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来了,当然母亲也来了。
长途汽车司机给我打电话说父亲母亲到火车站了,我们匆忙赶过去,花了一个小时40分钟。途中,母亲用公用电话给我打电话,我让他们先到对面汽车站的候车室休息,他们说怕找不见我。后来我给老家的妹妹打电话,妹妹说父母站那里肯定累坏了。
我们都近一年三个月没有见面了,按理说我应该很高兴才对,可是我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面对这陌生的、拥挤的、骚动的城市,他们很茫然。我依然抱怨着母亲,给她说过什么都不要带,不方便,他们却说反正车拉呢。母亲带了几套被罩和床单,她说是她用头发换的,放家里也没有用,拿下来他们住偏房可以用,父亲用蛇皮袋背着10公斤左右的食用油。他们牢记着司机的叮咛,不和陌生人说话,火车站的坏人多。母亲晕车一天了,都不敢打车,坐公交依然呕吐,其实早就吐完了,只是她心里难受罢了,我只能让她坐在窗口,递给她纸巾,又经过一个多小时的煎熬,我们终于到家了。
一进家门,父母看着新房子,激动地说:“这些和电视上演的一样,我们不是在做梦吧!”我平静的说这没什么。
吃完饭早早让他们洗涮休息,我一直都在发愁,怎么才能让他们适应这忙碌而又有些娇气的上班族生活呢?我知道,这一切需要耐心。
第二天休息一天,第三天我们又匆匆坐火车去女朋友家给我两订婚。对于我而言,整天觉得也没干什么,时间匆匆忙忙就过去了,可对于他们来说,刚到我那里的陌生,加之再次做客的拘束,其实这一个星期他们过得很辛苦,好在一切顺利,回来了。
想想我这个70后的尾巴,一路走来到今天,我心里还算坦然。我就如草芥般平凡,多年求学,然后就业,在西安一呆已是9年光阴,在郊区买了套3居室的房子,装修房子,现在才准备结婚,这一切都靠自己努力。可是坦然之余,我更多的是说不出的愧疚。父母是地地道道农民,如果有人了解“西海固”山区九县,可能会知道那些连年被国家扶贫的地方是多么贫困,直至现在,我已经很久都认为哪里不适合人类生存。或许有人说夸张了吧,但实际就是不能靠山吃山的秃山,关键是天不下雨吃水就是问题。第一次我们全家听到天文数字的钱数,是在我考上大学的时候,第一年学费将近8000,我幸运的是有了助学贷款,我也幸运我有借有贷的上完了大学。在我们村,我是自下方以来的第一个一本,这是在2001的时候,或许这个能让大家对我们那里的落后有所感触。因此加上后来购置房屋,我已经债台高筑,债台绝对是个更大的天文数字。当然,金钱的债总有还完的一天,可有些债困怕一生无法偿还,于是,有时候我喜欢麻木状态,藉以拟制我内心深深的愧疚,难道亲人之间真的不需要报答吗?
还好,父母总算慢慢开始适应我们的生活,我也慢慢耐心一些,教他们用家里的电器,在他们看来这些都很复杂,都很现代化。今天我就叫他们开电脑,呵呵!
从母亲口中听说医生说父亲必须戒烟了,我顿时心生寒意,我努力的想办法劝解他少吸烟,但是我知道这很难。父亲今年刚好60,按理说年龄不算大,但是头发胡须都已花白,加上已经多年的皮肤病、常年的体力劳动,看上去要苍老许多。我想让他过一种我认为较为健康的生活,不管以后的日子是享福还是受苦,至少我们能多陪他些年月。有时候觉得生活真的很讽刺,当天我还嫌弃母亲带来的床单用不上,现在母亲却把崭新的床单盖在新买的沙发上,现在家里比以前也干净多了……我自小在父亲暴力的阴影下长大,记得上小学六年级时还挨过耳光。等我上中学时,父亲不再打我,可是我们在沟通上却一直对立。父亲是位老党员,也有传统的大男子主义,可是每当讨论起什么我几乎都和他对立,我尽说些社会的阴暗面,以至于我们之间话并不多。记得上大学时我很久没给家里打电话,父亲打电话过来,我分明感觉到他对我的想念,我也想好好对他说,可还是不欢而散,打完电话我便泪如泉涌。那年,当我为情所困,我对自己说:爱情就是个屁!我几近绝望,却是父亲木讷的言语给我坚强的鼓励……
父亲来了,母亲也来了,他们也都老了,父亲确实像小孩子脾气了,我需要更多的耐心去哄,让我们彼此适应,以享天伦。
虽然我的生活轨迹如草芥般平凡,但我也是踏踏实实的做人,不卑不亢的生活。几经辛酸,为了赤裸裸的金钱,忙碌着、辛苦着。生活就像一根扁担,一头挑着赤裸裸的金钱,一头挑着亲情、友情等。我就是一个挑担子的人,注定是要风雨无阻,勇往直前,不管前面的路是什么。想想高中毕业时我的座右铭:“做个好儿子,做个好父亲。”我苦笑着把苦痛、内疚都埋在心里,一个又一个的脚印绵延止我华发之年,夕阳西下,或许我还会问:“这辈子,我究竟愧对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