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江女儿红 第八十七回 看书信情稳恋人心 奔丧事姑娘两作难
上回说到岳雪红见史玉霞突然来到兴隆场,并告之她家中出现了特大血案,岳雪红心中非常着急,赶忙向屈长鑫请了假,回到四牌坊后,又让几个孩子洗了澡,安排了睡处,自己则枕着史玉霞一起睡了。
史玉霞本来已十分的疲劳,但见了妈妈岳雪红之后,反而没有睡意了,她抱着妈妈哭了好几场,希望今后能天天和妈妈在一起,永不分开。她反反复复的说,有反反复复的问:“妈妈,我现在除了这个小书包,啥子也没有了。妈妈,从今天晚上开始,我再不离开你了。妈妈,你听没有?!”
岳雪红内心非常痛苦,但又不好说出自己的另一番苦楚来,只好答应说:“妈妈听见了,好好,行行,你二天就天天和我在一起啰,做我的好乖乖,快快睡吧!”
“我一定!我一定!”史玉霞脸上露出了失去了许久的笑容,这才放心地睡着了。
待史玉霞睡着了,小雪又爬起身来,把史玉霞带来的三封信反复看了几遍。这三封信都是史德灿从前线写回来的,其中有两封是写给岳雪红。她拆开第一封看起来。
我最亲爱的小雪您好:
这封信我是亲手写的,写的肯定不好,我是个没文化水平的人,写不来青(情)书,只好把心挑(掏)出来给你看。我哀(衷)心地祝愿你在家快乐地生活,不受罪。……
看到这里,小雪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个别字大王真要把人笑死哟!不过能亲手写信了,说明他伤好了,身体健康了,也叫人少了一份担心。
“小雪,我虽然在火线上打仗,但一旦空下来,想得最多的还是你,你让我想的地方太多了,有时想你就想得睡不着科(瞌)岁(睡),有时还要做梦,做我们两个人在一起开心的要(耍),要(耍)着要(耍)着,就抱上了,酒(醒)了,却是一场梦。怀里抱的却是冷冰冰的枪杆子。但我并不这么想,梦也是一种绿(缘)份,也能产生一种力量,打起仗来,我就特别勇敢,特别不怕死。别人都笑我是为婆娘打仗,我想这话也十分对头。我就是要为您争光,为你立功,没有你作我的婆娘,我怕没有这个勇气?最近我们来到了山东和安徽一带打击日本鬼子,战斗很平(频)凡(繁),生活也很孬,吃不饱,穿不暖,身上还长了好多舌( 虱)子,蔡大汉这个狗东西遭不住了,想当逃兵,被我抓住狠狠打了一顿。为此,我两个人反了目,结下了深仇。这家伙平时最蛮,可到关键时刻就趴下了,根本不像一个男子汉,男子汉就要顶天立地,硬得起,挺得起!在敌人面前要雄得起!他还当不到一个文弱书生。屈不服还是一个秀才的鸡巴,斯斯文文的,可在关键时刻人家多勇敢,冲锋在前,那才是真正的英雄好汉。小雪,我们马上要调到新的部队去了,听说团长也是四川人,也姓屈,我调去可能要当一个运(连)的运(连)长。
战(暂)时写到这里,最想念的小雪再见!……
岳雪红看完了这一封,又开始看第二封,这封信是相隔了十天之后写的,主要是写他们参加了一次战斗,他们连打了一个胜仗,打死打伤日伪军三十七个人,缴获武器很多,上级奖励了他一把日本战刀,非常精致,快当,他想寄回来送给未婚妻小雪。他特别讲到了他们团长叫屈宝骖,是四牌坊屈长鑫的四儿子,是位弃政从武之抗战英雄。现在两人关系还不错。最后要求小雪给他寄一张全身照片去。他说,只要有照片在身上,他就会有无穷的力量,就会多杀日本鬼子。
小雪将两封信反复看了三遍,才欣慰地睡了。
第二天一早,岳雪红叫醒了几个小孩子,抓紧时间吃完了早饭。张丽群也为她们准备了一大包路上吃的干粮,亲自把她们送出了庄园,过了斑竹林才回去了。小雪转过身又叫住了干娘,对张丽群说:“干妈,我,我还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
张丽群拉着岳雪红的手,笑道:“有啥子话你就说嘛,还跟干妈客气起来了。”
岳雪红说:“我走后,你一定要多多照顾一下兰小姐,她,她是,是……”
张丽群“哦”了一声,说:“你,你这个人呀,才和人家吃了两顿饭,就产生了感情了是不是?你真像你亲娘,观音菩萨变的,心慈善良。”
岳雪红急忙解释说:“不是,干妈,你晓得她是谁吗?”
张丽群说:“我当然晓得,她们是国民政府派来保护屈家财产和家人的,我肯定会照顾好她们的,这是我当管家的责任。照顾不好,屈家的主人们也还会责怪我们的。”
岳雪红见干妈不明白她说话的意思,只好改口说:“唉,对,你要提醒老太爷多注意安全。”
张丽群笑道:“小雪,你今天怎么啦,老太爷身边有不少的保镖,安全有啥子问题哩,你平时处处提防着他,今天反而替他担心了,你呀就像这老天爷的脸一样,时阴时晴,时风时雨,叫人难以捉摸。你放心走吧,我会去做好这一切的。”
岳雪红沉默了一阵,说:“这是八小姐临死前反复交代我的,八小姐对我很好,我不提醒他就对不起死去的八小姐呀。”
张丽群拍了拍薛天红的肩膀,说:“你太讲信义了,好吧,你放心走吧,我晓得如何去办。嘻嘻!你娘那么聪明能干,都经常夸赞我,放心走吧!”
岳雪红不好再说什么,挥手告辞走了。她们来到蛮子洞时,远远看见唐九公已起了床,在山顶的石坝上慢慢的走着,她摸出一百吊钱来,又分了一些食品,给唐九公送去了。
唐九公见是闻香,十分高兴,说:“你们这是回朱家场去呀,快去快回,这里毕竟是你的故乡呀,母亲在这里天天看着你,护佑着你。不过这四牌坊屈家的食物我不能要,想想我孙子……我虽穷,但不吃富人的嗟来之食。你们拿走吧!”
岳雪红知道唐九公还在为孙子唐云子前次挨打的事情生气,解释说:“这是我干妈用她的工钱买的,与屈家无关。你一定要收下!唐九公,我对不起云子哥,我会想办法帮助他的。”她强硬地让老人家收下了钱。又对唐九公讲了小双来到四牌坊的情况,希望唐九公和乡亲们能帮助她,劝告她不要盲目行动,一旦失手,大仇报不了,反而危害了自身的性命。
唐九公听说小双回来了,十分高兴,倒希望她能马到成功,杀死老恶霸屈长鑫,为民除害。他说道:“小双此行,一定能成功,屈长鑫作恶多端,已遭天怒人怨,早该受到惩治了。我们一定会帮助她成功地杀死这个活阎王、笑面虎、害人虫。到时候,我们十里冲就放三天三夜的火炮。闻香,你放心走吧,我们都明白你的心思,你是怕辜负了八小姐的嘱托,你人都离开了,一旦出了啥子事,也跟你没有啥子关系。你也不会为此事感到内疚、自责的。”
岳雪红却处于两难之中,心头既内疚又担心,说:“话虽然是这样,但我总觉得有些对不起八小姐的。一旦失手,我更对不起小双妹妹,爹娘生前一直叮嘱姐姐哥哥和我要照顾好妹妹,如今姐姐哥哥都走了,只有我来尽这份责任了。您是知道的,我父母没有把小双当养女对待,我就只能把她当作自己的亲妹妹。”
唐九公说:“你这个人呀,从小心肠就那么好,又心慈手软的,真难为你了。闻香,我听县上的一个姓桃的科长讲,为了加强抗战力量,政府要对所有的犯人实行减刑和免刑,年轻一点的上前线去打仗,为国杀敌。你舅舅吴月良和甘五爷,晏三爷他们可能都要减刑,最近马上就该回来了。你要快去快回,好早点回来见到你舅舅。一个好好的家,死的死,散的散,现在只剩下你舅舅一个亲人了。唉!可怕的民国十五年,我可是这场大血案的活见证呀。只要他们一回来,我看他四牌坊屈家的人又如何收场呀!哎呀!你看我这个人,人老话多,说起就没完没了得,你们还要赶路,好了,回来再说吧。”
岳雪红告辞了唐九公走了。为了早一点赶回朱家场,他们放弃了坐船,抄近道走山路。一行四个人紧走快赶,不到两天的时间,便赶回了朱家场。
岳雪红先打发走了左大狗和黎洁。才去了史公馆,拢屋一看,史公馆已面目全非,昔日高大恢弘的建筑,如今全变成了一片焦黑的瓦砾。被大火噬去性命的史朝东夫妇、孙子史玉齐、守门人胡幺公、还有三个过夜的亲戚,一共六个人,因史家看了葬期,在前天已安埋了,连坟也看过了。史朝东在外工作的几个儿子,媳妇、及女儿、女婿几乎都赶回来了。在葬礼之后,因战事紧张,不敢在家久留,已于今天早晨全部走光了。处理后事的权限全部交给了史朝东的兄弟,朱家区区长史朝中处理。
小雪见过了史朝中,认真询问了一下史公馆失火的原因,据史区长和在场的警察局赖科长介绍说,这是一起人为的纵火案,几个死者都是先遭杀死了之后被焚烧的。但凶手是谁,目前还没有一点线索。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因死的人都是老幼之人,排除了奸杀的嫌疑,加上财产未受到任何损失,又排除了劫财杀人的嫌疑。最大的可能只有是仇杀了,但几个老人和小孩甚至是普通的佣人,又哪里来的有这么深仇大恨的仇家呢?
赖科长望望岳雪红,说:“至于史朝东老先生,我们都是了解他的,虽然富有,但不是那种为富不仁的人,不会与别人结下这么大的仇恨的。最大可能是史团总以前招惹了啥子人?岳姑娘,你和史团总关系密切,能谈谈这方面的情况吗?”
小雪想了想,史德灿这混小子平时横行乡里,欺男霸女,鼓吃霸赊,的确做了许多的坏事。但不至于招来把满门杀绝呀?于是,老实地说:“要说史德灿,他过去的确做了一些为非作歹的对不起乡亲们的坏事恶事,但不至于恨得把人家一家大小都杀了呀?田玉菊、花月凤她们是女流之辈,就是有天大的仇恨,也只恨到咬牙切齿,恨得牙根痛。我想不到这是啥子人的心肠有这么黑,这么狠。你们还是多问问其他人吧?”
赖科长沉默了许久,说:“我干侦破工作已有十余年了,这真是一个难解之秘的案子呀?这是一群非凡之人你要查很难。好吧,我们会继续调查的,有啥子消息,一定在第一时间告诉你,小雪姑娘,你一定要坚强地生活着,等恋人胜利归来。这件事请你但暂时不要告诉史德灿史营长,现在前方的仗打得非常的激烈,需要稳定军心。”
史朝中又重新嘱咐了一遍,在众亲友的带领下,和史玉霞去祭拜了新坟。
因为无家可归,只好住进了区长史朝中家里。
史朝中要将清理出来的金条、银元、铜钱移交给岳雪红保存或使用。岳推辞不要,希望五叔保管好,以后交给当兵回来的史德灿本人,由他来支配这笔钱。她只希望能带走史玉霞,自己挣钱养活她,不要史家支付一分一厘。
史朝中一家听后非常感动,史朝中感慨地说:“小雪老师,你真是一个难得的女中君子啊!”
史朝中内疚地说:“哎,小雪呀,提起你当老师的时候,五叔真对不起你呀,至今还没有向你道个歉。我听信谗言,差点把你赶出了校门。还是咱老幺有魄力,敢作敢为,为你撑腰说话。连我儿子德辉都批评教育了我好几次。”
岳雪红大度地说:“过去了的事情就别提了,许委员,许校长现在怎么样了?”
史朝中说:“三个月前调到县上去了,不到一个月,就被日本鬼子的飞机轰炸萱花城时被炸死了,那情景真叫人惨不忍睹呀。”
薛天红叹惜道:“这么年轻就死了,真可惜!日本鬼子太残暴太可恨了。”
提起小日本飞机对重庆和重庆周边城市的大轰炸,屋里空气顿时沉闷起来。
太太鲁泽琼见状,说”我们一家人团聚,就别提那狗日的日本鬼子了。我说呀,咱史家有福气,找了你这么好一个侄儿媳妇,老幺德灿找到了一个观音活菩萨,玉霞找到了一个赛过亲娘的好妈妈,是父女俩前世修来的福。今天,我们就从悲伤的阴影中走出来,认认真真地吃顿饭好吗?德辉,快去给你老师安排吃的去。”
史德辉已经长成了一个很懂礼貌的半大小伙子了,对小雪彬彬有礼地说:“老师,你们先坐会儿,我去安排好了就回来请你们,我一定要好好的敬一敬我的好老师。”
小雪朝史德辉点了一下头,说:“谢谢了,简单一点。”
席间,史德辉果然畅所欲言,敞开心扉,大赞了一番自己的老师,让小雪喝了三杯酒。吃过晚饭,又住了一夜,小雪见事情都处理的差不多了,决定早一点返回四牌坊去,她担心着妹妹小双,生怕她发生什么意外。
史家的大人娃儿都挽留她,见挽留不住,只好让她带着史玉霞,在众人的泪花中告别了。岳雪红准备绕一段路,回岳桥坝看一看舅舅成元杰,尔后再穿越古佛山去兴隆场。
母女俩沿着江边朝岳桥坝走去,一路上引起了她俩不少的回忆。史玉霞指着她遇着狼的山头,深情地说:“妈妈,不是你的出现,我恐怕早就死了。投了二次胎都不晓得变成了啥子东西了。”
岳雪红故意取笑道:“肯定变成了一个又爱哭又不肯理睬人,还要给我一点颜色看看的小圣子娘娘了,对不对?。”
“妈!你还在揭我过去的短,我那时不了解你嘛,哪个晓得你这么好,要是晓得,我第一天就喊你叫妈妈了。”
“你这个小人精,一声妈妈,就改变了我的命运。”岳雪红突然想起了史德灿来,无限感伤地说。
史玉霞心情沉重地说:“妈妈,女儿真对不起你,你本来可以不给我爸爸当妻子的,完全可以嫁给屈县长那样的大官的。好多人都说我爸爸是混世魔鬼,专干些鸡鸣狗盗的事,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地方恶霸。我也不喜欢他这种行为。”
岳雪红故意问:“那你为啥子还要帮你爸爸的忙呢?”
史玉霞说:“我可没有帮我爸爸的忙啊,只是觉得爸爸他对我对你特别好。”
岳雪红问:“难道是他教你的?”
史玉霞顽皮地说:“他也没有教我,我只想着你作我的妈妈好,没想到你真要作我的妈妈了,要做我的妈妈就得作我爸爸的堂客,妈妈,我对不起你哈。”
岳雪红真挚的对女儿说:“其实,你爸爸改了那些坏毛病,人也是不错的,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没有更高的要求。”
玉霞兴奋地说:“妈妈,我爸爸可喜欢你了,有了你,他硬是变成了一个好人,现在打仗,立了好多大功哟!哎,妈妈,爸爸回来了,你们有了小弟弟,你还喜欢我吗?”
岳雪红故意挥了一下手,吓唬道:“你,你这个鬼丫头,想到哪里去了?人小鬼大,看我打你。”
史玉霞跑了几步,回过头来,说:“本来就是嘛,有些人当了后娘,只喜欢亲生女,不喜欢……”
“妈妈不会的,玉霞,你别想得太远了,你爸爸还在前方打仗,没有这么快回来,等你爸爸回来,我们结了婚,有了小弟弟,你已经是一个又漂亮又聪明又能干的大姑娘了,妈妈不喜欢你的话,你可以批评我了。”
“我才不批评你哩,你永远是我的好妈妈。”史玉霞边走边跳,快活地唱起了歌来:
妈妈妈妈您真好,您是大地我是草。
小草长在大地上,女儿是您心上宝。
蓦然间,岳雪红又看见了江边那块大石头,想起那天晚上和史德灿在一起的情景,不禁脸红心跳起来,但又很快被父亲的惨死之事冲淡了,父亲不明不白的冤死已经两年了,至今还不晓得真凶是谁?难道能让慈父的冤仇沉没一辈子吗?她原先是准备利用寒假回来寻找仇敌的,没想到后来的情况变化这么大,如今自己都失去了自由,更没有机会为父亲报仇了,她暗自发誓道:“爸爸,爹,娘,你们不会白死的,女儿还在,一定有机会为你们报仇雪恨,洗清沉冤。”
岳雪红回到家,见两家大门都上了锁,好像很久没有人居住了,心头一惊,立即想到莫非舅舅也出了什么事情了?急忙返回木桥去询问鬼舅成元禄。鬼舅不在家,舅娘花月凤在家,她挺着一个大肚子开了门,见是小雪,勉强笑了笑,说道:“哎,是你回来了。”
岳雪红问:“哎,鬼舅呢?”
花月凤一肚子的不愉快,说:“他到县上送壮丁去了,现在前方死人死的凶,急需要人,壮丁可难征了,半夜三更到处去抓,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回家来了,我现在怀着娃儿,做事一点不方便。他都不回来,好叫人生气。”
岳雪红说:“是呀,你可要小心点,不要做重活路。哎,当兵不是三丁抽一,五丁抽二,独子不抽吗?抗战是中国人的义务和责任,怎么会去抓壮丁呢?”
花月凤忧心忡忡,说:“你晓不得,我也不晓得,只是听你鬼舅讲,前几年当兵,大家都很踊跃,后来战场上死人太多,待遇又孬,死了人政府又不管,受了伤回来的更不管,这样好多人都淡心了,不愿意去了。再说有钱人都不愿意把子弟送到前线去当炮灰,就出钱去买,可也很难买到,就只有跑到外地去抓,半夜三更的去安墩子,抓到一个奖励五块大洋。就是这样我们周围团转几十里都没有了合适的人了。”
岳雪红想起在前几天看到的一张传单,有这样一段话:抗日战端起,国府开始实行义务兵役制,即按照保甲制度调查户籍、人口,然后对将年满18岁至45岁的兵役适龄男子登记于册。每年由保长采用抽签的办法,决定谁去当兵。抽签的基本原则是“三丁抽一、五丁抽二、独子免征”。但壮丁是否适龄、是否健康、是否独子、抽签后谁去当兵等等几乎都由乡、保长和军队征兵官员说了算。特权滋生腐败,而国军的征兵过程可谓腐败透顶。乡长、保长、甲长在征丁问题上互相勾结,狼狈为奸,敲诈勒索,鱼肉百姓,只要交钱即可免除兵役。
当时小雪还认为这是外地的情况,没有放在心上。没想到现在却实实在在的出现在自己的家乡了,其中还有自己的亲属积极参与这种肮脏的交易。于是担心的说:“鬼舅怎么去做这种缺德的事情呢,他不怕遭人恨吗?”
花月凤说:“我也劝过他,可他说,这是上峰的命令必须执行,下级以执行上级命令为天职。他还拿你元杰舅舅一家人作例子,向人们作宣讲抗战光荣、卖国可耻的大道理。”
岳雪红赶紧问:“那我元杰舅舅现在在家吗?”
“你离开岳桥坝没有多久,他便带着成四一起出远门去了,听说是政府组织了一支骡马运输队经云南到缅甸去,叫他去当向导,是你鬼舅亲自安排他去的,我问过他,你四哥都是残废人了,还去前线有啥子作用。他回答我说,因为四哥熟悉那边的路线,这批军火很重要,必须找一个能人去。你舅舅二话没说,便带着成四去了。所以你们那边就没有人住了。还有一件事,……”花月凤看了一眼史玉霞,拉了一下岳雪红,示意她进房间去谈。
岳雪红只好对史玉霞说:“玉霞,你坐在这儿耍哈,舅婆叫我进去说几句话。”
史玉霞答应了,说:“好,我在这里听川江号子!想成四哥哥,成四叔叔!”
岳雪红进了房间,花月凤带上了门,小声说道:“哎呀,小雪,你晓得不?小强回来了。”
“你说啥子?小强回来了?他不是死了吗?”岳雪红猛一听,吃惊得愣了好久,一直回不过神来,“这是真的吗?你,你没有看错吧?”
花月凤虽然压低了声音,却十分激动地说:“我怎么会看错呢?刚开始我也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可他真的没有死啊。他说他被人救了,当了国民党最厉害最英雄的兵,还提拔当了大军官。跟他一起回来的还有两个年轻女子,也是军人,长得可漂亮了,口口声声叫他康组长,康教官,亲热得很。他们在我家住了好几天,把你的根根底底问了好几遍,又拉着你鬼舅上了几趟四明山和古佛山,前前后后折腾了半个月,没有抓住巴山虎。那天晚上,三个人不声不响突然不见了,连招呼都未打一个,就是那天晚上,史家的人也被杀了,房子也被烧了。你鬼舅估计是小强他们干的,害了怕,就借口送壮丁出远门去了。其实他是害怕惹火烧身,躲难去了。”
小雪听到这里,心头的确非常吃惊,紧张地问道:“史家的事真的与小强有关系吗?那,那就太可怕了!我,我简直……”
花月凤见小雪脸色铁青,说话语无伦次,知道她着急了,改变语气说:“你不要着急,这只是我们的猜想。不过小强亲口对我说过好几次,他这一辈子最恨史德灿,是他夺走了……”
听到此,岳雪红似乎明白了什么,问道:“史家的人来问过你们没有?”
花月凤回答说:“没有,因为他们还不晓得是小强回来干的呀。这件事都是我的猜想,也许不是他干的。有钱人仇人多呀,再说,小强如今是个大军官了,啷个会去烧别人的房子咧?还勺死这么多的人,这是要填命的呀!”
岳雪红越听心里越乱,她知道小强的性格,报复性的杀人烧房是完全可能的。她慌乱地说:“他们若是有人来问,你就说没有看见小强回家来!不,嘴是堵不住的,你就说,哎!这可如何是好?”岳雪红处于极端的矛盾之中,也不晓得有什么好办法处理好这件事。一方是他亲如手足的哥哥,一方是他已确定了恋爱关系的未婚夫家,按理说都是她的亲人,她应该站在哪一边替谁说话呢?如果站在兄长一边,替他打埋伏,那么史家的几条人命岂不是冤枉死了吗?几个无辜的老人和小孩被惨杀,这也太残酷了,与情与理都不合符。如果站在史家一边,将小强告上法庭,把他法办了,又对不起恩重如山的义父义母,岳家如今只有小强这条命脉了。一旦死了,就再无后人了,这样做,也是无比残酷的啊!
花月凤劝道:“小雪,你不要着急,这件事千万要冷静,不要让玉霞看出来,这姑娘的报复心恐怕比你还重咧。”
“对!暂时保密,对谁都不要说,你告诉禄舅,叫他不要告诉任何人。”岳雪红在地上走了好几圈,终于平静了下来。走出门去,对史玉霞说:“玉霞,我们上山去给爷爷奶奶烧纸去。”
史玉霞说:“好,我要给爷爷奶奶多烧纸、多叩头!”
两个人提着香蜡纸钱给父母看坟来了,在祈祷中,小雪决定不将岳小强之事向史家泄露,静观事态的发展,以求找到一个两全齐美的处理办法。
天色已晚,路上住宿不便,岳雪红母女只好在花月凤家住了一晚上。吃过晚饭,史玉霞倒在岳雪红怀里睡着了。
两个女人便唠起了女人之事来。
花月凤说道:“我原来是最恨史德灿这个鬼东西的,那时候巴不得一刀砍死他,再一刀一刀把他剁成肉酱。后来嫁了你鬼舅,通过两个男人一对比,才晓得你鬼舅还不如史团总好,他这个人心眼多,专浮上水,只晓得巴结比他官大的人,还看人家的眼色行事,看上去很狡猾,其实没有一点男人的气概,我都替他着急、脸红。又一次县上来了个局长,那局长是个色鬼,要调戏我,你鬼舅不但不制止他,还要我去陪那个局长睡一晚上,气得我打了你鬼舅几个耳光,叫他滚远些!”
“还有这种事呀?我鬼舅真不是人变得,你打得好!”岳雪红听了十分惊讶,称赞花月凤打得好。
花月凤继续说:“你敢嫁给史德灿,我反倒认为你选对了人,他虽然性情鲁莽,心直口快,却敢爱敢恨,敢作敢为,我就喜欢这种人。那天他糟害我时,也许是真的多喝了一点酒,也许是受了你的啥子气,以此故意报复你,他抱着的明明是我,却喊着你的名字。那声音令人铭心刻骨。现在我也是这样,你鬼舅抱着我的时候,我眼前倒出现着史团总凶悍的幻影,你说怪不怪?真不好意思,要不然,我也会跟小强一样,仇恨史团总一辈子的,也不会告诉你小强害史家的事了。前几天小强回来了,我多看了他几次,梦中又想开他了,你千万别拿出去乱讲哈!羞死人了,我都快当妈妈的人了,还东想西想的,真丢人。但我也不晓得为啥子会是这样?”
小雪笑了笑,说:“是你对这场婚姻不满意的原因吧,鬼舅这个人心眼特别多,你可能看不惯。不过,你已经快要当妈妈了,还是定下心来好好过日子吧!”
花月凤沉默了一阵,说:“真的是这样,你鬼舅就是鬼变的。我跟你讲,你任何人都不要讲哈,那是很丢人的。我肚子的娃儿不是你鬼舅的,是,是史团总的。”
小雪惊了一大跳,吃惊二紧张地问道:“你说啥子呢?你怀的娃儿是史德灿的?这,这是真的吗?”
花月凤招呼道:“哎!小声点,别让玉霞听见了,这是真的。跟你说实话,我希望这娃儿是史团总的,不是你鬼舅的,是你鬼舅的就一辈子都没有出息了。你不要笑话我哈,我在想,你这么漂亮聪明的美人都喜欢他,他总有过人之处。我不像田玉菊那样的人,专打人家财产的主意,得了好处就不认人了,真不要脸!比她老娘潘媒婆还心子凶。”
小雪听到这里,真为花月凤的坦诚感动,问道:“我鬼舅知道这件事吗?”
花月凤小声地说:“这种事啷个能告诉他咧,到死都不能告诉他的,他那个心眼容不下一点点毛丝丝。”
小雪不明白滴问:“那你为啥子要告诉我?”
花月凤迟疑了许久,才说:“我本不想告你的,但想想你是个很聪明的人,你鬼舅做的坏事有些不能叫人原谅的,我害怕祸及到娃儿,所有想跟你摆一摆,让你晓得。好不讲这,这些了,越讲越丢人。还是谈谈你的哥哥小强吧!”
小雪问道:“哎,我小强哥还是那个样子吗?”
花月凤羡慕地说:“变了,变多了,比以前威风多了,见了乡亲们都不爱理睬,好一副高傲之态,你是看见那堆纸钱的,给你父母上坟时,火炮都放了一大箩筐。他对你最关心,每天都要问我好几遍,重三四道,从不厌烦。正因为这样,他对史家的仇就越结越深了。”
小雪心中悬起了一丝挂念,又详细问道,”他没说他在重庆啥子地方干事吗?干的啥子事?”
花月凤说:“没说,就是说了,重庆这么大,去了也难以找上人呀。哎,女人就是菜籽命,该撒在哪里就撒在哪里,抗争也没有多大的用处呀。我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把娃儿生下来,把他们带大,二天出去也当官图发财,我也搭着儿子沾点光,享享福,哎,其他的只有听天由命了。小雪,睡吧!夜深了。”
小雪去了另一乘床躺下,枕着玉霞睡了,第二天一大早叫醒史玉霞,吃了早饭,又继续赶路了,她要尽快赶回家去,早点见着小双妹妹。
要问小雪回到四牌坊后,见到小双妹妹没有?
欲知详情,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