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她十五岁,如所有豆蔻年华的姑娘一般,也遭遇了人生的花季雨季,似乎就是那时候盛夏的阳光太过凛冽,模模糊糊间似乎看到他的笑脸,比阳光更加灿烂,晃动着她的眼,她的心。
也许是生活太过平静了,这样一个笑容的出现,摇摇晃晃地在她心里走过十八年的岁月,她没有结婚,甚至没有谈过恋爱,很多人问她,是不是心里已经深刻着一个人,所以才拒绝了其他人。
她微笑,却不摇头,亦不点头,也许,在见过那样纯粹的阳光之后,她再也不愿将就那些带着阴影的光明,所以宁可孑然一身,也不愿心里的阳光哪怕褪去一分。
十八年里,她曾听说,他初中毕业后就去了英国,继续研习绘画,她也听说,他二十岁时,已成为小有名气的画家,后来,她便再没有听过他的消息,这一段想念默默地藏到心里,连岁月都无法触及的地方……
她喜欢看画展,总在闲暇的时候走遍各大美术馆和画展,心底里还是有一丝期盼的,也许某一天,她真的看到他,携着作品款款归来。
那一天,她三十三岁生日,听说有一个画展,在这个她已经呆了三十三年的城市里,以盛大的阵容展览开来,连续十天,她知道,却忙于手头的工作,终于在最后一天抽时间前往。
画展里人山人海,然而在她进门的一瞬间,她忽然有种热泪盈眶的冲动,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何。待站在一幅名为《窗外》的画前,她呆住了,那细腻的线条,窗内女孩一双纯净的眼神,似乎在望着生命一般神圣。忽然,一位年轻的女人轻轻走到她的身边,说:“我等你很久了,你终于来了!”
她诧异地看着那个年轻的女人,只见她微微一笑,笑里似乎藏着淡淡地苦:“他等了很多年,今天终于实现他的承诺了,但是其实他还是失约了!"
她看着年轻女人轻轻地拂过那幅画,她心里一颤,倾身看着画下面的介绍:”……20岁以《窗外》成名,据知情人士透露,画中女孩为其灵感女神,亦是钟爱一生的人,直至其三十岁去世,有生之年,再无出其右的作品……“
是他,竟然是他,她怔怔地看着那个名字,和”三十岁去世“的字眼,仿佛在梦里一般。她一直以为,从此不再相见,但至少是知道,他还好好活在这个世界上,即使横跨了大洋彼岸;她以为,也许有一天,他归来之时,她还是有机会告诉他,在最美的年华里,她最大的幸运就是遇见了他……
年轻的女人微笑地说道:”20岁因这幅画成名,没有人知道,他心里究竟有多爱,才可以将这幅画画得那样细腻,就这样摆着,已足以让人热泪盈眶。他常常在康桥边,独自一人念着‘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似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却怎么都不肯念‘沙扬娜拉’。“
她忽然忆起,中学时代,她总喜欢”为作新赋强说愁“,那两句,是她那时候的最爱……是不想说再见吗?还是不敢说再见呢?她忽然笑了,笑着笑着,泪水已悄然滑落。
年轻的女人似乎并未看她,只是轻轻地继续说:”他病了七年,硬撑着,想实现一个承诺,在他心上人三十岁生日那天,在这个城市开办画展,但是他没等到那一天,已经支持不住,终究是走了,他最后说,遗憾啊,遗憾啊。我终究回来帮他完成了承诺,终究是舍不得让他遗憾的!“
年轻的声音穿过重重的岁月,悠悠然荡漾开来:”喂,如果你以后真的成了画家,一定要回到我们城里举办画展呀,要不就在我三十岁生日以后吧,我怕你没那么快可以举办画展!“
女孩忽而小声呢喃:三十岁,不知道能不能嫁出去!
男孩笑了,心里却默默想着:待你三十岁还未嫁,我就在荣归故里时娶你!
那天晚上,她一直在循环播放《窗外》,那忧伤的声音静静地唱着:”再见了心爱的梦中女孩,我将要去远方寻找未来,假如我有一天荣归故里,再到你窗外诉说情怀,再见了心爱的梦中女孩,对着你的影子说声珍重,假如我永远不再回来,就让月亮守在你窗外。”
她静静地望着窗外,不知,今夜的窗外,是否有如阳光一般灿烂的月亮守在她的窗外呢?
若干年后,她有时候会微笑着想着,也许那开满苦楝花的季节里,正如那落得满地的花的名字一般,她早已注定苦恋一场……
在她来不及告别的时候,他的遗憾,早已遗憾了她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