史德灿坚决地说:“不,自古言,一日为师,终身是父。女老师则可终身是母了。既然我女儿这么喜欢小雪老师,就满足她一个心愿吧,自从她母亲死后,她没有高兴过一天。但自从岳老师作了她的老师后,脸上才渐渐有了笑容。”史德灿说着说着,便唏嘘起来,继续说道:“过去,我从未过问过家中之事,带着一伙兄弟们在外抓拿骗吃,逞强称霸,当了好几年的混世魔鬼。自从妻子死后,我才发觉我这个当父亲的太不称职了,想给他们找一个后妈,又怕后娘心肠不好,虐待了他兄妹俩,所以我下定了决心,这辈子再不续弦了。”

  成元秀则是听不得苦戏的人,听史德灿说得这么凄惨,便劝女儿道:“小雪,玉霞这娃儿非常乖,就收她当个干女儿吧,就如做一件好事一样。”

  “快叫奶奶!”成元禄在一旁催史玉霞道。

  “奶奶!”史玉霞又转身抱住了成元秀,然后跪在地上,向她叩了三个头。

  成元秀扶起史玉霞,说:“孙女好乖乖,快起来,你老师承认了。”

  岳云山见状,也只好违心地说:“史团总,我们高攀了。小雪在街上离家远,二天要麻烦你多照顾一点哟。”

  史德灿爽快地答应道:“那是自然,朱家场有我在,没人敢欺负她的,玉霞,我们走吧!”

  “已经开饭了,吃了饭再走吧!”成元秀挽留道,这当然是真心的挽留,乡下人都是这样待人的。

  史德灿故意问:“你们家这么多的客人有啥子事吗?”

  成元秀老实地说:“今天是小雪的生日,碰上了吃顿饭不要紧的。”

  “那不行,我空手咋个好吃挂账酒哩。成保长,你跑一趟,给我买一点礼品来,我要亲自送给小雪老师,不,玉霞她媬媬。”史德灿没有推辞,顺水推舟地对成元禄说。

  “不用了,不用了,上街这么远,买回来也是下午了。”小雪的姑爷李家成说:“史团总,请上席坐,马上开席了。”

  “不不不,到了岳师傅家,我便是小辈子了,咋个敢坐上席呢。请老辈子们坐上席。岳师母,这是一点小意思,请一定收下,再说,今天又是中秋节,哪有节日不送礼的道理。请伯母一定收下,不然,我便真的要走了!”史德灿掏出三百块钱来,双手递了上去,非要成元秀收下。

  成元秀推辞了许久,见推辞不了,最后只好违心的收下了。

  男人、女人各坐了一张桌子。小雪在这个过程中,一直处于被动的状态,现在大家都坐下来吃饭了,她端起一杯酒来,走到岳云山跟前,真切地说道:“爸爸、妈妈,今天是女儿十六岁生日,感谢你们两位老人家的养育之恩。今天首先敬爸爸您老人家一杯。”

  岳云山站了起来,对小雪说:“小雪,这杯酒我不能先喝,你应该先敬父母亲一杯!死者为大,生前他们也为大。”

  在座的好些人还不明白,也不好问个究竟。小雪欣然走到大门口,对着西方,默念了一阵,把酒浇在地上,又回到桌前敬了岳云山夫妇各一杯酒,也向在座的老辈子们各敬了一杯。和平辈人是碰杯,来到史德灿座前,小雪却说:“我不会喝酒,请大家原谅,你们自己喝吧。”其实,她是不愿意和史德灿碰杯。

  史玉霞何等聪明,他非要敬小雪三杯拜媬酒不可,小雪无奈,只好请另座的鬼舅代喝,鬼舅推给史德灿,说:“史团总才是酒仙,代喝三杯酒,理所当然。”

  “我不管,放在你面前,由你处理。”小雪说罢转身进了厨房。

  “好,我来喝吧,成保长的酒量我晓得。”史德灿将三杯酒端起来,一口气便喝了下去。

  众人见史德灿酒量大,都找他划拳估子,借此机会也好认识一下朱家场有钱有势的权贵人物。

  史德灿找到了女儿史玉霞,又见到了心中的可意恋人小雪,心情痛快,酒也喝得痛快,对人的态度也诚恳,受到了好多人的赞扬。同时也答应了好几位亲戚求他帮忙的事。他努力控制自己千万不要喝醉了,露恶出丑,影响形象。他今天适可而止,到下午三点钟时,坚决离开了岳桥坝,参加抗日募征活动去了。

  小雪愉快地度过了今天的生日,下午帮父亲切了许多的药,晚上备课,又给史玉霞补了她母亲死后落下的一些课程。

  待史玉霞睡下后,成元秀拉着女儿的手问道:“小雪,妈今天帮了个倒忙,你怨不怨妈?”

  女儿十分理解地说:“妈妈,没有关系,你不要往心里去,在那种情况下也只有这样,玉霞还是挺逗人喜爱的。妈,你估计小强哥现在到了啥子地方?”

  “外面是怎么做起的,我也不晓得,反正是很久了。明年回来,他十九岁了,后年回来该二十岁了。可是他还没有谈上一个对像。”成元秀又试开了女儿的心。

  “妈,小强哥不是有对像吗?”小雪说完这句话,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子。

  “在哪儿?”母亲明知小雪说的对象就是她他自己,却还是故意问。

  “妈,你故意问,你又不是不晓得。”小雪说着,把头埋在了妈妈的怀里。

  母亲说:“妈晓是晓得,可没摆在明处呀。在别人眼里都认为你们是兄妹两个。”

  “谁叫她走得那么急。说走就走了,话都没说上几句。平时话多得很,到了那一刻了,嘴巴却像缝上了针,反倒说不出话来了。还当不倒国虎哥,送了我一个如意佛,叫我等他回来。我虽然喜欢二表哥,但是,我只能一辈子当他的表妹。妈,小强要是来了信,你要赶快给我送来哈!”小雪抬起头来,要求道。

  “要得,妈刚才是故意考你的,看你究竟志坚定不坚定。你越长越漂亮,比你娘年轻时还要漂亮,这是好事,可也是麻烦事呀。追你的人多了,心就要花。加上小强又是个闷锤,只晓得发脾气,不会甜言蜜语,不会呵哄。那天扯兔子,硬把我吓坏了。潘君莲是吓跑了,可史团总不会叫其他人来谈吗?”母亲又担心起来。

  “他不是表了态,这一辈子不再续弦了吗?”小雪说:“男子汉说话要算数的。”

  母亲说:“真是那样,我才烧香作揖,脱祸求财了哩。可他们那些当官的人,赌咒发誓的话只能管当时,口是心非的多,说话算数的少。”

  “妈,你放心吧,我不会上他们的当的,我永远是岳家的女儿,只要小强哥不嫌弃我,我永远是岳家的媳妇。”小雪坚决地说。

  母亲听着,流出了热泪,说:“雪儿,妈就盼着你这一句话呀。这是咱小强一辈子的福份啊!”

  第二天一早,小雪被母亲叫醒了,又叫醒了史玉霞,两个人吃了一碗荷包鸡蛋,便上路了。为了赶时间,她们仍抄近路走,岳云山送了十几里才返了回去。

  八月之后,江边的雾特别大,几米远就看不见人影。小雪二人又来到了史玉霞遇狼的松树沱边,突然从侧边松树村里蹿出一个人来。说道:“玉霞,你们走这么早呀?”

  “爸,你在这里干啥子?”史玉霞问道。

  史德灿说:“我在这里给你妈妈烧纸,怀念了她许久,本想回去,又担心还有狼来,所以在这里等你们。你把老师,不,把媬媬都带协了?”

  小雪说:“玉霞,在学校不准你喊我媬媬,听见没有?”

  “听见了,喊老师!”史玉霞极不情愿地说。

  三个人默然无语地走完了这一段路,在街上分了手,小雪去了山坡上的学校,史玉霞回家背书包去了。

  进了史公馆,婆婆史王氏骂道:“成了野人了,两天两夜不归家,想当女二流子是不是?晓得这么淘气,当初就该捂了尿缸。大娃子,你不好生管倒起,你那二妹子要给惹祸事的,不信,走着瞧吧!”

  “别理他!”史德灿拉着女儿进了房间,给她收齐了书本,问道:“玉霞,你岳老师好不好?”

  “我原来认为她不好,是个妖精,现在认为她很好。非常好!我最喜欢她啰。”女儿史玉霞兴奋地说。

  史德灿故意问:“比你妈妈还好吗?”

  史玉霞已经对小雪内心充满了敬意,佩服地说:“不晓得!还好吧!真的好,我媬媬比妈妈漂亮,知识渊博。”

  史德灿趁机说:“玉霞,我想给你娶一个后妈。”

  史玉霞坚决地说:“不,我不要后妈。”

  史德灿央求般的对女儿说:“可爸爸需要妻子呀!你看这个家没有女人是不行的,爷爷眼瞎了不管事,婆婆又成天唠叨,你叫我回家后跟谁说话呀。再这样下去,爸爸的脾气是要变坏的呀。玉霞,爸爸喜欢你,你也该替爸爸着一着想呀。”

  史玉霞反问道:“既然这样,你当初为啥子不把妈妈救上来呀!”

  史德灿解释说:“这话我对你说了好几遍了,当时水太大,救不了。再说我当时又忙着追赶那船老大去了。那船老大想抢我们的东西。你家公家婆打发了我们好多的礼信。”

  史玉霞想了想,说:“我要碰上那船老大,一定打死他。爸,你如果真要娶后妈,就娶我岳媬媬嘛。她当我后妈才好哩。我只喜欢她一个人。”

  史德灿听了心头可高兴了,巴不得女儿这样说,但还故意问道:“可你岳媬媬不喜欢我怎么办?”

  史玉霞活像一个大人,满有把握地说:“我去说,她喜欢我。时间长了,她会喜欢你的。可是你从此不要再去找其他的女人哟!”

  “爸爸不会再去找其他女人的,也再不去干让你媬媬讨厌的事了。”史德灿马上又改了主意说:“不,你坚决不要去谈,她要晓得是大人教你的,我们就永远谈不拢了。哎,玉霞,上学去吧,好好听媬媬的话。做一个乖女子。”

  史玉霞提醒说:“爸,你不搞快一点,媬媬会被别人追去了,前天有一个人还送了一大包的东西给她,有金戒指,金耳环,还有一件红旗袍,还有许多的糖和烟。”

  “她收下没有。”爸爸急切地问女儿道。

  “没有,她不要,我便帮她扔了。”女儿自豪地说。

  “扔了,扔到哪儿去了?”父亲十分心痛,追问道。

  “扔到媬媬家门口的那条大河里去了。不晓得那个臭男人二天还打我媬媬的啥子主意,要是被我碰上了,一定骂他一个狗血淋头,乱想天鹅肉吃,简直是瞎了他那双狗眼睛。”女儿越说越气忿,挥手在父亲的面前晃了晃。

  “你……”父亲不好再说什么,说:“唉,你这个娃儿也是,那个包里的东西要值好多的钱咧,扔了多可惜哟。”

  女儿直言不讳地说:“我恨这种男人,有本事为啥子不敢当着我们老师的面去说呀,偷偷摸摸的,认为金钱便可以收买人了,小看了我老师了。还有我也不想岳老师那么年轻就被别人抢去了。”

  “玉霞做得对!你要保护好你老师不要被别人抢走了。你们学校有没有人追岳老师?”父亲把女儿夸赞了一番,又旁敲侧击地问道。

  女儿说:“好像没有,因为岳老师和向校长住在一起,没有人敢惹她。只是朱主任有时阴阳怪气的,爱给岳老师指指点点。其实,我觉得岳老师比他都教得好。同学们都喜欢岳老师,谁也不喜欢朱怪物。”

  “岳老师是个能人,能文能武比你妈妈还能干,对不对?”父亲试探地问。

  “嗯!可她不是我的亲妈呀。要是能做我的亲妈该多好哇,唉!爸,我走了!”女儿惋惜地说。

  走到门口,又碰上婆婆坐在门口,对史玉霞又唠叨了一番:“女子无才便是德。读啥子昏书。我五岁就开始绩麻线,十二岁就嫁给了史家,一天书也没读过,还不是照样成了大户人家。这书把人越读越笨,越读越没有孝心。读些书呆子出来,庄稼都没有人想种了,生意也没有人想去做了,这成了啥子世道了?一个女人连布都不会织了,专门去买洋布来穿,还要咱中国干啥子。这下安逸了,把洋人都逗来了。都是你们这些读书人干的好事。现在一打仗,税也加,粮也加,捐也加,啥子国难税、募衣捐、壮丁费,一年交一次还脱不了手,还要再交两三次。早一点把他们的洋货退回去,不跟他们打交道,哪有这些麻烦事情嘛。少一个人念书,少一笔开支……”

  史玉霞不等婆婆唠叨完,抓起书包早跑走了,径直去了学校。

  岳雪红站在教室门口,检查学生的出勤情况。第一个来的是黎洁,她穿了一件花格上衣,青布裤子,脸洗得很干净,头发梳得很整齐,像个美丽的少女了。她进了教室,拿起抹桌帕,便将所有的桌子擦了一遍又一遍。第二个来的是左大狗,他跑得一头是汗,一直不停地喘着粗气。

  岳雪红问他;”左大狗,你这么远,又来得这么早,你是啥子时候启程开始走的?”

  “嗨!早晨五点钟,我走路很快,真的,学校要是组织赛跑,我肯定拿第一名。”左大狗掏出一本书,不断地一边搧风,一边回答老师的问话。

  岳雪红老师说:“要得,下一周我们便组织爬四明山,第一名我发一支钢笔。”

  “太好了,我得定了!”左大狗兴奋地说。

  岳雪红老师亲切地问道:“大狗,你这名字不能改一改吗?很奇怪的。”

  左大狗说:“不能。我爷说,之所以我叫大狗,是我家的一只大狗救了我的命。”

  岳雪红立即想到了自己的遭遇,急切地问道。“你碰到了啥子危险?说说看!”

  左大狗回答说:“我三岁时,家里没人照管我,我饿得难受,爬出门去找我的大人,不小心掉进房子侧边的一块深水田里去了。我家的大白狗便跳下水去把我救了起来,我才没有被淹死。父亲见大白狗这么仁义,便将我抱给它,给我取了书名叫左大狗,意思是让我不要忘了大白狗的救命之恩。大人们也不管这名字好听不好听了。”

  岳雪红老师深情地说:“我和你一样,与狗也很有缘,至今也非常喜欢狗。因为我这条性命也是被狗救下来的。我家的那条狗叫黄豹。可厉害了,为了救我母亲,被大火活活地烧死了。我一想起它,就会想到我的母亲,就会想起那个放火的恶人。唉!真是这样,你这名字就不要改了,名字好不好听不重要,关键是做人要有一个好的品行。狗能舍己救人,成为义犬。我们人更能够舍生死求大义,做一个有益于国家,有益于社会的人。”

  这时王守志来了,接上老师的话说:“我大大说,好狗跟好人一样,懂情义。坏人与恶狗一样,无情无义。因为纪念狗而取狗名太不雅观了,应该重新取一个又响亮,又有意义的名字。老师,你重新给他去一个响亮的名字吧!”

  老师岳雪红想了一下,说:“好,我给你取一个响亮的名字吧?就叫左旋风,怎么样?你不是跑得快吗,像旋风一样。像风一样刮就来,像风一样刮去。将来长大了就去当兵打日本侵略者,冲锋陷阵始终跑在最前面。”

  “要得,大名左旋风,小名左疯子。真好!”不知什么时候,史少云到来了,又口无遮拦地乱说起来。

  “疯子,总比你屎巴巴好点,又稀又臭,淋稗子都嫌臭。”左大狗反击道。

  岳雪红提醒道:“哎,你们又忘啦,我不是说过不许喊混名,骂野话的吗?再说就要惩罚你们了。快进去读书!”

  两个同学伸了一下舌头,急忙跑到坐位子上去了,拿出书本认真读起来。

  自岳雪红老师任课以来,在她的努力下,过去有名的三差班很快好上去了。

  两个星期后,学校开全校大会,区乡全体官员都来了,主要内容是要在各个阶层、社会团体开展抗日募捐活动。

  大会开始之前,三百多名师生,根据自己的经济能力,都作了捐献。最后由校长向天佩作总结,她高兴地着重地讲了一下三年级的转变。她说:“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三年级已面貌一新,从过去的成绩差、纪律差、团结差的三差班变成了如今的讲学习、讲纪律、讲团结的三好班。这功劳应完全归功于岳雪红老师的努力。莫看她只有小学生的牌子,人也是一个小姑娘,可她的文化水准、工作态度是许多大学生、中师生都无法比拟的,我们应该向她学习。如果都像她这样充满激情地工作,我们的国家一道会强大,我们的民族一定会兴盛,日本鬼子也不敢来侵略和欺负我们。当前,提高我们每个人的文化素质,学好文化科学知识,也是对抗战的最大支持。我们几十万川军的将士已到了南北两个战场,很快就要和日本鬼子交战,我们盼着他们的胜利捷报,也盼望着他们早日凯旋归来。”

  向天佩一席话赢得师生的阵阵掌声,却深深地刺痛了另外一个人,她坐在那里犹如芒刺在背,自惭形秽,虚汗直流。此人是谁?就是三年级的前任班主任许其芳。她心头在想:这个班我教了两年多了,还没有教出什么成绩来,你才教了二三十天,为什么就有这么好的效果呢?她看了看站在三年级背后的小雪,此人长得来的确美丽无比,端庄大方,无与伦比。但她却年龄尚小,还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的黄毛小丫头。虽然长得漂亮,但也不能代替能力和水平呀。莫非是向天佩这个母大虫看上了姓岳的,要让她当自己的儿媳妇,所以故意抬高她的身价?

  眼浅不容人,忌恨生恶念。许其芳如今是区里的妇女委员了,当然的国民党员,又是这次抗战募捐会的副会长。论官职也不小于你向天佩,你为什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揭我的短呢?虽然没点名批评前任教师的过错,但全校师生,全区全乡领导谁不晓得这三年级的班主任原来是我许其芳呀。俗话说,釜底不抽薪,打人不打脸。可你姓向的却专打我的脸,你跟我过不去,我跟你也坚决过不去的,也让你在众人面前出出丑。于是,她决定找理由去报复向天佩和小雪,让她们在我面前威风扫地,抬不起头做人。

  欲知许其芳是如何实施报复的?详情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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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梨花缘(第二章 初见 3)

 目送老人离去后,汪青山回到原来坐过的石头上,发现坐着的感觉比先前要舒服些了。他站起来查看原因,看见石头上有刚抹过的新鲜痕迹,知道是刚才自己起来的时候有人抹过,...(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