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汉哪里的?”
“塔河坝。”
“宣汉县塔河坝我去过,你是哪个村的啊?”
“炉子村。”
“炉子村的人都是姓李的,你咋个会姓刘啊?”
“我以前是姓李的,后来才改的名字。”
“那你以前叫啥子?”
“李德芳。”
这是两个老人的对话,简单的对话背后,却隐藏着一个跨越60年时空的感人故事。年轻时的邱大明高大威猛,1936年加入川军,在四川宣汉县服役。当时经人介绍,与当地的李德芳结为夫妻。然而好景不长,小两口的新婚生活刚刚持续了几个月,战争的消息传来,因为是紧急开拔,邱大明都没来得及向李德芳告别便匆匆上路......
邱大明跟着部队参与了淞沪会战,随后又转战大半个中国,期间由于邮路瘫痪,他虽然时常挂念妻子,但始终无法联系,两人从此咫尺天涯。邱大明当过排长,退役后又升任警长,但他并没有回去找李德芳,城市的优越生活让他渐渐忘记了自己还有个结发妻子,转而与一个女学生结婚。镇反期间他四处逃亡,最终还是没能躲过追捕,锒铛入狱,劳改21年后才被特赦。
而李德芳呢?自从邱大明不辞而别后天天以泪洗面,盼着丈夫回来。时间长了老乡开始劝她改嫁,说大明这么久都回不来,早就被炮弹打成灰灰了。但李德芳不听,相信丈夫还活着,她依旧选择等,这一等就是18年。直到50年代,流落重庆的李德芳还在四处打听邱大明的下落。因为当时作为国军家属处处受限,彻底绝望后才又嫁给一个贫农厨师,自己也改名叫刘泽华。然而家庭纠纷不断,老年的李德芳最终离开那个家再次孑然一身。
特赦后的邱大明也来了重庆,之前娶的那个女学生早已改嫁,子女跟他也并不亲近。邱大明就独自住在一个窝棚里,生活潦倒,靠每月210块钱的低保过活。他并不知道,自己当年的结发妻子李德芳就住在三公里远的地方。李德芳离家后不能流落街头,总住别人家也不是个事儿,于是想再找个老伴生活。邻居李腊芝给他介绍了一个老汉,这个老汉正是邱大明,命运给这对失散了60年的“夫妻”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
见面时,彼此已经相认不出,邱大明表现冷冷淡淡。一则自己吃低保怕养不起她,二来他也担心这个老太太是个骗子。但李德芳对这个老汉却有一种莫名的好感,第一次相亲尴尬结束后依旧念念不忘,一个月以后主动来到老汉家里。屋子里虽然简陋,也没有值钱的东西,但收拾的干净利落,李德芳更满意了。一来二去,俩人终于决定在一起,但仍不知道对方的身份,直到办完酒席准备领结婚证时,双方都觉得应该给对方交个底,于是便有了开篇那段对话。
当被问起记不记得邱大明时,李德芳说:“我年轻的时候嫁过一个当兵的,叫邱大明,后来打日本鬼子就再也没回家,你说的是不是他?”
老汉鼻子已经发酸。他接着问道:“你的母亲是不是姓余?”
“是啊,你怎么会知道?”刘泽华瞪大了双眼。
“我就是邱大明……”老汉哽咽了。
从22岁到82岁,整整60年的风雨沧桑之后,两人竟又重新走到一起,不得不让人感叹人生百态。婚后两个老人亲密无间,散步、看电视都是手拉着手。邱大明曾说,自己年轻时欠李德芳太多了,耽误了她的青春,现在要尽力弥补。但幸福来得有些迟了,80多岁的老人身体已经出现各种问题。加之生活贫困,俩人经常为送谁去医院看病争执。他们都希望对方能多活几年,然而谁也都清楚,留下的那个,可能比先走的那个更痛苦......
病重时,老人都已经准备好了自己的后事,连黑白照片都备好了,就挂在屋子里。此时经常有志愿者来照顾两位老人,李德芳曾委托自己的干女儿,要是自己先死了,要她好好照顾老头子,有什么心愿尽量满足,不要让他留下遗憾。没想到一语成谶,李德芳真的走在了前面,临终时她已说不出话,拉着邱大明的手放在自己的额头和脸上,不久后便安详地闭上眼睛。
李德芳去世后的第二天,志愿者再次去探望邱大明老人,一进门便闻到了浓重的烟味,而邱大明是不吸烟的。邱大明只说了一句话:“老伴去世了,我心头寂寞得很。”这也成为了他的临终遗言,因为自此之后,再没人听到他开口讲话。20天后,悲痛交加的邱大明也追随李德芳的脚步而去,撒手人寰。
这是一个充满了传奇色彩的真实故事,感谢命运之神的一丝善念,让这对夫妻在经历60年的人生无常之后,又还给他们12年的美好时光。感谢志愿者们,让这对老人的晚年生活并不孤单。为了铭记这段感人故事,志愿者为两位老人撰写了墓志铭。
真正的爱情或许就是那句: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当死亡来临的那一刻,你能让你的她活着,而你选择死亡,这就是真正的爱情。爱是个谜,它不讲道理。它让任何人,在任何年纪、任何时刻、任何情况下,都可能坠入爱河。
它像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曼妙和哀愁,都不可描述。它可能无法永远浪漫,但却是残酷人间最让人无力拒绝的礼物。
真爱不易寻,人生漫漫,愿你出走一生,归来依旧敢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