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薪风波过后,我的工作恢复了常态,E却对她哥哥十分不满。她经常在我面前发牢骚,说我俩工资最低,工作时间却最长。我趁机火上浇油,指出这种工作时间太不合理了。比如:上个月他们的工作时间是二十六天,而我工作了二十七天,还不算每天加班的时间,结果还被扣了一天工资,原因是请假一天。我俩每个月到底该工作多少时间?车间工人是计件,多劳多得。而我俩做再多也是白干。她很气愤,马上说:从今天开始,我俩就不加班了。我说,我们还是先礼后兵,走正常程序吧。于是我打印了一份报告,内容是:为了维护公司的考勤制度,我们要求执行公司的作息时间。签上我俩的名后,我交给L厂长。他看后没表态,我们就当他默认了。每天下班后我就关了手机,上夜班的人只好去找住在厂里的E领料,她很干脆地拒绝在下班时间去发料。这样连续几天后,他们终于沉不住气了。经过研究,来找我们谈话,要求我俩继续轮流值班,休息时间可以自行调节,事假不扣工资,只要库房保持一个人在就行了,晚上值班时间也从原来的七至十一点改为七至九点。这个结果我俩表示接受,起码我们有了一定的可以自行支配的时间。
有一天上班时,L厂长来叫我去办公室开会。我看见除L厂长外,在座的还有技术部长、质检部长和外协员。猜想可能是外协加工件入库的事。早就听说外协加工是这个厂的老大难,加工件混乱不清,甚至遗失,有人趁机中饱私囊。老板早就想好好治理了,无奈任用的人一个个败下阵来,去年人力资源部长上任,结果不到三个月就灰溜溜地下台了。因而有人断言:外协这块,没有人能弄清楚,以前没有,以后也不可能!也没有一个人愿意去碰这个烫山芋。现在老板大概是想通过外协件入库来堵塞一些漏洞吧。果然,他们宣布,以后所有外协件必须入库,不见入库单,财务不报帐。这下,所有责任和矛盾都转嫁到库房了,我深知此事的艰难,但是我又有什么理由反对入库呢?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要敲定入库的程序问题。我提出:所有外协件必须写清楚名称、数量和合同号。外协员的抵制被技术部长顶回去了。我坚持:库房只收合格品,所以入库程序必须是先报检,然后合格品入库。经过一番激烈的争论,最后还是通过了。我准备离开时,市场部经理踱过来笑里藏刀地说:以后组装时缺什么零件就找你!我才想起他不久前以辞职要挟,老板于是把装配组划归他管了。我冷冷地回答:我收了多少发多少。
下来以后我才知道,原来外协件入库以后只归我一个人管。E是一种事不关己,等着看笑话的态度。我有一种被欺骗的感觉,不知道这苦差是怎么落到我头上的?想来大概是一致通过的:老板是衷心希望我能管好,有些人是为了推脱责任,有些人是为了打击我,还有些人是认定我不熟悉产品,加上平时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好糊弄吧。说得难听点就是各怀鬼胎。其实外协本身并不是多复杂,主要是东西又多又杂,经手的人怕麻烦,不负责。加上有人想从中渔利,自然要制造混乱,不肯按规定办事。而这个家族式企业的人际关系特别复杂,牵到藤藤瓜要动,势单力孤的你又能怎样呢?试想,你若要去断别人的财路,别人会坐以待毙吗?我的心情沮丧极了,忍不住发短信向一个朋友倾诉。他立刻打电话安慰我,鼓励我,并提出请我吃晚饭详谈。我因为晚上要值班谢绝了他的好意,不过心情好多了,至少我不是孤军作战,有人会一直支持我,帮助我。我觉得眼前豁然开朗,既然我现在已没有退路,何不放手一搏?最坏的结果无非是引咎辞职。但只要我尽到最大努力,也就没什么遗憾了。这正是一个锻炼自己的机会,在这个努力的过程中,我绝不会一无所获的。我冷静下来,分析了眼前的形势,制订方案:首先虚心向大家请教,力争得到大多数人的理解和支持;其次找前任了解情况,吸取经验教训,以免重蹈覆辙;长远战略是,利用他们之间的矛盾,瓦解他们的同盟,尽量化敌为友,扫清障碍。
第一天外协员就不按规矩办,几张送货单都没写明合同号,更不用说产品名称了。我拒绝入库,把单据交给L厂长处理。后来外协员把填好合同号的单据给我,东西一扔就算完事了。我知道他是想给我个下马威,也不示弱,要他先报检,我只凭检验报告验收合格品,否则就不收。后来质检部长也是把检验报告给我就算完事,上面只有返工件的名称和数量,而那一大堆东西,我根本不知道是些什么,更不知道是否全部回厂了。我知道,即使向上面反映,也是互相推诿,转一圈,最后还是会回到这里,毕竟积重难返,不能操之过急。然而,以往外协件的混乱也就在这里:拿回来的东西没有人愿意逐一清点,所以到底有些什么,是否全部拿回来了,没人知道,最后装配时才发现缺这少那,影响工期。再有一点就是:因为我们是加工业,不是定型产品,所以零部件也千变万化,有些东西甚至连生产的人过后也不认识了。如果过不了这一关,那么我的下场会比前任更坏。退却,不是我的性格。我就不信有弄不清的事,我相信伟大领袖的一句话:世上怕就怕认真二字。面对那一大堆东西,我先将它们分门别类,然后逐一测量尺寸,数清数量,然后对照下料单查找名称,实在查不到的就拿去向人请教,最后统计每一种零配件,回来多少,还差多少,详尽记录。有一次,为了一个小零件,我几乎问遍了所有的人,最后终于弄清楚了。好在我平时充分尊重每一个人,所以别人也乐意帮我,我搬不动的大件他们也愿意帮我搬。有一次,一个小伙子对我说了句粗俗的话,他的班长马上制止他,叫他以后说话要看清对象。我心里非常感动。这种方法虽然笨,可是管用,每次经我手的东西都清清楚楚。那些喷塑件是按面积收费的,我就不厌其烦,逐一丈量,然后计算,堵塞了一切可能的漏洞。镀锌件是按重量收费的,我称完重量后又逐一分类清点上帐。E认为我核实完重量就行了,没必要弄得那么麻烦,甚至连L厂长都认为我是多此一举。可是那些镀锌件往往是几个合同的一起加工,种类有时达几十种之多,如果我不做得这样细,那到最后还不是成了一笔糊涂帐?面对各种冷嘲热讽,我不为所动,坚持按自己认定的去做。有一天,外协员和质检部长找到我,态度特别好,说是以后回厂的外协件就由我报检。我识破了他们的计谋:他们都怕点数麻烦,而我的认真让他们很头痛,就想把所有责任都推给我。我告诉他们:东西既不是我生产的,也不是我送去加工的,所以不该由我报检。不过,我可以协助他们点数。因为我知道,回厂的东西不点数,将会对我的工作十分不利。我没法让每一个人对自己的工作负责,只好自己去完善。只是这个工作量实在太大,有时一批产品就有上千件之多,加上外协员有时忙不过来,产品直接由加工厂家送来,根本不知道合同号,我只好查遍所有的合同,所有产品都亲自点数,绝不漏掉一个小件。这样一来,我的工作量巨增,不但每天忙得没有一点空隙,还要经常自动加班。炎炎烈日下,我汗流夹背地清点。终于,质检部长感动了,开始主动来帮我点数。我不管E的冷言冷语,有不熟悉的产品就向她请教,并虚心听取她的意见。她终于被我的感化了,不但帮助我测量,还主动表示,我不在或者忙不过来时她愿意帮我验收外协件。我真开心:我不能改变别人,但是可以改变自己,可以用自己的行为去感染别人。
随着工作的深入,才发现外协工作不是一般的混乱。有些东西,拿回来之后,根本不经库房,直接就送走了,事隔很久才拿送货单来要求入库。我坚持不见实物不入库,把一叠没看到实物的单据交给财务总监处理。至于那些不合格品有人放行,我只能详细说明记录。有一天,外协员拿着一张现金收据来入库,我一查,这批东西上个月已经入库,就拒绝了。外协员说,这是现金收据,东西既然已经收了,你就帮我入库嘛,我才好报帐呀。我告诉他:不论是送货单还是现金收据,每一种东西只能入库一次。心中暗笑他把我当白痴唬弄。听出纳说,由于我入库的金额和外协员预支的现金出入很大,他们已经停发他的工资了。不难想象,我现在扮演着一个多么可恶的角色。可是我别无选择。那些外协厂家就更麻烦了,他们已经习惯于每次把货送来就走,所以对我仔细清点很不耐烦。常常是我一边点数,他们一边抱怨,我解释不通就懒得解释,反正坚持当面点清。有时一批产品,不是一次能加工完,往往分几次送来,每一次送来的东西中又可能有返工件,前后时间有时长达几个月,而他们的送货单却是最后一次性开具,稍不留神就容易重复入库或者遗漏(返工产品未能全部收回)。我就把每次的合格品和返工件记录清楚,直到收完最后一件产品,并核实清楚再入库。为此,那些外协厂家十分不满。有一次,一个外协厂家急于结帐,有几件返工产品还没加工好,不管他怎么软磨硬泡,我就是不予入库。外协员向我打包票:苏姐,你就帮他入了嘛。以后有什么问题我负责。我对他说,对不起。如果我签了字,以后就不用你负责了,就直接找我了。外协厂家保证以后会把返工件送回来,我对他说;我很愿意相信你,可是一旦我签了这个字,就表明我们的交接手续已经完成,以后如有遗失,就与你无关了。后来他又叫L厂长给我打了几个电话,我还是坚持不入。因为我知道,一旦开了这个头,以后就可能无法收拾。我要让他们养成习惯。经过几次交锋,有一个外协厂家终于习惯按规矩办事了。有一次,外协员拉回一车镀锌件,有三百多公斤,我要他过秆,他说没时间,放下就要走。平时遇到这种情况我会每种东西称几件,然后计算重量。但那天有几个大件,而且我手受伤了,流了很多血,心里突然觉得很委曲。就正告他:如果不确认重量我就不入库。他也强硬地说:他只管拉东西回来,确认重量是库房的事。我于是去找财务总监和L厂长,告诉他们东西太沉,我没法确认重量,所以不能入库。他们都说应该是外协员帮助确认重量。虽然大家都支持我,可是有事情没做完,我心里总是不舒畅,晚上怎么也睡不着。我想起不久前的一件事。那次有批东西没入库就直接交货了,事后我不给他们入库,外协员找L厂长辩解说我当时不在。我没好气地说:我没在还有别人呀,库房又不只我一个人。难道我们公司缺了哪一个人就不运转了吗?事后部长提醒我,说我激动的时候说话特别快,象机关枪一样连发,让别人没有反应的余地。我觉得他说得对,着急上火于事无益。今天我又急燥了,这件事我完全可以处理得更好的,向上反映又能起多大作用,具体事情还是得靠自己。这样想着,气也消了,委曲也没有了。第二天我让E帮忙把那批镀锌件的重量确认了。外协员来要入库单,我冷冷地告诉他没有入库。他没说什么就走了。接连两天都是这样。第三天他又拉回一车镀锌件,也许厂长他们说过他吧,这次他态度非常好,积极主动地搬去过秆。我趁机说他:我们都是干活的人,你何必跟我为难?要知道,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嘛。他连连点头称是。从此以后,他每次拉货回来都主动过秆,态度也好了。就这样,不管那些外协厂家怎样怒气冲天,我充耳不闻。面对暴跳如雷的外协员,我就一直微笑着看他吵,等他吵完了还是得按我的意思办。不知不觉中,他的火气也越来越小了。我真高兴自己在不断的磨练中,改掉了遇事急燥的毛病,可以坦然地面对突发事件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越来越觉得外协工作的弊病太多,亟待改革。于是就把外协工作中存在的问题和相应的措施打印了两份报告,分别交给财务总监(老板的弟弟,目前主管公司事务)和L厂长。经过一个多月的努力,对整个外协的管理,我已经成竹在胸。可是我的报告是有所保留的,并非我太世故,而是限于条件,有些措施根本无法施行。而且我现在的工作量太大了,如果再增加,我就是有三头六臂也完不成,只能量力而行。报告交上去了,却没什么动静。我知道有些陈规陋习根深蒂固,急是急不来的,还是让事实来说话吧,我只能坚持做好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有一次,一批产品急于交货,可是外协件却没有全部到位,老板发火了。外协员申辩说全部拿回来了,于是L三长找我查询。我打开电脑给他们看,欠缺的零件完全吻合。L厂长大光其火,平时伶牙利齿的外协员被训得张口结舌,无言以对。通过这件事,L厂长终于发现我当初那些笨方法是必要的了。后来发生的一件事更是让外协加工的问题发展到极致。因为我压了不少不符合手续的送货单不予入库,那些外协厂家已经积了一肚子气,偏偏出纳又把我已经入库的几张单据弄丢了,并且拒不付款。有个厂家就把我们厂的一批产品连车带货扣下了,说是以后合不合作都无所谓,但必须要财务总监亲自去道歉才放行。这次矛盾的激化终于让他们意识到外协工作问题的严重性,于是下一个朝会上专门宣布了关于外协工作的若干规定,几乎全是我报告里的提议。L厂长又对每一批外协加工的产品作了详细列表,合同号、产品名称和数量清清楚楚,这样就省去了我很多查找的时间。看到外协工作开始走上正轨,我真是开心极了。想想我当时几乎心灰意冷了,只是还在咬牙坚持着。我庆幸我没有轻易放弃,胜利往往就在最后几分钟的坚持中。通过这段时间的工作,不仅让我熟悉了产品,也磨练了自己的性格,提高了协调能力。这正印证了当初朋友勉励我的一句话:一切的发展都是必然的,并且必将有利于我。顺境让人幸福,而逆境却助人成长。我由衷地感谢那些当初给我这个机会的人,让我有更多的历练和收获。
日子平稳向前,而公司里却发生了一系列的变故。首先是公司副总退出,自立门户,不但带走了一批客户,也带走了不少熟练工人。接着市场部经理和公司一位女工的私情败露,他做了很多低级卑劣的事,影响极坏,老板大怒,下令立即开除,永不录用。第二天老板冷静下来,改为撤销经理职务。那个人也许自觉无颜在这里呆下去,于是愤而撤资另立门户,自然又带走一些客户和工人。那段时间,E的情绪很糟,我早就隐约听说了这些事,但不想刺激她,就装作什么也不知道。那天因为一点小事,她突然爆发了,拿起料单夹去摔一个工人,料单散了一地。我心里挺同情她的,于是走过去默默地收拾满地东西。她觉得不好意思,急忙向我解释:我绝不是针对你的。是我自己有太多事不好说。以后我慢慢告诉你。我对她说:谁都有心情不好的时候,没什么的,一切都会过去。如果你心里难受,就回去休息吧。后来一天,工作不太忙,她把库房门关上,把她家发生的所有事都告诉了我。我同情她的遭遇,理解她夹在丈夫和兄长之间的难处。我也知道她虽然嘴上埋怨她丈夫,其实心里一直挺祟拜他的,永远也不会离开他,她其实早有主意,说出来只是希望得到别人的理解和支持。我于是劝她以孩子为重,宽恕她的丈夫。并举了很多实例要她好好重建她的家庭。我叫她别再和她丈夫闹了,俗话说:“人吵败,猪吵卖”,现在她丈夫创业伊始,很需要她的理解和支持,他们应该同心协力共度难关才是。我又帮他们的新厂出了些主意,并告诉她如果有事尽管过去帮忙,这边有我顶着,不用担心。也许这次他们体会到了人情冷暖,从此后夫妻俩的态度有很大改变。E知道我朋友多,主动叫我星期六星期天放心去玩,她会帮我。她丈夫每次老远见了我就热情地打招呼。其实我做这些完全出于真心,从没想过任何回报。我这人向来不善于锦上添花,但也绝不会落井下石。
外贸车间终究没有转做钣金,后来又接了两批订单就彻底失去了这项业务。厂长于是成了名副其实的闲人,自然被很多人看不顺眼。后来老板要他去钣金车间工作,他手下的人也全部并入钣金车间。他以和L厂长不和拒绝了,他手下的人则全部辞职,他成了光杆司令,然后请了一个月长假,大家猜测他很快就会离开公司。我对厂长一直心存感激,却一直没机会向他致谢。于是在我生日那天,精心做了一桌菜,请了厂长和几个同事,大家很惊讶我的厨艺。有一道菜,我故意卖关子,说是家传独门绝技,结果连号称美食家的部长都猜不出来,我很是得意。席间,我特意向厂长敬酒,对他说:“大恩不言谢。”他马上说:“一切尽在酒中。”接着一仰而尽。这个夜晚,大家尽兴而归。
紧接着,会计因为要生小孩回家保胎,并撤走了全部资金,看来是不会回来了。一时间,这个公司元气大伤,订单少了,生产任务也松驰下来,不少人都在悄悄另谋出路。看来这个家族式企业的气数已经尽了。会计生孩子时,我在值班,于是让和她要好的同事帮我带一个红包去。她们都觉得我没有必要这么做。我自然知道她不会再回公司了,可是我不会权衡别人将来对我是否有用,我只记得别人曾经对我的好: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就在这风雨飘摇之际,老板看到了危机,又回来主持大局。首先是让L厂长入股,然后又正式任命厂长为生产部副部长,主管组焊组、油漆组、装配组和外协工作。随着订单的增加,散了的人心又逐渐聚拢了。我觉得生活真会嘲弄人:当初厂长费尽心机都没能占领的阵地,现在却这么轻而易举地得到了。L厂长是从一线工人一步步走上来的,懂行,实践经验丰富;厂长是科班出生,管理水平高。如果他们俩人能精诚合作,那么这个公司一定能上一个新的台阶。
L厂长现在是全力以赴,厂长一上任,就对他所辖的班组进行规范化管理。我觉得时机已到,就向厂长递交了关于外协工作的报告,他很重视,召集相关人员开会,明确每个人的职责。接着他又招来一个外协员,专门负责外协件回厂后的交接。这下我可以照单收货了,终于苦尽甘来。
随着生产任务的增加,每天外协件的清点就占去我大半时间,其它工作只好推到第二天。如果一连几天都有外协件,我的工作就越积越多,经常加班加点还做不完,而一场新的危机又悄悄包围了我。
E丈夫的小厂发展顺利,她又耻高气扬起来,开始看每个人都不顺眼,仿佛这个公司离开她就不能运转了。有一天晚上该她值班,她不在,L厂长打电话叫我去。我发了一些料后,发现她把主料架的钥匙带走了,于是给她打电话,她说她很快就回来。这件事传到上面就变成:她离开一会儿我就不能胜任工作了,非要找她回来。那天她去她丈夫那边帮忙,我遍寻铆枪不着,只好给她打电话询问,原来她把铆枪借那边去了。后来这又成了我不能独立操作的一个证据。她不无得意地对别人感叹:我硬是一步都离不开啊!刚离开几步就打电话催我回来了。我每天忙得一蹋糊涂,她却在一边说风凉话:原来就我一个人,外协什么的都要管,不也弄得好好的?她也不想想,如果她真那么能耐,老板何必增加一个人。以前产值是多少,现在又是多少?这些年来,设备和工人到底翻了几翻?她一方面承认我所做的是必要的,一方面又经常去办公室说我自己把工作做得太复杂了,所以每天才那么忙。工作要做细做好,难道不需要时间吗?做人真的好难,工作做不好自然不对,做好了一样不对。我在工作中触犯的那些人更是火上浇油,他们每天有很多时间呆在办公室,于是外协工作中的所有责任都往我身上推。以至不少人都认为我能力有问题。对这些,我没时间也不屑于去为自己辩解,我真地厌倦了:太行之路能摧车,若比人心是坦途;巫峡之水能覆舟,若比人心是安流。我只是对部长说:说我一样没把外协弄清楚,请问:凡是我经手的东西,有哪一样是不明不白的?谁有能耐就来试试,他能做到什么样,我就能做到什么样!唉,随他们去吧,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那天E叫了几瓶气,她点完数就去做别的事了。后来送气工来叫我点空瓶,我看见一个乙炔瓶,他说是空的,因为平时乙炔都是用完一瓶叫一瓶,刚好又送了一瓶来,所以我也没介意,查验完其它的空瓶就放行了。第二天E诘问我为什么让人家把满瓶的乙炔当空瓶拉走了,我以为乙炔用完了她才叫的,她说这次是叫来预备的。然后她打电话去询问,对方一口咬定当时打表给我看了的,是空瓶,我真是百口莫辩了。E又强调说拿走的是满瓶,有工人为证。我就奇怪了:用了几天的怎么还会是满瓶?因为乙炔只有打表才能查验是否用完,平时用完都是工人将空瓶卸下放在一边,这次是她收的货,我又怎么知道是送气人自作主张将瓶子卸下的呢?不管怎样,都是我自己的失误,我不想为自己辩解,甘愿受罚。事情自然又被添油加醋地报告上去了。
我终于明白:现在外协工作也基本走上了正轨,任何人只要按我电脑里的体系操作就成,也不必象我当初那么辛苦了,我在这里的历史使命已经完成。是啊,我所做的那些又算得了什么呢?正如E所说:谁都做得来。就像一个故事里所说的那样:当哥伦布航行归来,大家设宴为他庆贺时,有个人不屑地说:那有什么了不起的,谁都会呀。哥伦布拿起一个鸡蛋,问有谁能把它立在桌上。在座的人试了半天,结果没一个人能做到,于是纷纷说这是不可能的。哥伦布拿起鸡蛋,轻轻一磕就竖在桌上了。大家惊呼:原来这么简单啊!哥伦布说:是呀,就这么简单,只要你看见别人做过!飞鸟尽,良弓藏;狡免尽,走狗烹。该是我离开的时候了。
我本是风中的一片飞絮,而明日,明日又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