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夏天的时候。
表妹要来,还带着我的小表弟。便骑摩托前去迎接。路途经过我曾就读的小学。所谓学校也就是一幢两层老式的瓦房,有红砖,水泥,石灰的掺和,是当时少见的FIASHION的建筑,也是最没创意的长方形的盒子结构。这简单朴实的构筑暗合了我小学时代的简单生活。
布满突起石尖的巴掌大的泥土场地,算是操场了。(这是学校仅有的空地,被我无辜的称之为操场,有点于心不忍)它隆重而又伟大的一刻,是每周星期一容纳全校的200人,让满脸具有草根阶层特征的校长发布施令、树立威信的时刻。
操场边上魁梧的法国梧桐应该在我的记忆中已长成参天了吧,而眼前的景象又是如此的不堪。他们缺胳膊少腿的树干直直地刺入夏日湛蓝的天空,但外表依然苍翠如故。路过树底还会不会有硕大丰满的毛毛虫落下。
娱乐场所便是操场下面的坟堆。一个个小小的身体容在坟堆间隙里,不停不息的跌爬滚打。粗布开裆的衣物上沾满草屑和泥。累了,仰面躺下,望着遥遥天空,大口喘气。男孩子们尿急了,利落地脱下裤子,朝不知姓名的祖先撒野。(虽然那碉堡式的厕所就在坟堆的下面)也从未想过粗暴的喧嚣会不会闹醒已经安息入眠很久的祖先。有时候为寻找心目中最大的蚂蚱,不顾劳苦的翻遍一个又一个隆起的坟堆,而多少年后我们会不会还以少年时代的偏执为寻找自己心目中伟大的幸福而不顾一切,万死不辞呢。
一个又一个被夷平的坟堆见证了一茬又一茬的儿童毕业。很多人从这里走出去,经过漫长难熬学费昂贵的初中,高中,很难有人走进大学之门。大多数走入社会的底层浑噩挣扎着。
曾年少的心未曾蒙尘,开出纯洁如童真一般花朵,一直守心如玉,闯荡入世,然后我看见他们带伤归故地。或许纯洁、朴实、贫穷是我们以后挑起大山一般生活的脊梁。然而很多人丢掉前两者,而后者却背负在身。
只接到双胞胎表弟,他们的姐姐要去办事。便先接走表弟。
回来的时候,以骑车新手的无畏向校傍边这条呈45度斜角因雨水冲刷而破碎的长坡发出挑战。在接近坡顶时,被横水沟挡住了。幸好大家没事。摩托车上了年纪,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我们加起来的力量也撼不动它半分。尝试N次之后,决定去学校求援。
我喜欢的那几株梧桐以遮天蔽日之势撒下斑驳的树影。微风下,摇曳生姿。依然有蝉鸣藏在湖水绿叶中。热情而性感的梧桐,仿佛是我前世情人,向我敞开心怀。
从太阳镜里看见一张经时光浸泡的女子的脸。皱纹深浅,看着依然让人温暖舒服。她停下手洗的活儿,茫然地看着我。我摘下太阳镜,温声地叫了一声老师。
她激动而谨慎地探问:“你是XXX?”
我看着她那张因激动而皱纹更加明显的脸,微微笑点头称是。她热情招呼我们坐下。零碎的谈话就此开始。愉悦,轻松。
问及了我哥哥,居然还记得名字。
又忆起当年的我,很自然地过渡到我的现在。我说我复读一年,仍没考上。她听了有点失望,说:“小学时你成绩挺好的啊,还在XX中学读过书啊,成绩也还好啊,怎么就没考上啊”
面对她的一堆“啊”,我只得以外交部发言人的责任感作出了很多主观,客观方面的解释。直到得到她满意的惋惜和恍然大悟的“哦”。
之后又热情地从里屋拉出她的儿子过来跟我相认同学关系。看着眼前这位微胖木讷的曾经同学,很明显,从他那呆滞眼神中可以得知他记不得我了,我便打破尴尬的局面,另谋客套。心里有点遗憾,倒不是她的儿子没能记得我,而是我那可亲的老师容貌和气质没有在她儿子身上得到继承。
她又要她儿子拿出西瓜来,我笑着推辞,最后还是盛情难却。
她说她儿子在长沙读书,如果我去了长沙,一定要记得去玩。我说,好的。
她知道我的来意之后,便叫她丈夫出来帮忙。是一张依然粗犷,胡子络腮的脸,经过时间打磨,终于可以看见他脸上珍贵的微笑。如雨后久违的彩虹。
车子重启时,表妹也刚赶到,她竟然也能很直接地叫出表妹的名字来。而表妹的记忆也像他儿子一般有点退化。最终表妹的脸上还是释然了,甜甜地叫了老师好。
一惊一乍中,摩托飞扬,腾起哒哒地马达声。时光在尾追,“豁”地一声,时光超车,我一下子进入现在。
时隔七年,时光演绎一场意外,七年之后,再次遇见你,是盛大的时光礼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