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好知 kuaihz

岁月不更

  美国世贸大厦顶层

  

  风呼啸地极为大力,几乎将我刮了下去,我曾经一度幻想能和你一起来着,自打看了《金刚》之后,我就癔症一样觉得在那上面立着是件特爽的事情。你一直说我有病,我总是喜欢冲你翻白眼。

  

  我戴好头盔套好手套,回头就看见你幽灵一样站在我背后。

  

  我真的是差点被你吓得直接摔下去。

  

  你伸手把我头盔的带子系好,深深叹了一口气,把锁环扣死在栏杆上,拉住我的手,从楼上一跃而下。

  

  我从梦里惊醒,看着身边的男人,便呆住了。

  

  第二天清晨起床,眼睛有点微肿,他从冰箱取出几块冰块,用毛巾敷好递给我。不是什么严重的事,化妆的时候稍微打一点影也就没事了。吃完早餐我和他同时下楼,一辆S600一辆宝五,这本身就是种很有病的行为,本来公司在一路的,顺道毫无问题,他偏说要分车,省得好像彼此是互带的。上车之后秘书递给我今天发布会的行程单。平日我都是津津有味地在看,只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一下子没了兴趣,便说就这样安排。

  

  车窗外的人流熙熙攘攘,北京这个城市是我生活了太久的地方。作为京都,它几乎没了古韵,可是繁华还是太突然,我第一不很喜欢大清早拖着长音的豆汁声,也不很喜欢这种没了皇家气质只剩下暴发的气息。

  

  这身死贵死贵的职业装和号称从日本买的保暖丝袜还是无法让我开心,可是脸上的笑容倒是很得体。我不禁在内心鄙视了下自己。

  

  车骤得停下,我的头险些撞在司机的椅背,只看见车前面站着一个满身装备的男孩,额头上的汗珠在冬天也很是明显,他不屑地冲司机挥了挥手,收起了裤腰上的绳索收好,打了个口哨就走了。司机回头跟我道歉,并感慨这人发了什么神经。

  

  我微笑,心里却清晰听见噼里啪啦的碎裂声。

  

  那套装备是我无比熟悉的,街头急降。

  

  如果你看过新警察故事,里面阿祖玩的,就是如此。

  

  好吧,这一定是命运的安排,在我临近结婚的一周,让你,这个消失在我回忆中两年的你,横空出世。

  

  17岁。

  

  我从爸妈一次激烈的争吵中摔门而出,爸爸在外面有了一个模特,作为一个成功的商人,这并不是什么稀罕事。祸就出在那模特怀孕还硬生生要把孩子生下来。妈妈没办法接受那个孩子,我更没办法忍受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或是妹妹。

  

  三里屯后海最多的不是北京人,那里无限俗。我从街边的便利店买了一箱啤酒,拖到街边,坐在车来车往的街边。奔驰宝马算什么,宾利保时捷也不过是满眼的流光,我之前从未这样癫狂地喝酒,似乎没有吞咽的动作,而是直接灌到胃里。

  

  你就那样停在我面前。

  

  你一身的运动服站在我面前,头盔下的嘴角轻轻地扬着,霓虹再闪,也遮挡不住你游走在这个城市的边缘震撼。

  

  “甭坐这,一会天台有派,你坐在堵着我们了”

  

  “啊?”我抬起头,用手把嘴边的啤酒沫抹掉,“你说什么?”

  

  “姑娘,咱换个地坐成么,我们要从楼上往下跳,砸着你怎么办?”

  

  “啊?”

  

  成,我终于碰见疯子了。

  

  “玩极限的玩极限的”你一把拉起我,我已经站不稳,不过脑袋还清醒得很。

  

  “带我上去,我也玩”我晃晃悠悠地看着你,紧紧贴着你胳膊。

  

  “啊?”

  

  没辙的很,你终于还是把我带到顶楼。

  

  我虽是记不清那时候大家的反应,但所有人被吓了一跳倒是记忆犹新。

  

  那是我第一次亲眼看见什么叫极限运动,我很是庆幸当时醉了,要不然估计就直接就吓晕了。其实我有恐高症的。

  

  一起玩的人都知道你没女朋友,突然看见抻了个姑娘上来,还醉醺醺的,以为不小心得罪女朋友了。大家一起起哄,你也不知道发了什么神经,把自己的安全绳系到我腰间,搂住我,站在顶层边缘。

  

  你暧昧地低头问我,“怕不怕”

  

  我估计我没回答,因为要是我当时清醒,吓都吓死了。

  

  你在大家的口哨声中往外一走…

  

  心脏一下子不动了,我的尖叫声估计吓到了底下所有的车。

  

  从顶层到地面不过几秒,我一着地就忍不住吐,一塌糊涂。

  

  那天你是送我回的家,整个回家的路程我全无知觉。

  

  一个星期之后,爸爸的酒会。

  

  我正屏着气生怕那条晚礼服被我撑开,一面跟各色人说着各色鬼话,并听着他们夸我又长个了又长漂亮了说脑袋像爸爸脸像妈妈。这时有个黑色礼服的少年走来,拿掉我手上的玻璃杯,笑容暧昧。

  

  怪不得你知道我家住那:你父亲和我父亲是至交,可我父亲一直坚守着北京,你父亲却刚刚从上海回归皇城。我们本该是青梅竹马的相识,却为点钱,耽误了十七年。

  

  我自认不是深闺的千金,不稀罕那种只听帕瓦罗蒂的Hermes男,你于我,便是太大的新奇。想必那时你对我也是如此感觉。

  

  而今想来,你我的感情其实不足提及,我们都是无须担心身家之人,青春便是用来挥霍。

  

  无知透顶,空虚之至,可我每每想起,便视其为今生最幸福之时光。云端的我第一次彻底的解放,似乎每一个细胞都一面呐喊一面翻滚。我无须再担忧自己身材是不是输给模特,亦无须再疑心大幅度摆头会不会弄乱三个小时做的头发。那种炸裂的热情,火山海啸。

  

  我以为我们是可以白头到老的。

  

  为什么不呢?你我身世显赫,又都不喜欢刻板的生活。而你到如今没死没病,我也健健康康。可惜,再过一周,我便要嫁做他人妇,而我的姓氏,却与你无关。

  

  那时我第一次接触极限运动。

  

  也是同一个原因,在我看见吴彦祖戴上面具从顶层飞下时,完全冲着谢霆锋去看那部片子的我,便觉他真是帅得太过魅惑。

  

  在那么一瞬间,我真的以为是你。

  

  你还记不记得,你第一次在我的威逼利诱下带我去顶楼。

  

  我承认,我看着楼下全是小蚂蚁,腿一下子软了。你看见我的窘相,毫不顾忌地大笑。我恐高阿我恐高,我坐缆车都有种掉下来吧直接摔死我吧别折磨我了。

  

  “敢试么?”

  

  你挑衅的眼神点燃我,我从你手里抢过来设备,哆哆嗦嗦地扣在栏杆上。你从后面抱住我的腰,无比矫情地说“youjump,ijump”。

  

  “喂”我转头,却被你低下头的吻阻止了语言。

  

  那是我的初吻。诱惑又危险到致命。

  

  那时是我傻,你没有任何安全措施,就站在顶楼边缘,紧紧抱住我。

  

  精明得失之人满眼便是,我的父亲,我的祖父,我的兄长,我身边的一切人。可唯独你,肯为了一个吻,不顾生命。

  

  原来我们都是飞蛾,我们不惧怕火,反而是火,懒得看我们激烈地牺牲。

  

  18岁。

  

  你我已经成了这个城市里,街头急降的小名人。而家里却对你我的事情,越来越无法理解。你爸爸更喜欢你哥哥,那个精明理智强势冷静的男人,他是你的同胞哥哥,可在我眼里,你们连眉眼都不像。我一直懒得给他好脸色,我满眼的风景都是你,哪还有心情顾忌别人。

  

  两家把你,我还有他都送到美国。

  

  耶鲁四年,你我蹦蹦跳跳浪费了学费生活费,连学士服都被我们画上猪头。

  

  我十七岁遇见你,二十三岁与你分开。

  

  分开的原因,究竟是什么呢。我想与你无关的。

  

  是我慢慢开始恐惧,恐惧身边人的流言蜚语,恐惧那些人看我格格不入的眼神,恐惧周围姐妹过上重复母亲的贵妇生活。而我,依旧不买高端化妆品,依旧不买名品包,依旧不喜欢穿小礼服。我终于怕了。你我的争吵越来越多,最激烈的一回我丢掉了所有的极限装备,发疯似的提回一票子法国美国的袋子。

  

  而你,越来越觉得我现实势利。

  

  挣扎一年,他处处包容我突如其来的无法自控,并两边为难的安慰。你是那样孩子气的少年,发泄的最好方式就是极限。

  

  二十四岁生日时,他向我求婚。

  

  这是多诡异的关系,我同你分手,却被你哥哥求婚,其实我才发现,你们长得是真的像,像得我在深夜总是不禁恍惚,以为我终于嫁成你的夫人。而每当他看见我失神的望着天花板,并轻轻楼我入怀。

  

  我便心底冰凉,知道他终究不是你。

  

  一周后。

  

  化妆室。

  

  我单薄婚纱外套着羽绒服,你到底没有来。他说你去了美国,说赶不回来。

  

  或许不见也好,如何让我举杯与你相碰,如何让你微笑唤我嫂子。

  

  典礼仪式即将到来,伴娘进来,牵我出门。

  

  门口迅速闪过一个黑色礼服的影子,我下意识一样看见桌角的一张照片,趁伴娘不注意拿了过来。

  

  夕阳苍凉,高楼危耸。

  

  那张照片俯瞰众生,我却泪流满面。

  

  我早已不是十七岁的少女,我也变成了迷恋法国牌子的人,我也变成了会在冬天踩着高跟滴滴答答,我也变成了昔日自己最不能理解的人。

  

  而你,却是我永远的少年。

  

  活在我是唯一景致的十七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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