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外边吹大喇叭的开始撕心裂肺。我们哥们儿几个开始依次来到我们家中爸爸的停尸间,我们统一在那个阴阳先生的指挥下,由哥哥抱着爸爸的头,一起向外边刚刚搭好的棂棚移动我们的爸爸体温尚存的尸体。爸爸的尸体很轻很轻,轻得像春天的柳絮。他跟本就不是我们抬出去的。而是魂魄袅袅,轻体飘移。
当爸爸的尸体飘进了棂柩,我们兄弟姐妹,哥嫂弟媳开始哭乱一团。
我曾发誓,有一天,我的爸爸死了,我决不掉一滴眼泪。可此时,那揪心的喇叭,那裂肺的哭泣,我再也止不住的眼泪,就像我家中洗浴的喷头。
烟火开始燃烧,香烟袅袅,纸灰升腾。一张张金黄的大额冥币,在大火中化作灰烟。“爸爸,收钱啊!”,“你听到我说话了吗,你还能不能听到啊爸爸!”。“爸,爸!爸爸!!!!”。“哎呀我的妈呀,我乍这么苦哎。。!”。
我跟本听不清也看不清到底有多少人大哭,有多少人在嚎!同时也更难分辨出哪些是那大喇叭的低调,哪些是人的嚎啕。此时,这初春墙角的邪风又偏偏赶来凑个热闹,刚刚摆好的儿女们敬挽的花圈,全部的掀翻在地;那院角棂棚的帆布也被掀个底朝天。这时,我好像才意识,我的爸爸,我一生最亲爱的爸爸,也就是唯一给了我这生命的爸爸没了,没了!我不会再有爸爸了!
这时,我才注意到,棂棚中不知哈时已经摆进了那么多样爸爸平时的最爱:大大的电视,最新型的马斯达六,还有爸爸在他的故事中经常给我们讲述的他年青时给人扛活时赶的那头驴和一挂带小屋棚的车;爸爸病时我的大侄女现从四平买来的二盆鲜花依旧摆在棂木的角头。
爸爸在梨树北的榆台小镇上居住了近八十年,我的大姐如今已有六十二岁。爸爸的一生是光明的一生,是奋进的一生,是为我们这些儿女们辛苦操劳的一生。在这个小镇上,一提起我的爸爸,没有一个不说他是一个乐于助人,帮助邻里,心地无私的好老人。听到爸爸过逝的消息,老邻旧居们都纷纷赶来送他老人家一程。
“节哀”,“这老爷子是高寿了,喜丧”。“节哀顺便”。
我们兄弟姐妹几人,依次跪在爸爸的棂堂前,纷纷地对前来为我的老爸爸送行的老邻旧居们,大叔大婶们,亲朋好友们,磕头以表谢意。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我有气无力地回到了上房西间,也就是爸爸平时住的那间屋子。屋子里挤满了人,可我总是感觉没有一个是站在地上,好像一个个都悬在了半天空。那阴阳先生依旧和我的老弟都半蹲在房檀下边横拉的细铁丝上。他睁着血丝的眼睛,开着流血的大口。“送老爸你能来几台车?”我没有明白他的意思,“是来多点地好啊还是少点的好?”我问我自已。于是我下意识地说,“那我就来五台吧!”这时,我才看见,和我说话的那是不是我的老弟啊?支住他的那个头的跟本就不是人的脖子啊,而是一个直径约十公分的轴承,那轴承十分机械地转动并支配他的上颚。“你一台车不来,送老头的人也都坐轿车走!”“你通知人有点先择!”此时,我的大脑里像扔下了二战日本的炸弹。
我的大脑里满是炸弹的硝烟,弥漫中,我依然见到那轴承上边的上下颚还在不停地一张一合:“你他妈的一毛不拔,还他妈地来多少车,多少人!有他妈地鸡毛用。收礼是你自已的,连他妈地饭还要我管!!!”
此时,我脑子里涨满的硝烟,已全部澎化成淡兰色的光。兰光中,我依然还见到那个僵硬的,嘴角流着绿色的液,还在不停地……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