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哪有不流泪的人呢?我的母亲也不用例外,就像天底下所有的成年人一样,母亲是不会轻易落泪的,除非…… 清晰的记得母亲的第一次流泪是因我而起,那是在我上初中时的一个暑假。有天一大早,母亲便带着我到棉花田里除草。正值盛夏,刚到田里没多久我已汗流浃背。抬头看看母亲,只见她微弯着腰,单薄的夏衣贴着后背。母亲一脚在前一脚在后,双手有节奏地一推一拽着手里的锄头。
“妈,好热。”
母亲没有抬头,只叮嘱我道:“天气越热锄草效果越好,晒一中午草就死了。” 我没再说什么,继续跟在母亲的身后慢慢地锄地。太阳越来越高,四周全是白花花的光。抬头再看母亲时,母亲已远远的把我甩在身后。我唇焦舌燥嗓子冒烟,便扔下手里的锄头,像个蛆虫一样懒懒地躺在棉花的阴凉里。
母亲直起身,见我慵懒的样子便说道:“快起来干活,你看是干活儿美还是上学美?” “我想回家,热死了。”我有气无力地回敬母亲。
“再干一会儿,这么好的天不除草干什么?”
母命难违,我扶着锄头站起了身,可心里却有一万个不乐意。“你不让我回家?哼,我有我的办法。”我暗自思忖,“奴隶们不是通过破坏农具来反抗奴隶主们的压迫的吗?嘿嘿……看我的……”
我举起锄头,装着不小心的样子照着一株棉花砍去。不一会儿,十几株棉花便已成了我的锄下之鬼。
母亲再一次直起腰,她愣愣地站在棉花田里,我明显地听见了母亲抽泣的声音,又听见母亲对我说道:“你……回去吧。记得中午十一点半做饭。”我扛起锄头,迈着胜利者的步伐回了家。 等我长大成年的时候,等我有了自己的孩子的时候,等我的孩子到了青春叛逆期的时候,等我体会到了养家糊口的艰难的时候,我又无数次清晰地看到母亲站在棉花田里流泪的样子。我的眼泪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
母亲的第二次流泪发生在我结婚的当天。婚礼主持人让母亲坐在主席台上,主持人用极富煽情的语言对母亲说道:“老人家养儿一场,辛苦了一辈子,今天终于等到了儿子大喜的日子。承前启后继往开来,我们有请老人家讲一讲她养儿的点点滴滴,讲一讲她对新人的期盼,讲一讲她此刻的幸福的心情。”
母亲摆摆手,她是个不善言辞的人。也许是主持人极富煽情的语言触痛了她,也许是她此刻的心情太过于激动,母亲再一次泪流满面。 如今的母亲已到了耄耋之年,本就沉默寡言的她又患上了严重的老年痴呆症,多年超负荷的体力劳动使她百病缠身。母亲的生活自理能力逐年下降,她的大部分时间都不得不躺在床上度过。
我们兄妹几个整日地为了自己的生计奔波,也很难在一起商量出一套切实可行的安排母亲的方案。躺在床上的母亲顾影自怜,常常无缘无故的嚎啕大哭。
如果说母亲青壮年时候的哭泣是为了儿女,为了家庭,为了责任,那母亲如今的哭泣又是为了什么呢?作为儿女的我们只有尽量地多抽时间陪在她老人家的身边。但愿母亲的余生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