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女儿上辈子是父亲的情人。”
有人说:“男人有了媳妇就忘了娘;有了女儿就忘了媳妇。”或许这就是一种难解的父女情节。
于我而言,父亲不仅是长辈,更是朋友。所以很多时候,我爱父亲胜于爱母亲。但这是个秘密,因为母亲特别爱吃醋,如果她知道,我对她的爱少于父亲,肯定又会想法挤兑我,我可不愿招惹她。
有人说:“爱上文字的的人不会快乐。”
这或许是一种诅咒。而爱上文字却像性格一样,与生俱来,有种悲戚,有种无奈,注定无处可逃。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在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开始教我背诗。据父亲说,他当时教我的第一首诗是王安石《梅花》:
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
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爸,您为什么教我的第一首诗是《梅花》呢?梅,她可是“古之四君子”之一啊,呵呵,有什么意义吗?”
很多时候,只要父亲招惹我,我总是嘻皮笑脸的拿这个问题揶揄父亲。
每次父亲总是无可奈何的说:“没什么意义,我当时随便教的。这问题你都问多少遍了?我说你这丫头,欠揍了是吧?”
“嘿嘿,我只是好奇而已。”我又是同样一副讨好的嘴脸,冲着父亲笑。父亲拿我根本没办法。
尽管问了好几十遍,父亲的答案都是那一个,可是我根本就不相信,我知道他只是在拿借口搪塞我。但是每次,在他面前,我总是装作很深信的样子。而背地里我却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或许是我太敏感了,但是一想到父亲这一生的经历,看到父亲这一副铮铮傲骨,看到那一串字迹潇洒的笔迹,我没法在心底承认父亲的理由。
只是,生活,总有一种命运的作弄。
听奶奶说,父亲是个很有理想的人。尽管那时家境并不是好,爷爷还是供父亲读书,父亲也一直都很优秀。只是在高考的时候,因为意外,父亲落选了。在那时,凭借一身的才华,就算是上不成大学,父亲也可以当个教师。只是,父亲没有选择安定的教师职业,他义无反顾的选择了当兵。或许在军营,父亲才可以挥洒他的满腔热血。优秀,或许是与生俱来的,父亲在军队仍是耀眼的。年轻、英俊、热情、义气、勤劳、再加上一手好字,或许正是因为这些,父亲在军营赢得了那么多比兄弟还亲的战友,同时也应得了领导的青睐。
如果,生活就这样继续,或许父亲的这一生会无比的辉煌。只是,云彩逸散琉璃脆,许多事就在转眼间。父亲因为某战友的牵连,复原后不能留在部队工作。其实,只要父亲低头认个错,或许一切都会很简单。可是,一个男人,特别是一个有骨气的男人,尊严或许最重要。最后父亲毅然决然的离开了军队,而其他很多战友却选择了留下。离开军队后,父亲又辗转回到农村,在村委成了干部。在那时,他认识了我母亲。
虽然父亲和母亲是经人介绍认识的,但他们的恋爱应该是属于自由的。因为那时他们是通过书信联络感情的。那时,在农村,女子一般是没有文化的,而母亲却读完了初中,应该算是比较有文化的吧。听母亲说,那时父亲一副很笨很笨的样子,第一次去姥姥家接她,还不会骑自行车。最后学了一夜才学会,还不会载人,最后还是由母亲载父亲回来的。每次说起这个,父亲总会嘴硬着不肯承认,也不肯说跟我说情书的内容。
恋爱,总是那么美好,以至于许多人忽略了对方身上的所有缺点。而婚姻却像是筛子,滤去了所有的甜蜜,将不足全部显现。
结婚后,父亲一直很疼母亲,而母亲也是极爱父亲的。只是婚姻不是恋爱,只有爱是等不来天长地久的。而父亲和母亲的性格,却成了婚姻的致命伤。父亲安稳、低调,而母亲张扬、任性,但他们同样的倔强,谁也不肯低头服输,年复一年,争吵不断
几年后,村委选举,很多人来我家,支持父亲做村里的一把手。或许是对自己太了解,亦或许那时父亲已看清官场的无奈和黑暗,最终父亲拒绝了。现在他只想安稳的过日子。而母亲却不这么想。从小被娇生惯养的她,做事处处好强,这总于父亲低调的作风相违背,家里很不太平。
这么多年,他们总是为鸡毛蒜皮的事情争吵。
一个男人不惧怕战场,不惧怕挫折,甚至不惧怕生死,不惧怕命运,这些只会让他们更加成熟有魅力。然而,婚姻上的不幸却可以轻而易举的让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垮掉。
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个夜晚,坚强的父亲竟然因为母亲,无奈的在我面前落泪。那时,我突然很恨,不是恨母亲,不是恨生活,而是恨我自己,恨自己竟然无能无力。那一刻,我没有落泪,有人说:“人在最悲伤的时候,没有眼泪。”是的,最最深爱、最最坚强的父亲竟然流泪,我恨自己不能分担父亲的重担,恨自己不能带走父亲的苦难。
或许正是从那时起,我变得懂事,变得坚强,变得独立。因为我暗下决心:将来我要给父亲一个无忧的后半生。前半生或许我无能为力,但是后半生,我定要独当一面。
当心被狠狠地刺伤后,会很难很难复合。当心痛的无法呼吸,没有知觉时,那么今后还有什么能让这颗心再起波澜。很多年后,在面对很多的大是大非时,我的心竟然那么平静,那么的波澜不惊。许多朋友总说我活得潇洒,可是这潇洒,这不在乎,是用父亲的眼泪换来的。如若可以,我宁愿自己不潇洒,不坚强。
曾经,或许是因为看了太多母亲的泪水和父亲的无奈,以及我最疼爱的弟弟妹妹惶恐的眼神。我,曾面对父母,很郑重的提议让他们离婚,弟弟妹妹则由我来带着。我不想让弟弟妹妹跟我一样一直生活在恐惧中,他们那么小,他们应该有幸福,我不允许任何人剥夺他们的快乐。
但是父亲没有答应,他不想让自己的孩子没有妈妈。父亲那么爱家,他是不会让自己的孩子因为自己,而失掉家庭的完美。其实,父亲还是很爱母亲的。而母亲也明白父亲的好,只是,有些人注定不对盘,不是嘛?
尽管争吵不断,但是幸福的日子还是多的。就像父亲会教我背诗,而我似乎对文字天生的敏感,记忆超强,所以成了同龄人中名副其实的小才女。很多时候,父亲还会教我们几个招式,然后让我们姐弟三人围攻他。小孩天生都对武功着迷,经过这样的诱导,我、弟弟和妹妹,都特别尚武。即使是现在,我这即将奔三的人,还是会跟兄弟打闹,而我兄弟还是会毫不客气的把我撂倒在地,一点都不给面子。
后来,我们姐弟三人全部入学,所有的重担依旧是父亲背着,这担子比以前更重。但父亲依旧高高的将他挑起,那时父亲总说自己还年轻。再后来,妹妹成绩不好,在母亲的坚持下,辍学了,尽管家里其他人都极力反对。
记得有次喜事,父亲喝醉酒,他很难过的对我说:“爸爸,对不起你妹妹,让她这么小年纪就下学。爸爸,无能,对不起你妹妹。以后,你有能力了,一定要帮带着你弟弟妹妹。”或许,妹妹的辍学才是父亲一生中最难原谅自己的地方。
很小的时候,父亲就一直很尊重我的决定,母亲也是。高考落榜后,父亲告诉我:“复习还是去上专科,你自己决定好了。”许多人都说高考是人生的重大转折点,而这样的时刻,父亲还是让还不满十八岁的我来决定。我不知道该如何选择:复读意味着要丢掉一年的青春,而读专科我却心有不服。还在小学的时候,我就一直计划要实现经济独立,我想要为父亲分担生活的重担,但一直到现在我还是接受父母的资助。最后,我选择读专,交了学费,买了手机,但在开学的最后两天我突然后悔了。因为我不想让自己一辈子后悔,我要复读,我不要给自己任何后悔的机会。
于是,我跟母亲说,我要回去复读,母亲很惊讶,但是,还是尊重了我的决定。于是在开学的最后一天,我独自一人前往那所大学教务处,要求学校返回所有学费。在此之前,我从未去过那所大学,不认识路,我就一个人这样问过去。父亲本来打算陪我来,但是我拒绝了。因为我一个人的事情,我可以处理好,我自己选择的路,我会走好,即使再累,依旧可以坚强。大学教务处的处长很明理,说明情况后,把学费和档案都打了回来。但是却让我等他了足足一天,这或许就是我不想让父亲陪同的原因,我不希望父亲因为我做的选择,受到任何人的怠慢和责难。就算有,我一个人承担就好。
“一个人的事情,一个人处理,一个人的抉择,一个人走好。路就算再难,哪怕就是跪着,也要走到终点。”这种倔强与执着,或许正是受到了父亲的影响。时间久了,竟孕育成了一种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