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他认识的时候,我们都刚刚告别穿开裆裤的年纪。
可依然小小的,一排排整齐地坐在小板凳上。听老师讲课,一遍一遍地唱着儿歌。
幼儿园的毕业照上,他就坐在我的身后。
在那个小镇,我们毫无疑问的上了同一所小学,但不同班。
三年级的时候,小学集体搬到新校区,分了班,我们又在了同一个班级。
四年级开学的时候,我就再没见过他,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他的离开,于我,不痛不痒。
我还在那个学校,从优等生变为差生——数学,很少再及格过。
心高气傲的父亲,几乎倾家荡产,让我去了县城最好的初中,于是与那些小伙伴们,再无交集。
初三那年,不争气的我,名落孙山,灰溜溜的回到了小镇的中学复读。
我又见到了他。多年不见,我还是一眼就能认出他。
他俊朗的面庞上,额头的正中,有一颗红色的痣,从我第一次见他时就有。
在学校里见到他的时候,我发现我还记得他的名字,只是问起身边的人,他们却说不认识。
可他明明就在那里。
终于费尽辛苦,才在县里最好的高中争得一席之地。我长吁短叹,拿着要比别人厚出一倍的钱当着学费。
数数我那可怜的学校来这里上学的可怜的人数里,我不知道有他,
大一文理分班,呵呵,他又来了。和我同一个班。
于是,又理所当然的,当了三年的同窗。
我才知道,他改了名字。
我们坐过前后桌,关系不温不火,一如往常。看在以往分分合合的缘分里,似乎多了分亲近。
高三那年,本来就沉闷的我唯一会做的事,就是沉闷着学习,做卷子,做卷子,做卷子。
我在这边的墙角,他在那边的墙角,很少再交谈。
我只知道,他上网,看小说,很堕落。只是我这么认为,他却过得很自在。
我还听说,他和某某女生谈恋爱。
我仅仅是痛惜,这么聪明的孩子。然后就继续埋头做卷子。
高考,我未能如愿以偿,但也上了本科,离了家乡。他也去外地上了学。
我除了加了高中的班群之后,就再也没有跟更多的同学联系,一如我小学、初中毕业。
去了海滨小城不久后,他加了我QQ,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再平常不过。
不小心把QQ密码弄丢,重新申请一个后,再想去加他,他要求回答的问题是:我喜欢的人是谁?
天知道!我就此作罢。才想起,我连他的电话都未要过。
进空间浏览,又看见他申请进我空间。已是几个月前的事情了,我没看到。
生活还在继续,我也并未刻意去联系过谁谁。
就这样平平淡淡,无惊无澜。
大学四年,两年时间追大学的同班同学,最终在放弃与不舍、矜持与渴望的纠结中无疾而终。
另外两年,大一混沌,大四就在四处奔波为谋得一份工作了。
我一直吊儿郎当地以为,不衣食无着,不突破底线,什么对于我,都是恩赐。
终究回到家乡的小城,大城市于我而说,可望不可即的遥远。
在小公司谋了一份差事,工资不高,前途不明,浑浑噩噩,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只是有一天,在商场的门口,我看见他,还是以前的样子,身边搂着一个妖娆的女子。
他也看见了我,并无生疏,短暂寒暄之后,留了号码就匆匆告别。他身边的女子,一直邪邪的笑着。
我看看他,胡茬的脸,不失当年的俊朗,只是眼神,多了份狡黠和深邃,我看不明白,也懒得去看明白。远去的背影,依然修长清秀。
我自己都奇怪,好多年,我还会记得他的模样。而且依然清晰如昨。
几天后,将近凌晨,我还未睡,眼神炯炯地看着美剧,一个陌生的电话打来,随手接听。
只一声,就听出是他。与前些天见他时低沉的音调一样的声响。
我说怎么?
他直截了当:“做我女朋友吧?”
我微微一笑:“你不有吗?那个漂亮女生。”
“分了。”回答得干净利索。
“哦,可是我有男朋友了。”
“……那我还有没有可能?”沉默半响之后的问句。
“呵呵,他有车有房,有才华有学历,还心甘情愿地等了我这么多年,我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我娓娓道来。
“……那好吧……”犹犹豫豫,掩不住的失落。
“我曾对他说,如果我等不到那个男人,我就嫁给他。”我不自禁地补充道。
“谁?”他像打了个机灵。
“……你又不认识。”我竟也一时语塞,慌忙答道。
彼此都沉默不语。
“很晚了,早点睡吧哈,晚安。”
等不及那边的回答,我狠狠地摁了挂断。
再见他,还是繁华的市中心,他依然那身白色的衬衣,只是身边搂着的,不再是那个妖娆的的女子,这个女孩,一身质朴,笑容温柔。
隔着穿梭的车流,我转身离开,进了身后的一家饰品店。
拨弄着琉璃的耳坠,不知道什么时候,它竟闪着斑驳的光泽。然后,就有一滴泪,滴到了手心里。
半年后,我依然两点一线,行色匆匆,朝九晚五。
又是深夜,我在加班完成拖拉的工作,手机响了,又是那个陌生的号码,我未曾储存,但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牢记心底。
“我要结婚了。”还是直奔主题。
“那恭喜你呀。”我笑笑。
“我是想邀请你参加我的婚礼……,毕竟同学一场,……让你男友也来吧。”他哑声道。
“那个,抱歉哈,我最近几天就要出国了,我男朋友要带我出去玩,大约要两三个月吧,回来我们就结婚啦。你看我现在就在收拾行李呢。”我说得很甜蜜,衬托得那句道歉都显得如此虚伪。
“奥,这样呀,那好吧。我会把喜糖喜酒送到你那。”我听到他在笑。
“嗯嗯,喜糖一定吃的,我到结婚的时候也一定给你送上喜糖喜酒的……。”
又是沉默。半响。
“那你收拾吧,不打扰了。晚安。”
“晚安。”
我却怔怔地,直到挂断的声音响了好多声,我才把电话从耳边拿开。
关了机,倒头就睡了。
第二天,我递了辞职。
第三天,我离开了这个小城。
第五天,我到了南方。
好多好多天后,我找到份工作。
几年后,我事业有成,衣锦还乡。
同学聚会,我又见他,携着那个温柔的女孩,一脸幸福。
见了我,客套地称呼我杨总,不停地夸赞着。末了,却很突兀地问我是否还好。
“当然啦,我在南方定居了,回头把爸妈接过去,就很少回这里了。有时间去我那边玩呢。”
他点头应允,“有机会一定去拜访杨总。”
我笑笑,然后举杯,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