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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丁香,你的腊梅

  九十年代,江南水乡塘栖。

  

  临着破旧的玻璃窗,范豫生半卧在棕绑床上,腿上拥着疙疙瘩瘩的棉被,左手举着《戴望舒抒情诗选》,右手从窗前的课桌上端起盛着黄酒的玻璃杯慢慢地啜饮。

  

  他轻声地吟着:

  

  撑着油纸伞,独自

  

  彷徨在悠长、悠长

  

  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逢着

  

  一个丁香一样地

  

  结着愁怨的姑娘。

  

  朦胧中,他的眼前浮现出一个倩影:穿着白色的收腰的斜襟衣,蓝青色的长裙,曲线玲珑,袅袅娜娜,恰似丁香的绽放。

  

  范豫生脸上露出无限的温柔,这个美丽的身影不就是自己倾心爱恋的阿梅吗?第一次相恋的情景浮现眼前。借着黄晕的光,阿梅的高跟鞋踩在食谱小路上嗒嗒地响。她娇小的身材穿一袭黄底白花的连衣裙,扎着麻花辫,洋溢着十八岁姑娘的青春气息。在河边树木的阴影里,他第一次牵了阿梅的手,吻了阿梅。从此,古运河畔,美人靠上,稻田阡陌,里弄小巷,都留下了他们的身影。

  

  这时,从书中冉冉升起一缕青烟,扩散到空中,慢慢地又汇集在一起,出现了一个身材高大、戴着圆圆眼镜、面部有麻点的青年。

  

  他微笑地看着范豫生:“你在吟唱着我的丁香,却在思念着你的腊梅。你和我一样地害着单相思的病。”

  

  范豫生毫无讶异:“你就是雨巷诗人吗?你的诗,于我心有戚戚焉。你的所爱有丁香般的芬芳,却又有着丝丝缕缕的愁怨,却是为什么?”

  

  雨巷诗人苦笑道:“诗是寂寞心事的结果。爱情如丁香花般芬芳,相思却如丁香结般凝聚。”

  

  “两颗寂寞的心相遇,不就能绽放出明朗灿烂的花朵吗?”范豫生像是问别人,又像是问自己。

  

  雨巷诗人说:“恋爱中的人是诗人,也是昏沉之人。”他深情款款地低吟着自己的诗行:

  

  我将对你说我的恋人,

  

  我的恋人是一个羞涩的人,

  

  她是羞涩的,有着桃色的脸,

  

  桃色的嘴唇,和一颗天青色的心。

  

  她有黑色的大眼睛……

  

  雨巷诗人望向窗外的广济桥,在那横跨京杭大运河的石砌拱桥上,他仿佛看到了那个清纯婀娜的美丽的少女。她是大学同学的妹妹,在中学读书。他当时暂居在同学家中,丁香花开的季节,她放学回来,透过庭院里粉色的丁香花,这个活泼清纯的少女把他深深吸引。他大胆向她表白。她只是敬重他,对他冷漠,让他痛苦不堪。

  

  范豫生想起了阿梅粉色的脸庞,似乎触到了那粉色的嘴唇的温热。他记起春节回老家时,阿梅往他的旅行包里装进三家村藕粉和发根糕点等土特产,还甜蜜地希望他早点回来。他过了初八就心急火燎地赶回来了,便听说四川的小李离职随姐姐经商去了。江浙物价高,教师几百元的工资是只够吃喝。

  

  他带着老家的小磨油和红薯干去阿梅家。阿梅给他泡了一杯烘豆咸茶。她的爸爸妈妈不在家,只有哥哥在家。坐了一会儿,一个穿黑色皮夹克的小青年骑着摩托车来了,跟阿梅说笑几句,到楼上去找她的哥哥。范豫生记起有一天晚上,这个青年用摩托车从学校接走了阿梅阿梅说他们的交往比认识范豫生早得多。她让范豫生等她两年。传统的范豫生嘲笑阿梅太幼稚了。痛苦取代了幸福和快乐,他和她的故事没有了童话的结局。

  

  雨巷诗人微笑:“你便没有勇气追求了。”他想到了自己,无法忍受折磨的他用跳楼自杀威胁,他的丁香勉强同意了,但希望他能够有一个养家的职业。他远渡重洋留学,却最终明白一切只是谎言,她嫁给了有钱的空调商人。

  

  雨巷诗人长叹一声:“正月里,阳光明媚,梅花盛开,我们去超山寻梅吧。”

  

  赏梅胜地超山就在塘栖镇境内,那里也曾留下范豫生和阿梅的欢笑。他还有一张四川的小李帮忙拍的照片,两人站在山顶“超峰”的两边。阿梅两颊桃红,笑意盈盈。没想到,这么快就劳燕分飞。

  

  范豫生走进了超山风景区,眼前是十里梅花香雪海,他似乎成了雨巷诗人的灵魂附体,随口吟了两句诗:

  

  那梅花粉粉地开着,笑着

  

  只是没有绿叶的影子。

  

  他听见,梅林深处,雨巷诗人叹息着:

  

  像梦中飘过

  

  一枝丁香

  

  我身旁飘过这女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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