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下这个题目时,我的心莫名的痛了一下。90度的弯腰,是姥姥对待她的生命的虔诚。
看到姥姥佝偻着身子,直立时135度,劳作时90度、45度弯腰。岁月轻逝,却将痕迹深深地刻在了姥姥的腰上。
自幼跟随姥姥,尽管现在我已经明白事理,尽管我已能评判好坏,但于亲情,没有人能评判这份爱的价值,能用什么物质可以偿还。
有些人爱的轰轰烈烈,惊天地泣鬼神,但并不是生命中必须有一些必须以生命换生命的大事发生,倘真有,我相信我这已年近九旬的姥姥也会义无反顾,只要是为我们,她所有的事都是那么的心甘情愿。而没有,我们才尽享了这浓烈的温情。
当不留心观察到了一个细节。倘若有根黄瓜你吃,你会从哪下口?倘若有一半西瓜,你挖,你会从哪里入勺?
当在这个瓜果泛滥的季节,在黄瓜西瓜充足的今天,我的姥姥依旧是将黄瓜从下部折断,用两颗剩余的残牙,咀嚼着黄瓜相比上半部更硬邦邦的下半部分,只因为我们自小最爱吃黄瓜尖部的脆生生!多少个不曾发现的细节,流淌的是姥姥无私的爱呀!
当我伫立在那个生活了二十年的小院里,满目的绿色,郁郁葱葱的蔬菜,有几样是为她自己而种的?庭院一角围着几只鸡,鸡下的蛋她又何曾爱吃过?和舅舅怄气必须得种花生,只因为定居城市的哥姐吃不到这么天然的花生,只因我们曾称赞过还是自己家中磨得花生酱才香啊。
有时我总是愤慨人性的肮脏,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当你不是为官为富时,当你不会依傍人撑腰时,总有一些人把善良当成软弱,把忍耐当成可欺,别人对那时我那个小小穷家的不懈与瞧不起的诋毁与挖苦我以懂的忘记,而现在留在我记忆深处的是在姥姥那在舅妈那享受的浓浓温情!
哥和姐他们的年龄相差不多,接连的孩子让六十出头的姥姥在品尝着初为祖母外祖母的喜悦时,也担起了重重的责任。在她眼里,我们都一样,是她无法分割的肉。无论孙男孙女、无论外甥男外甥女,伴我们成长的是一双双精致的绣了小老虎的鞋子,一件件薄、中、厚不等的干净舒适的棉衣。姥姥特别爱干净,所以不管我们穿出去什么,总有人说我们穿出去就是和旁的孩子不一样。当哥家的小宝贝出生,在老家找那件“百家衣”时,我第一次在有记忆时看到那由一块块布拼接缝成的小衣服寓意着健康长寿的小衣服,密密的针脚中缝进的是多少期盼与祝福啊!一直传着穿都传到我们的下一代了!当看到姥姥又望着哥姐和小宝的照片出神,我的心又开始酸酸的。我感觉这个世界是不公的,我的姥姥姥爷勤勤恳恳了任劳任怨了一辈子,牵挂担心了一辈子的我们都长大成人高飞了。苏州、秦皇岛、锦州、石家庄,哥哥们已在城市找到了自己的立足,并发展的很好。姐也嫁到承德,有了自己很幸福的归宿。我,曾经的小不点,也将上大学了。我知道姥姥姥爷提起我们时的骄傲,可原来那么热闹的大家庭啊,现在变得冷冷清清。外面的世界的多姿多彩吸引着我们不想回家,工作、学习的忙碌令我们应接不暇。我听到过无数次我挚爱的人说“忙,是好的。”但也看过了无数次她们这样说过后的无可奈何。
幼年时浓浓的节假味令我回味无穷,我喜欢过年味,因为会团圆,现在,随着年龄的增长,许多人都在抱怨年没年味,过节没意思,我一开始也这么想,可后来我从我打给姥姥的电话中我顿悟了。当然姥姥每次都会说,家里一切都好,别挂念家。但末了,不忘说一句:“————节,你们放假吗?”我能听出我肯定回答时她的欣喜,也能感觉到我否定回答时她的失落。从此,我认为已被住宿生活磨砺出的一颗不会思家的坚硬的心,又软了。我为每一次放假而高兴,因为我的存在让姥姥感到幸福。
我离家很近,但放假的时间很少,每每放假,我都选择留在姥姥身边。连知情的老师都开玩笑说,我就是被姥姥当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小孩子养着。当爱如潮水,用什么能阻挡得了吗?我承认,姥姥的爱是溺爱,但是仍爱得这么细微。我自己的经历我体会的最深刻。八岁起,我就跟随姥姥姥爷生活,因为亲身经历,我才体会了竟能将一个孩子惯得如此彻底。那时的我————总在姥姥做熟饭晾着时,在她温柔的呼唤中睁开朦胧的双眼,然后拿来我需要的衣服,我迷迷糊糊的穿好衣,下床,洗脸水已准备好,毛巾早已拿到手边。洗漱完毕,坐下就吃,吃完就去上学,即使现在我已有足够时间帮忙收拾饭桌,可是她依旧不让我在那多停留一刻,可她已经86了,行动缓慢,力气也不大了,可她依旧这么固执的坚持,老家使用的是大铁锅,她说那很脏,不让我干稍微脏的活,不让我累着!那么多年,我甚至连自己的洗脚水都没倒过,甚至洗脚时连擦脚布都没拿到手边过。我习惯了呼唤姥姥,习惯了找她撒娇,习惯了她的欢笑,习惯了她的无微不至的照料。我不曾做过一次饭,甚至现在都不敢划火柴;不曾洗过一次衣,甚至以上初中了还是大包小包往家带回脏衣服;不曾学会自己盖被,寄宿的我总是在黑夜朦胧中被冻醒,然后想起在家的我何曾因为热或冻而难再入梦!不曾忘记,小学时,冬天里,我的身体总是寒的,我那双凉冰冰的小脚丫总是被姥姥晤入怀中,我那冰冷冷的身体总是在她温暖的包围下安然入梦;不曾忘记,夏日里,从小柔弱的我不敢在电扇底下直吹,姥姥的大蒲扇彻夜不停,为我送上清凉的梦;不曾忘记,每每放学,恰恰熟饭,姥姥总是说我是有福之人,总这么会赶饭点,但我知道我的福是谁给的。不曾忘记,我的每一次发烧,都是姥姥最先觉察,即使有时还没到37度,因为她最清楚身子弱的人最怕低烧;不曾忘记,因为我要放假,她步行到菜店,买来我最爱吃的馅蒸包子,而那段路程,她走走停停,就是弯着90度的腰走了好长时间才走到。不曾忘记,当别人夸奖我时,她流露的骄傲。她不曾想过,我们的幸福来自她的付出,她只是看到我们的好,总在把她所有都给予我们,从来不想着向我们索要。
从来没有过打骂,从来没有过斥责,从来没有过厌烦,我的姥姥总是用她浓烈的爱将我包围。然后我学会了感恩,我学会了善良,我学会了真诚待人。我一直说在我们家有三个最伟大的女性,她们拥有女人最美的本性,那么善,那么无私。姥姥、舅妈、妈妈。但是我一直感觉是姥姥的影响让我们融为一体。为了这个家,姥姥已从原来的挺拔变成了矮小的90度弯腰,但是在我们心中这90度的弯腰才是真正的高大。她很知足,因为我们有了欢乐总是第一时刻告诉她,因为我们无时不刻都在为了这个家奋斗着,我们都想成为她们的骄傲,她的欢笑才是我们奋斗的目标。
90度的弯腰,送给我可亲可敬的姥姥。
写于2012年7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