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坡上,李德明正快速地掰着玉米。
玉米浑身是宝,也是山里人的主粮。今年虽然水稻不理想,玉米却喜获丰收。
李德明的脸上洋溢出喜悦神情。
“哥,爹刚才在叫你。”
李德润突然从玉米林里冒出一个头来,吓了李德明一跳。
德润也被大哥那一愣怔住了,心疼地看了他一眼。
她想:“哥哪来的精神劲儿?干起活来,总是太投入,就像不知道什么是疲倦和累。
李德明的活昨天就不轻松。今天,也不管身体能不能承受,还没吃早饭,就又到地里掰起了玉米。好像自己有三头六臂,是铁打的筋骨。
“你知不知道,爹叫我干啥?”李德明见了妹妹问到。
看德润满身都沾着彩色的玉米须,像是裹着一件毛绒绒的衣裳,正傻傻地站在玉米株前,不觉让他有些发笑。
“不知道,可能只是随便叫你几声,也可能找你有什么事。”李德润回过神来,一边说话,一边不停地用她的手指捻起衣服上的‘五彩胡须’,扔到地上。
“哦,知道了,我再过会儿就回去。”李德明朝五妹笑着答道。
奇怪,德润什么时候变成了“小尾巴”。
她还真的能跑,一定跑遍了海一样的玉米林。
这里离家有好一段距离。秋日的山坡上,满目是成片的玉米,一眼看过去,辨不清哪跟哪,处处是黄叶金缨。
不熟悉地形的人,像是钻进了五彩斑斓的迷宫,进来容易,出去难。
“你咋想到,要来找我?我不是奖励你,稻谷打完后,你又获得自由了吗?我不用你来陪,随便你去哪位姐姐家玩都行,哥说话算话。”
“哥,我不要你的奖励。来找你,就是想耐着你,今后哪儿也不去了,你可不能再赶我走,这儿也是我的家。”
“为啥突然又不想出去?这可不像你,以前回到家,屁股没在凳子上坐热,两腿就发痒了。”李德明觉得五妹在和他开玩笑。
“没有为啥,反正哪儿也不想去了,外面有什么好?再好也不是自己的家。以前,我的两只脚是爱跑,可那是以前,现在不存在了。”
李德明见德润说的像是心里话,也不想再问她。说到:
“也好,你已长大成人,应该有自己的主见,有自己的思想。今后,如果哪都不去,就在家里帮爹和娘多干些活。有哥吃一口粮就有你的一口粮,不会饿着你。”
李德润已经长成了大姑娘。她似乎知道,自己再不能像个永远都长不大的孩子,只晓得贪玩。
她动手掰了一个大个子玉米棒,感觉有些分量,拎着说到:“哥,你歇会吧,我来替你。”
“不用,我掰几个就回去,肚子也开始闹革命了。你昨天吃了苦,今天好好歇一歇,往后,家里的活有你帮忙做的。”
“嗯,好吧。”
李德润突然看见,在她前面的几颗玉米株旁边,有一块大石头,走过去,坐在上面,继续捻起身上的玉米须。又说到:
“晓絮喝完中药后,我陪她玩了一会。家里到处都看不见你,心想,你一定是来这块玉米地了。心有灵犀,你果然在这,玉米地里找人还真不容易,害得我像捉迷藏一样,在这玉米林里钻来钻去。”
“哈哈,原来辛苦你了!玉米林让你找了哥大半天。”
“嗯!”
“哥,你猜,我为什么也喜欢来这里?”李德润兴致勃勃起来。
“不知道。”
“我记得你说过,咱们家里的粮食出自于两处金黄色的地方,一处是坝里的稻田,一处是山上的玉米地,两处都能种出家里的幸福来。”
“哦,好像是这样说过。是你嫂子刚嫁来家里,那年的秋天,我带她出来第一次看金色的玉米地。当时,你也跟在她身边。那时候,的确感到无比幸福,于是,就说了那几句话。我都快忘了,亏你还记得。”
“哥,我当然记得。昨天,我们是去田里收好了稻,今天,我们又要来收获玉米地里的幸福了。”李德润冲着结在树上,粒粒饱满的玉米棒,满眼欢笑地说到。
“嗯,今年玉米肯定收成好。”
“以前不懂什么是幸福?现在想来,你那天说的幸福应该是生活的粮食,是白花花的稻米和金灿灿的玉米。”
每个人都在为生活忙碌,为一日三餐的粮食辛勤耕耘,为创造出幸福的生活劳心劳力。土地上种出来粮食,也是倾洒汗水种出了幸福。
“嗯,记得就好,粮食丰收,对农民来说就是幸福的事。不指望别人,能自力更生,丰衣足食才是幸福。”李德明边干活边说到,像是在说给妹妹听,又像是自言自语。
幸福的定意很广,所有健康的,快乐的,美好的东西都是幸福的,喜悦的。
看见德润日渐成熟,李德明心里也感到欣慰。
五妹哪儿也不想去了,是不是也想拥有自己的一个家了。
李德明想起来昨天的事。
在田里打稻的时候,熊世凡向他说过一句话。
“德明哥,我早就喜欢德润,你要帮我。”
看他态度诚恳,李德明差一点就答应他了。
可男女婚姻,关系着人两个人的终生幸福,谁也做不了谁的主。爱情像是麻辣烫,五味杂陈。不是当事人,最好不要插手。
李德明想:“就算当时给他一百个回答,如果没有结果,依然等于清零。”
所以,关心他,想帮他,只能是由心而发,送他几句真心祝福。
熊世凡是聪明人,好像已经听出来,话意是在帮他。
李德润的大哥回答他了一些话,又像什么也没回答。但作为大哥和过来人,能给出建议,送出祝福,足够让他在心里感谢了。
昨天,熊世凡十分热情,帮助李德明打完最后一些稻后,又邀请去青石坝晒粮。也表现出他的一番诚意。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李德明希望,五妹能在将来的爱情和婚姻里找到幸福。
李德润一直就住在她的四个姐姐家里,被她们宠的不像话,自由散漫起来,没有人能管得住她。
她说她今后哪儿都不去了。
也不知道,姑娘的心是不是真的回到了山里,漂泊的灵魂,还会不会把家当成避风的港湾。
她还是留恋家的。要不然,这一次也不会主动回来,和侄女快乐玩耍,和大哥一起收粮。
李德明觉得妹妹的确是长大了。
在这样一个成熟的季节里,姑娘是否也能捕捉到风的柔情,走近如花似锦的浪漫青春。
李德明只能在收获幸福的季节里,也为妹妹送去秋露般纯洁的祝福。
“德润,我昨天让你一个人去老屋,你恨哥吗?是不是也像小时候一样,被突然蹿出来的几只黑狗吓得哇哇直叫?因为大哥不在身边,你一定急得无处躲藏。”
李德明想起老屋住的人家多。
昨天在德润刚走的时候,除了担心她应付不过来青石坝上的事,也担心她会被扑上来的狗吓着,因为她小时候比谁都怕狗。
“哥,你不提,倒是没什么,一提还真感到心虚后怕。我昨天只想着找一块地方晒稻,晚上回家时,好轻松省力气,就把会咬人的狗给忘了。”
李德润想:“大哥真有趣,怎么突然记起,老屋里有狗的事。他还像小的时候那样,出门时,总是先提醒一声:当心狗!”
有时候,人真的说不清,对狗是怀有喜爱之情,还是憎恨之意。
她说到:“哥,小时候外出,路过人家,一不留神摔了一跤,再遇上几条仗势欺人的狗,就会惊得人一身冷汗。所以,总是记起它们凶恶可怕的样子。”
“哈哈,原来你到现在,也还是怕狗的,我昨天幸好没先提起这事。不过,算你运气佳,单身一人去老屋,不但没有被吓着,反而心情大好,还遇上了热心帮你的人。”
又听李德明提起老屋。
李德润也想起昨天的事。本来,她觉得有些累,是想溜出去一会,顺便去趟青石坝,找一块晒场。
几位姐姐陆续出嫁,她也随着去过一些地方,自认为长了不少见识。所以抱着什么也不用怕的想法,大胆去了青石坝。
她是有心里准备的。何况,世界之大,老屋很小。
可是,当她站在青石坝上的那一刻起,才感觉到,之前完全低估了那里。
老屋好大,自己好渺小。她勉强壮着胆,小心地在青石坝上走着。
大哥还不完全知道,在青石坝上发生过什么。她说到:
“我昨天运气是好,但是心情却不算有多好。一去就碰见了熊世凡的老爹,他正怼着新去晒稻的人,样子好凶。我以为他怼的人是我,差一点走上去和他闹矛盾。幸好看见了心眼好的吴思珍,才感觉到,老屋也还有温暖。她称呼我为妹妹,我也亲切地喊她珍姐姐。
我发现,老屋的确是一个人杂嘴多的地方,陌生人待在那里会感到不习惯,想离开,还好,有珍姐在,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后来熊世凡的爹变了,突然之间,又变得温和,慈祥,和开始的时候判若两人。现在我还想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德润说话的时候,紧蹙着眉头,仿佛自己又到了老屋,一个十分陌生的地方。
“其实也没什么事,走到一个自己不很熟悉的地方,就会感觉拘束,不自在,甚至感到恐慌。不过,车到山前必有路,只要冷静对待,再难的事,也会有办法迎刃而解。昨天,我们不是也很顺利地晒好了稻吗?”李德明在安慰五妹。
“嗯,也是,后来还挺顺利。还得谢谢熊世凡,是他帮了我们。”
李德润毕竟还年轻。一度生活的愉快,在外面玩耍的逍遥又自在。
不会知道,人与人之间虽然距离产生美,有时候,却更容易因为存在某种隔阂,出现交流的障碍,而发生彼此伤害的事。
后来,当熊槐得知她是儿子将来的对象后,对她改变了态度。虽然那份迟到的温暖,来的晚了一步,但还是让她感动。
李德明背上满满一背篓玉米向家走着。
身后跟着五妹,手里还拎着一坨玉米。
不用看,就知道,她现在还是愤怒的表情。
李德明能感觉到,妹妹说的都是真的。
他想:“昨天,她在老屋,一定经历了孤独和无助。”
像个无知的顽童,在恐惧幽暗的黑洞里摸索,终于看到一束亮光,指引她走向了出口。”
值得喜悦的是,她顺利闯关了。吴思珍和熊世凡是那束微弱的光。
生活中总会有惊喜。
对于老屋,远离它的人,觉得好有吸引力,走近它,却又感到好陌生。
认识它需要过程,也需要时间磨合。情节需要铺垫,意料之中的愁苦也会是意料之外的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