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我喜欢画画,并非十分痴迷,却总从中找到乐趣。那时候才十四五岁,拿着本子不断描摹动漫中的人物,画完之后拿着左看看右看看,觉得还是挺不错的,心里很欢喜,有时候画完,喜欢在旁边写诗。那时候的诗歌,处于刚刚萌芽的时候,稚嫩的言辞,有种简单的傻气。
那时候,对日本动漫中的小樱很是喜欢,喜欢看动漫这一爱好也广泛为人所知晓,初中班上与我关系好的同学都知晓,有时候随手就把印制有小樱的信纸递给我,说,知道你喜欢。于是,初中毕业,我收到了很多这样的信纸,虽高中时常与同学朋友通信,却从不舍得用这些信纸……今年端午回家,晚上整理旧物,忽而发现,这些信纸历经十多年,仍完好,静静地躺在鞋盒里。那是多么张扬恣意的青春,喜欢就喜欢得彻底,不喜欢了就默默淡忘,若干年后才发现,其实曾经拼却一醉的喜欢,只在岁月里留下隐隐的踪迹,着实谈不上彻骨难忘,不知道是人的健忘,还是薄情……
通常画画的时候,都是放暑假时,我常在不用看店的闲暇时跑到六妹家里,已不记得当时具体闲聊什么,只记得两件事,一是聊得十分欢快,二是,我在她房间的门上用白色粉笔画了一幅小樱的画像。那应该是我最投入的作品,也是最满意的一幅。担心被八伯父与八伯母骂,本来应该擦拭了,却始终没舍得动手,六妹说,留着吧,于是就一直留着。表弟到六妹家里看到,还问是谁画的,挺不错的,我偷偷笑了。
时隔很久之后去看,仍有模模糊糊的样子,小樱的眼睛还是一如既往,清澈有神。那时候,我高二准备升高三,而六妹中考不利,在亲人的说服下,终于答应出去工作。我极力劝说,却也清楚知晓,在没有任何经济能力的情况下,所有的劝说都只是让她更难过,更委屈。我开始痛恨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的懦弱,在从小一起长大的堂妹面前,一无所用,因为,这样的落寞,这样的惆怅,我措手不及,也无法提供任何的帮助。以致后来终于出来工作,我有时还会黯淡地想,如果我再早她几年出生,如果我当时有经济能力,如果我有足够能力能保护我想保护的人,或许,一切都可以改变,至少,她不必留下任何遗憾,而我,不必留下惆怅……
那时候,看着六妹低头不语的模样,我深深地看了一眼依然笑靥如花的小樱模糊的脸,悄悄走下楼梯,至此,再也没看过那幅图。至今,我也并未画过任何画……
前一段时间,突然想重新学画画,想以后给自己的文章画插图,想将记忆里破旧的回旋楼梯、木质窗户、摇曳的古井、低矮的门楼、祖母的厚麻布蚊帐、祖父的老牛,曾经美好的事物一一画下来,那些只在记忆里清晰存在,却无法穿透时间和空间距离而重现的画面,那些早已远去而我始终舍不得放下的过往……只有文字来记录,真的不够,我永远无法用最准确的言语,来描述那些如此鲜活的笑脸,似乎不曾经历岁月洗礼,也永远不会有痛苦的清澈笑容,对未来没有恐惧的相信,没有缘由地执着……岁月的美好,如何能将就文字的随意,特别是,我在文字的辞海里,一直恣意妄为,从不细细斟酌,这些词,是否足以描写大姐姐眼里的笑意,母亲的温婉爽朗,祖母的慈祥开怀……于是,那些温馨的画面还在脑海中,从没有真正走到台前,清晰展现,而真正跃然在纸上的文字,仅仅是岁月的一袭衣角而已……
最近几年,越加少见六妹,嫁为人妻,初为人母;而我,常年在外,甚少在家,即使回去,也是过年热闹之时,在自家杂货铺里忙忙碌碌,所见之人,似乎也是匆匆而过……至今,孩子已四五岁,该是上学的年纪,她说,会仔细读我的每一篇文章,即使当时没时间,过后也会看,她说,也许是一起长大的原因,很有感触,就像写她和她的家人一般。我仍如年少时想象的情景一般,继续在流浪中,而她,我心中始终希望,她有一个安稳的家,少一些奔波劳累,多一些健康,多一些快乐,少一些难过……
时间的画卷,如那端庄秀丽的小楷,一捺而去,缓缓展开,在我们都无法忘记的路上,在匆忙的岁月里并未回头去看的逐渐没落的村庄里,在我们彼此珍惜的孩童时代。也许,心里有情,才越加感觉生活里的惆怅与欢乐,也许心里在乎,才懊悔曾经的无能为力。那些想念,在看不见的地方,悄悄凝聚为眼泪落下,沉没在土地里,在我们曾经相遇的泥土地里,深埋着记忆……
也许,我还要流浪很多年,在自己选择的路上越走越远,走得越远,离我想念的家乡,想念的人,想念的岁月就越远。我总想趁着记忆尚可的时候,将还记得的画面描绘下来,正如,一位即将失明的人,贪婪地看着这个世界一般,留下一个记忆模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