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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母亲

  我的母亲不是温柔贤淑、心灵手巧的女人。她不会给我们做漂亮的衣服;不会给我们织温暖的毛衣或围巾;亦不会在家做各式花样的可口饭菜等我们回家吃。那么,母亲的时间都去哪了呢?母亲把她的时间和精力都用在了田间地头,莳弄庄稼和蔬菜上了。

  

  我出生的那年,正赶上农村土地分田到户。父亲和母亲两个劳动力要种五个人的水田和园地,一年到头都有忙不完的活。母亲每天背着襁褓中的我下地干活。我若是睡着了,母亲就在平整的田埂上铺一张蛇皮袋让我睡;我若是饿了、尿了、哭了,母亲就停下飞舞的锄头给我喂奶、换尿布;若是突然下起了雨,母亲就赶紧起身把我抱在怀里,怕我淋湿了。路过的村民,看我睡在田埂上,劝母亲说:“孩子还那么小,还是抱回家睡吧!”母亲说:“这一来一去,耽误了干活,把孩子单独放在家里也不放心,还是睡在田埂上,睡在自己的跟前,好安心干活。”于是,我有了一个绰号:“睡在田埂上的孩子”。

  

  我五岁的时候,父亲去驻守水利站以获取微薄的工资应付一家人的日常开销。这样一来,家里家外全要靠母亲一人支撑。我每天跟在母亲的身后,当母亲的“小尾巴”。“小尾巴”很是懂事,不调皮、不捣乱,只学习如何干活,如何帮衬母亲母亲种了好几亩地的甘蔗,待到甘蔗收成时,母亲每天下午到地里砍伐甘蔗,天黑之前把一捆一捆上百斤的甘蔗从地里扛到路边,再用板车拉回家。第二天天未亮之前,母亲就得起床了,先生火做饭,把一家人的早饭、中饭都给做出来;接着提桶端盆到九龙江里洗一家人的衣服;然后回家喂牲口;最后叫我们起床。哥哥去上学,我到甘蔗田里看守甘蔗,母亲做完家里的杂事,拉着满载甘蔗的板车进城去叫卖。母亲有时把板车停在菜市场里,有时停在公园门口的府埕那一带。那时的甘蔗是称斤卖的,母亲做生意不偷斤少两,称足、生意好。一般的情况下,母亲在中午前后就能卖完一板车的甘蔗回家。母亲每天像机器人一样连轴转,却从不喊苦、喊累。

  

  母亲是个坚韧、顽强的女人。我们的村庄与九龙江仅隔着矮矮的一道防洪堤。每年多台风、多暴雨的夏季,村子常常被暴涨的九龙江水淹没。一旦江水涨到警戒线,大家便要做好逃难的准备了。先要把家里的稻谷、水仙花种子、成品的水仙花头、家具等一切可搬可抬的物件搬到阁楼上。然后扶老携幼,赶着牲口,挑着粮食,抬着炭炉,拿着竹竿,带着彩条布,逃到大防洪堤上搭建临时的避难住所。洪水是无情的,它不分白昼,说来就来。我们常常和母亲连夜搬东西,分工把稻谷、水仙花头装进一个一个的箩筐中。之后母亲站在阁楼上,放下一条带钩的绳子,我们在下面勾好箩筐的绳子,合力让装满我们一家人生存希望的一个个箩筐顺利到达阁楼。

  

  有一年的洪灾让母亲非常难忘。洪水来临前,母亲挑着一担刚从地里抢收回来的毛豆,要去临时避难所,风大、雨急、路滑,母亲摔了一跤,担子翻了,毛豆散落了一地,母亲急得放声大哭。哭着哭着,母亲想到还要挑好几次的东西去避难所,便擦干了眼泪。洪水渐退时,母亲蹚着水进屋去清扫淤泥。黑白相间、三角形头颅的眼镜蛇蜷缩在高高的祭桌上向母亲吐着细长的红舌,母亲吓得瑟瑟发抖,却又不得不带着一身的冷汗抓紧时间清扫。因为待到洪水退尽之后,淤泥便无法被渐退的水潮夹带走,淤泥留在了屋里便是大麻烦。

  

  母亲是个严厉、苛刻、甚至狠心的母亲。别人家的孩子挨母亲的打,大都是因为调皮、捣蛋、逃学、闯祸之类的。我们挨母亲的打大都是因为没有按时、按质、按量完成母亲交待的活。十岁之前,我们基本学会了提水、做饭、喂牲口等简单的家事。我们每天放学回家后的第一件事是打开煤炭炉做饭,如果胆敢不做饭跑出去玩的话,待母亲回到家,就会毫不留情地请我们吃竹丝炒肉——竹条抽小腿。十岁之后,家务事方面我就已经样样拿手了,并开始学习不需要重体力的农活。果园里锄草、水仙花地里拔草、菜园里浇菜、稻田里挑稻草等等。待到我们成年之后,母亲要求我们学习雕刻水仙花头。锋利的、专用的雕刻刀一不小心就会划在手掌上,鲜血会立刻从刀口渗出,洇红手掌。母亲不会因为我们受伤而喊停,贴上胶布后要我们继续练习。母亲的严厉、苛刻、狠心,一直让我感到委屈和耿耿于怀。

  

  多年以后,舅父与舅母因40岁的儿子好吃懒做、借高利贷豪赌,欠下巨债而上门来老泪纵横地向母亲哭诉。母亲告诉他们说:“从小就应该让孩子养成吃苦肯干的好习惯。”那一天,我终于明白,母亲的苛刻、狠心是爱的另一种版本,是爱的延伸。母亲只上了三四年的学,识字不多,无法教我们读书识字、做学问。但她把生活上的学问、生存的学问都教给了我们。

  

  如今,六十多岁的母亲回首往事时,会自嘲地笑自己当初为何那么傻,傻傻地跟着父亲熬苦日子,不懂得改嫁到能过上好日子的人家去。我想,母亲一傻到底,是因为她被冠于了“母亲”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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