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水不言,默默地用甘甜灌溉人间。
父亲节即将来临了,我凝视着书桌上那张照片,照片上,我和父亲相互搂着对方的肩膀,站在一起。
我那老爷子上齿外露,像个鬓发斑白的老冰球水一样微笑着。他那时候年轻力壮,常常和我在海滩上追逐嬉戏;还教我划船,滑水,劈木柴。而今,他已年逾七旬,我决定给老爷子打个电话。
“下午好。”他大声嚷嚷。母亲一边拿起另一只电话听筒,一边催父亲快戴上助听器。
“找到了,这儿,我衣兜里。”他说,我可以听见他在寻找什么。
接着他问我情况怎么样。我告诉了他。
“当自由撰槁人没什么不好,”他大声说,“但是你需要稳定呀。你有大学文凭——干吗不用呢?”
我转换了话题:“您抽烟那么凶,喝酒那么厉害,又不运动,而您的身体居然这么好。”
“你说得不错,我比我的同学寿命都长。”他毫不夸张地说。
“您听我说呀,”我对他讲,“我听说父亲节快要到了。”
“哦?”他说。他这人从来不循规蹈矩。
有一些话我想对他讲,但总是难以启齿。我想谢谢他带我玩冰球,下棋,给我书看,带我吃龙虾宴。
我也没有忘记在过去的44年里,他和我有过分歧,我们相互发过火。我18岁时曾用拳头打过他的眼睛,为此我想向他道歉。
话到嘴边儿,我却说:“那次我从您那部敞篷汽车上跳了过去,想起来真实后悔。”
“那时你才6岁。”他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我又赶忙说:“在板球俱乐部我想往驴嘴里喂糖的时候,您拍了一下驴屁股,它就踢了您。您还记得吗?”
“记得!”他大笑着说,“那该死的畜生踢了我的膝盖,而你还觉得很好玩。”
“还有,您带我坐过很多次船。”我补充道。
“是坐过那么几次,”他承认,“孩子,你的确让我想起往事。”
“我喜欢那些船。”我告诉他。
“但是我还是没法儿说服你去参加海军。你是不得已才去当了水兵。”
我什么话也没说。
“我们坐飞机赶到加州。”他接着说,“为的是在你去越南之前和你道别。”
“我们就住在纽波特旅馆。”母亲插话说。
“我记得,哪个星期天夜里我就得乘直升飞机启程,好赶上从洛杉矶起飞的航班。”他继续说道,“你陪我走到临时停机场,我们握了手。你穿着军装......”父亲的声音弱了下来。“我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你。在那架直升飞机上我哭了。你这一走,把我的心都揪碎了......”
“我知道。”我说。我感到如鲠在喉。
“我们为你祈祷,”他声音颤抖地说,“我们活着,就是为了等你的信。”
“我也在等您的信。”我对他说。我的眼睛湿润了。我咽了咽口水,清了清嗓子。真是见鬼,我想。“我给您打电话是想祖您父亲节愉快,”我终于说了出来,“谢谢您做我的父亲。”
他那头静悄悄的,母亲也莫不作声。长途电话线路充满了寂静。
“但愿我能做得更好些。”他放低声音说。
“您很了不起,”我说,“一个人不可能有再好的父亲了。”
“你这样说很好,但不是事实。我要是如你说的那样就好了。”他的话语中满是遗憾,“我现在要挂掉了。我可不想花完你的电话费。”他的声音在颤抖。
“别担心钱的事,”我说,“我爱您。”
“我也爱你。”他匆匆说完就挂掉了。
“你知道他是如何动了感情。”母亲在分机那头轻声说。
“我知道。”我答道。然后,我们互道再见。
挂掉了电话之后,我檫了檫眼睛,冲着照片微微一笑,却止不住大声抽泣起来。
是的,我想,我知道他是如何动了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