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点二十,儿子坐起来,便又迷糊着,瘙下细腿上的痒,复又躺下睡了。是该起床的时辰么?我也同样迷糊着,望着窗外的黎明,看到风从窗口大缕大缕的吹来。
昨晚,我们睡在客厅了,逃出了空调制放的冷气室,终于呼吸到天地的凉气,从都市到田园,从闹剧回到山野。已不再吵闹生气的妻子,仍然没有觉醒,只抬头望了墙上的钟表,说五点二十,便倒头复睡,她要在我们走之后不久起床,预备早餐。
我喊醒儿子,他已能自觉的洗脸,穿运动衣,还在凉台的衣架上找来双袜子。我说那皮球吗?他说桌下的绿球,那个有气。我们下楼后,我问到哪里,是老地方还是其它的两所中学?儿子显然偏爱人稀的地方,那就还是建设路小学的操场吧。
小学的操场是炉渣铺成的跑道,场地很小,布满了大小球的场台,还有足球的栏框,没有草茵,有几棵柿树,会在夜里落下绿色的果实,有几株靠墙的老柳,可以使附近的中年人,回顾到在此就读时的童年蝉鸣。
我曾在此上学的昱弟,如若来到这样的操场,会想到什么?有何感想?这里曾经有一个他的处分,据说是盗窃了商户果品的惩罚;他在这里的岁月,是我们父母正在纷闹婚变,无暇顾及子女的时段。他若旧地重游,追昔抚思,是否会看到这清丽而寂静的校园早晨?
我和儿子不是这样的,我们依旧开始跑步,跑道二百米,两圈,六岁的儿子跑得很快,我追逐着感到费力,他的跑姿很像一头毛驴,瘦长的脚,瘦长的臂,甩动着,很有螳螂的态度,但分明是很有力量的。
略微的准备运动,也包括踢几脚足球,然后才是必须的几个动作:压腿拉筋,一般两组,每组十个;蛙跳一个来回,近四十个。为讨儿子高兴,希望这操场变得好玩美好,我每跳一步,都会青蛙样叫一声;冲拳也是如此,他的马步已经扎的稳当,我就对扎在他的对面,伸手作为靶子让他拳击,并不时真的被他击倒,惹他笑出声来。
他所谓的意志力,哪怕是故作的坚持力已经有了,练习金鸡独立时,他一手托天,一手撑地,瘦而劲健的身量,像一羽亮光闪闪的银鸡(是亮的银鸡,肤色白皙,汗水淋淋,不是吗?),低鸣着查自己可以坚持多少秒钟,前面的示范的老鸡已经倒了,菜了,他还平衡在那里声声数目,坚持到六十秒。
儿子的确有悟性,进步很快,并未过七天的晨练,已经掌握溜腿,蛙跳、马步冲拳、弓步跳换、金鸡独立,再有几个动作的学习,就可以练简易的套路。我也准备着他可以学习的拳法,为他专门编辑我少青年所学。他不大看的,见我在回来的路上还在比划,就说,爸,你回家再练,回家再练。
是的我们该回家了,操场之北来了一对母子,他们在台上乒乓,前几天早晨来了一对父女,只见过一面,便已绝逢,明晨还有别样的一对来此吧。在这个城市里,有多少这样的一对,在早晨沐浴凉光,在这些岁月里,这一对对相处的时光能有多长?
不觉之间,凉爽的天飘下雨滴,落在身上,分不清汗水还是雨滴,我们的发际额头湿漉漉的,汗衫也湿变了颜色。看着并肩前行的儿子,忽然想起了一生中,唯一的一次特别的晨练,那是我称为父亲的人,在一个雪晨领我跑步的情景,也想起弟弟的童年,我没有过,父母也不会有过,和他曾经一同晨练,尽管我知道,汗水和雨滴,会在北疆的部队操场,潮湿他十五岁从军,新兵训练的目光。
我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