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MK,我要说的不仅仅是这三个字母,我要说的,是一个人,她就叫AMK。
其实她本名叫苏素,很好听的一个名字。可是学前班刚开学那会儿,老师教我们念字母,就在我们都学会了的时候,苏素却只一个劲的念AMK,也只会念AMK这三个字母。那天年轻的女老师教了她半天就有点火了。大声说你怎么这么不开窍,你就叫AMK算了。从此,苏素不再叫苏素。她就叫AMK了,开始只是几个捣蛋的男同学在她面前叫,后来很快的,我们都这么叫她了。以至她的名字,渐渐被我们淡忘。上二年级,我们换了老师,一个外地来的男老师。他一来就给我们测试,发试卷的时候老师说,你们班有个人特别饿,居然拿了个鸡蛋。我们哄的笑了,几个性急的人还急急的问,谁啊谁啊。老师说,苏素同学,能告诉我你是不是考试时不舒服呀?苏素?同学们重复这个名字的时候个个一脸的茫然,谁是苏素呀?老师也愣了,难道你们班没有这位同学?这时角落里的AMK缓缓的站起来呵呵的说,不是,老师。同学不约而同的回过头,恍然大悟的样子。然后夸张的哦了一大声,继而哄堂大笑。AMK也呵呵的跟着傻笑。这时,老师才发现,顶着一头稻草的苏素,是一个弱智的孩子。
第一次见苏素的时候,我们都有点怕她,我们觉得怎么都没见过这个人。而且长得很奇怪,脸上比一般人都要黑,而且头发特别卷,乱乱的像稻草,嘴唇很厚,总是咧开着。走路也怪怪的,脚总要重重拖着地。刚开始我们都不跟她玩,远远的躲着她,可她总是跟着我们,眼睛直直的盯着我们几个人。但没过几天我们就习惯了,下课玩的游戏她都不会,于是跳绳的时候,她就负责帮我们看东西拿东西。那时我们叫她素素。也知道她是村北一户人家的女儿,因为小时候的一次发烧,将她脑子烧坏了,成了现在的样子。那个年纪特别贪玩,有玩就什么也不顾了。所以很多时候,我们是忽视她的,那个年纪,或许还不知什么叫孤独。
她生活的不平静,是那位女老师带来的。自从她叫AMK,很多同学就开始捉弄她,有时是上课,有时是下课。一般情况她不在意,而是呵呵的跟着傻笑。可是那次,有个男同学捉了一只壁虎放到她的铅笔盒里,当安静的课堂里她慢慢打开铅笔盒的时候,壁虎一下子飞窜出来,恰好扑进她的怀里,她哇哇叫着跳了起来,然后啊啊的放声大哭起来,眼泪一串一串,满面都是,哭了一个下午。老师生气了,大声责问谁干的,班里一下子禁了声,想笑的同学偷偷的趴在桌子上,脸憋得通红。其实很多人是知道谁放的,却被她的反应和老师的气势吓倒了,都不敢吱声。后来没人再敢做这样的事,但却嘲笑了她很久。
后来开始上体育课,基于她的情况,体育课时老师就让她呆在教室。可是,她偏偏很渴望上体育课,于是有的男同学就又开始玩笑。一天,一个男同学故意站在一条小沟边对她说,AMK,老师说只要你跳过这条沟,以后就让你上体育课。AMK双眼放光,说真的吗?旁边一大堆同学附和是啊是啊。我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她想,不会真的跳吧?那条沟有点宽,是我们跳都有点勉强,她?肯定会摔下去,我还没来的及站起来,就听见扑通一声,伴着“啊”的惨叫。这时围观的同学突然都拔腿就跑,我跑出去一看,素素倒在沟里边,头上撞在一个尖尖的石头上,伤口在冒血。我慌了,赶紧跑下去把她拉起来,对她的流血,却手无足措。后来还是老师,把她送回了家。
从此她不再来学校,因为她家离学校比较远,我们也很少再见到她。再后来我转学,见到她的机会,就更少了。生活有趣的事情很多,淡忘事情,就更加的容易。
再见到她,是她家搬家的时候,她长高了一点,样子,几乎没变。我还曾暗自奇怪过,她的头发,怎么永远的只是这么长呢?村里最北边的她,把家搬到了我们这边,所以见到她的次数,就越来越多。她天天跟在她妈妈的后面,总是一脸的痴笑。她每次见到我都会用响亮的声音叫吟吟,就像我们还读书时老师点名响亮的喊“到”。每次无论我离她多远,只要她看到了我,那声招呼,就会响亮的传来。再后来我就住校,一个星期回家一次,有时可以见到她,有时见不到。无论多久不曾见,她对我都不曾生疏。
我高中的时候,听妈妈说,AMK已经嫁了,我愣住了,她能照顾自己么?那年,她十七岁。再后来只是零零星星听到一些有关她的话,知道她过得并不好。嫁到一个邻省的大山里,那个男人家很穷,死了老婆才要她的。后来她回来了,不是她自己回来的,而是那个男人送她回来的。那个男人说,照顾不好她,谁都累。于是她又回来了,摸样还是没有变,但却憔悴了不少,那年她才十八岁。这时的她,比以前更傻更呆了,总是一副发愣的摸样。她有时认得出我,有时我叫了她她半天才反应过来。她有了心事。但是,谁都猜不透她。
去年年底我去参加了她邻居的婚礼,喧闹的场面她格格不入,她安静的站在人群里,倒显得格外醒目。那时我没有注意她,但当新娘子穿着婚纱像天使般得美,被众人拥进房子的时候,我看到她眼睛直直的盯着纯白的方向时,我想,素素不在是当年的AMK了,她也已经悄悄的长大了,也悄悄的,有了忧伤,有了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