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父亲生病的消息,是在一个闷热的午后,我骑了自行车,从县城匆匆往乡下老家赶。半路上下起雷雨,到家时如同刚从水里钻出来一样。父亲见我冒雨归来,很吃惊,问我有什么急事。我说:“不是你病了吗?”父亲笑起来,说:“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嘛,你这孩子!”
母亲告诉我,两天前,父亲确实病过。那天上午,父亲去田里撒化肥,刚把化肥袋背上肩,突然头晕目眩,失去知觉,仆倒在地。母亲吓得哭喊起来,大哥听到哭声,急忙奔来和妈妈一起将父亲背起,一边大声地喊着父亲,一边搀扶着来回走动。父亲终于醒过来,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问母亲和哥哥在干什么。母亲说:“你真是吓死我们了。”父亲却一点也不在乎,仍要去田里撒化肥,母亲和哥哥逼他在家休息,可他只在睡椅上躺了一会儿,就又下田。撒完了化肥,又急着去窑上联系装运砖瓦的事情去了。
我怀疑父亲血压偏高,要他立即去医院检查,并且叫他不要再行船,不要再劳心吃苦了,缺钱用,我们做儿子的给。父亲苦笑着摇摇头:“你们给,你们拿什么给啊?你们的那点工资还不够吃饭呢!”
我默然无语。父亲说得对,我虽然大学毕业,可工作单位是清水衙门,干巴巴的几个死工资,而家属所在的企业已经濒临破产,几个月不发一分钱了。每月有限的收入养活小家庭尚且捉襟见肘,哪里还有余钱孝敬父母!我感到愧疚和悲哀!
父亲辛劳一生,像一架不知疲倦的机器,从来没有停止过转动。对待疾病,他都是硬撑着挺过去,很少去医院求医吃药。他有四个儿子,为了供子女吃饭上学,他什么苦都吃过。他捕过鱼,烧过窑,在他近五十岁时又买了一条挂机船和母亲一起搞砖瓦贩运。他用自己的心血和汗水换来的钱供三个儿子上了大学。当儿子一个个离他而去,在外成家立业之后,父亲却老了,他那苍老而瘦弱的身躯似乎再也不能经受劳苦之累而要好好休息一下了。然而,他仍然和母亲一起行船,柴油机摇不动,他和母亲用绳子拉;砖瓦挑不动,他和母亲两人抬。到了大忙季节,家里还有三、四亩田要收种,常常两人忙得腰酸腿痛、疲累不堪。我们这些在外工作的儿子不但不能帮上一点忙,还经常能吃到父亲带来的米和各种土特产。细想想,父亲是多么艰辛和不易呀!
我对父亲说,船一定不要行了,年纪大了,该歇息了,儿子就是再难也要保证你们的生活。父亲对我说:“我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啊,你们弟兄三个虽然都上了大学,有了工作,成了家,可家中的房子还没有砌啊,你看这村里谁家没有盖楼房?我和你妈还想再干几年,苦几个钱将房子翻一翻,你们弟兄们都回来也好每人有个房间,这里总还是你们的家,你们回来总得有处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