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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桃树下的故事

  樱桃村住着八户人家。每家每户的庭院里几乎都种有一株或者几株樱桃树。每到三四月份,樱桃花开的季节。全村都笼罩在一片樱桃花海里。小径上,瓦砾上飘满了或纯白的,或粉红的樱桃花。樱桃村果真是名不虚传啊。

  

  “外婆这是什么花啊”一个扎着两条马尾的十岁小女孩,仰望着簇拥着的素白色樱桃花问旁边正洗衣服的年近六旬的老人。“樱桃花啊。每年这个时候,全村的樱桃花都会开”老人一脸慈爱的望着小女孩。“外婆,为什么我们家的樱桃花是白色的,别人家的是粉红色的呢?”外婆站在洗衣台前,停下手中打着衣服的棒子。这个问题可真难住她了,但又不想让孙女儿失望。“就像我家冰心和其他小朋友一样,长得也不是一个模样。这样我就能一下子认出你是我家的乖孙女啦。”小女孩眨巴着那双又大又亮的眼睛。“哦,我知道了,看到这白色的樱桃花,我就能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找到外婆的家了。”老人乐呵呵的答道:“冰心可真聪明。呵呵……”

  

  老人庭院里的樱桃树是全村樱桃树里年龄最大的,大概有五十多岁了吧。这颗樱桃树的枝丫就有小碗粗细,虬枝繁茂。整个树干横向长着,由于很多小孩子都喜欢在上面玩耍,所以它的主干被磨砂的极其光滑。大簌大簌的樱桃花,素净的白就像一幅人工刻意刻意泼墨的画。

  

  这是冰心第一次在外婆家看到樱桃花开。以往这个时候,小女孩正在城里上学,哪有机会看到樱桃花开啊。等到樱桃成熟时,老人也总会把熟透了的樱桃摘上一大篮子带到城里女儿家去。看着女儿女婿还有小外孙女美滋滋的吃樱桃,老人不知道有多高兴哩。

  

  自从老人的丈夫走了以后,老人就孤零零的一个人生活,一晃都差不多十年了。只有那只瘦骨嶙峋的老白狗日日夜夜的陪着她。外孙女儿能来陪她,她当然应该高兴。可是一想到这孩子她就觉得心痛。

  

  老人有一个孩子也就是冰心的母亲晴芳。晴芳在县城上完高中就去了城里打工,有一年回家过年的时候,晴芳带回来了一个小伙子。这小伙子叫世清。世清是城里人,和晴芳一样读完高中就在外闯荡,那时候他还是一个建筑工人。晴芳的父母碍于快过年了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当时村子里很注重风俗。未婚女人如果无缘无故的带个男人回家,要么就是要结婚的征兆,要么这女人就要被扣上不知廉耻的帽子。知道晴芳带了一个男人回家,全村的人都沸腾了。一个接着一个过来“慰问”。“晴芳她妈啊,眼瞅着你家就有喜事呢。”李家大婶说着打了个哈哈。“那有啥喜事哦。”晴芳母亲回应道。“你们家晴芳不都把你女婿带回来了吗?”王家奶奶又接着话茬儿。“王家奶奶啊,这是哪里的话,那是晴芳的一个朋友,顺道来我们家玩几天。”晴芳母亲笑着说道。张家婶婶也凑过来挤眉弄眼的说道:“我看不是这么回事吧,你看他俩像是一般的朋友关系吗?”说着看向了站在院子里正在嬉笑打闹的晴芳和世清。

  

  村子里的人和晴芳母亲的对话,全被晴芳的父亲听在心里。晚上,等世清睡下了以后,父母二人叫住了晴芳。在寂静的晚上。一场压抑的争吵在这个家里蔓延开来。“我和妈的老脸都被你丢尽了,你是存心来打我们的脸啊。”父亲压低着声音脸憋的通红敲着晴芳的脑袋骂道。在晴芳的记忆里,父亲是第一次对她发这么大的火。刚满二十岁的晴芳对所谓的乡俗感到万分厌恶。一向乖巧的她怒喊道:“带个男人回来怎么了,这又什么错。一群愚昧的……。”还没等她把最后的话喊出来,只听见“啪”的一声响,一个大耳刮子重重的落在了晴芳的脸上。霎时,气氛被凝固了。母亲瞬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父亲也一脸错愕地呆在了那里,那只手开始颤抖着,晴芳捂着脸,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滴落着,打在水泥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持续了几分钟,晴芳冲进了她的房间,重重地把门摔上。晴芳的母亲和父亲也回到自己的房间,小声的吵了起来。后来只听见晴芳的母亲哭泣的声音。第二天早上,晴芳早早的起床,背着包,拉起世清就往外走。母亲赶紧上前去拉住她。拉拉扯扯了半天也不能阻止晴芳。只听见父亲在里屋大声吼道:“让她滚,以后也别想踏进这个家。”父亲的强硬,使晴芳推开阻拦的母亲牵着世清头也不回地走了。走后母亲哭了几天,父亲表面上一脸平静,其实早也后悔了那天晚上对女儿打的那一耳光。可是碍于面子,总是对母亲嚷道:“走了倒好,免得在家给我丢人现眼。”

  

  过了一年,两年,再也不见晴芳回家。两位老人早已苍老了许多。母亲也总是抱怨父亲当年的粗鲁,父亲则总是默默的吧嗒吧嗒地吸着烟。晴芳去城里一年以后,便和世清结了婚。晴芳很会照顾人,把家收拾的干净干净妥妥帖帖的。公公婆婆高兴得不得了。高兴归高兴可是世清和晴芳都结婚两年了还没有一儿半女的,这让晴芳的婆婆很是不快。晴芳向世清一提及孩子的事,世清总说“我现在工作还没有起步,等工作有了起色再关心孩子的事吧。”

  

  又过了一年,世清终于当上了一家建筑公司的老总,晴芳也怀了孕。可以说世清和晴芳的快乐生活就要开始了。大家都很期待这个孩子的来临。生孩子那天,世清出差去了。晴芳的公公婆婆火急火燎的赶往医院,焦急的等待孙子的到来。后来孩子生下来了,是个女孩儿。晴芳的婆婆听见是个女孩儿就一脸的不高兴,盼星星盼月亮,等了三年生了个女儿。从生下孩子后到出院就再不见婆婆到医院来看她,只有公公每次来。所以晴芳自作主张给孩子取名“于冰心”。晴芳也看出了婆婆的不满,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她又不能左右孩子的性别。晴芳有时会打趣儿的对世清说道:“幸好没有和你妈住一起,要不然我可受不了。”

  

  孩子生下后,晴芳突然很想回家,那种强烈的思念让她常常魂不守舍。世清看出了她的心思。大大咧咧的说道:“我们回去看看你爸爸妈妈吧,有三年没见了,我还没有好好和二老聊聊就把你从他们手上把你抢过来了。”晴芳为丈夫的善解人意很是感动。晴芳回到家后才知道,父亲在一年前因为肺结核去世了。晴芳犹如被一个晴天霹雳击中一般,哭的惊天动地。后悔当初的倔强,后悔这三年来都没有给父母联系,更后悔自己没有早点回家……几天后,世清和晴芳要回城里去。他们执意要母亲跟着他们去城里过,母亲舍不得这个家,舍不得老伴儿一个人留在樱花村。说什么也要自己一个人继续呆在樱花村。后来达成协议,母亲跟着他们去城里住一阵子再送她回来。在城里的那段时间,晴芳妈妈看出来了晴芳婆婆对晴芳的不满。临走的时候,晴芳妈妈对晴芳说道:“芳儿啊,妈妈什么也不图,只图你能够和世清安安稳稳的别出什么岔子。”

  

  后来,每年六月樱桃成熟的时候,晴芳妈妈都会去一趟城里看望女儿,顺便带上些樱桃让他们尝尝鲜。女儿看着母亲花白的头发,心里很是心酸。多次要母亲到城里住,如果不愿意和他们一起住,就给她在城里买一套房子。可是她总是拒绝。

  

  随着世清工作越做越大,他的应酬也越来越多。醉醺醺的回家的次数也是越来越多。有一次,他回家倒头就睡了,突然来了个电话,晴芳看世清睡得死死的,就帮他接了。电话里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于世清,我打了那么多次电话你为什么不接,你就算不管我,你还管不管你儿子啊。”听到电话那头的那个女人说出的话,晴芳差点没晕过去。“你说话啊,你别以为你不出声就……”晴芳重重的按下挂断键。看着躺在床上的那个男人突然变得那么陌生。

  

  第二天早上,世清像往常一样打理好行头,准备吃早餐。结果发现餐桌上什么也没有,晴芳木讷的坐在沙发上。世清走上前去看着晴芳满脸憔悴道:“晴……”晴芳猛地站起身来,疾步走进了卧室,反锁了门,幽咽了起来。世清跟着到晴芳的门外侧耳听着屋内的动静,着实吓了一跳。世清敲了敲门。喊道:“晴芳,你怎么了?快把门打开。”哒,哒,哒的敲门声弄得晴芳越发闹心。坐在床上冲着门歇斯底里地喊道:“骗子。”世清知道大事不妙,赶紧掏出电话看到了通话记录。懊恼不已。“晴芳,这件事我知道对不住你,都是我一时糊涂……”世清隔着门语气异常凝重。突然有东西“哐”地一声撞在了门上,世清急忙向后退了几步。接着有瓷片碎落一地的迸溅声。“滚,你给我滚!”撕裂的声音从门缝里穿透出来。

  

  接着几天,世清和晴芳一直处在冷战状态。后来世清的母亲也知道了这件事。虽然责备儿子的行为,可是却一心急于看自己还未蒙面的孙子。世清的母亲执意要世清把孙子带回家来让他瞧瞧。世清拗不过母亲。选了个清闲的日子把娘儿俩接到了世清父母家。刚下车就看见晴芳牵着冰心走出门来。世清的父母,世清,晴芳,还有那个不知名的女子,以及两个无辜的孩子,犹如一幅极不和谐的画被死死的裱在那里。

  

  突然,晴芳松开冰心的手怒气冲冲的要走。世清连忙拉住她急促地说到:“晴芳,你听我解释。”晴芳愤怒的摔开他的手。冰心哭喊着“妈妈,妈妈”。可是晴芳此时只想逃离这个令人发飙的地方。就在她快速横穿马路的时候,一辆大货车疾驰而过……。瞬间,殷红的液体犹如决堤的河流,淌向很远很远……

  

  在场的所有人都露出一张惊恐的人。世清飞奔过去,抱起面目全非的晴芳嚎啕大哭起来。很快路人叫来了救护车。在救护车上,晴芳终究走了,她永远的逃离了那片伤痛的地方。六岁的冰心亲眼目睹了妈妈被卡车撞飞的场景。可怜的冰心从此失了声。世清带她看医生,医生说冰心换了幽闭症,除非她自己想说话,否则这一辈子都不会在发生了。冰心八岁的时候,世清就把儿子和那个女人接回了家。小男孩和冰心同岁,更为巧合的是就连出生时刻也一样。自从这娘儿俩来了以后,不说话的冰心又开始了咬人。有一次,女人准备把世清抽屉里那张晴芳的照片扔到火里烧掉,冰心忽然冲出去,拽住女人的手死死的咬住不放。任凭女人怎么嚎叫都不放。幸亏世清即使制止,不然,肉都要被她生生的咬下来。后来冰心咬人的次数越来越多,女人也越来越憎恨她。

  

  虽然,女儿不在了。可是外孙女还是老人唯一的牵绊。夏天到了,晴芳的母亲总会去看看孙女儿。一看到外孙女,老人就止不住流眼泪。那次去城里看她,外孙女儿竟然开口叫了她外婆,到时老人激动的大哭了起来。后来老人一定要带外孙女儿回樱花村和她一块儿生活。世清看女儿和外婆格外亲,再加上在这边她老是咬人。于是就同意了。

  

  冰心十岁那年,外婆带着她回到樱花村,在老人精心照料下,冰心很快就开始说话了。老人感到很是欣慰。在夏天的晚上,老人总是把她揽在怀里,坐在那颗老樱桃树下讲妈妈小时候的事。冰心越来越喜欢在樱桃树下玩儿,做作业。于是老人就请人在樱桃树下安置了石桌石凳,并且在樱桃树下老人又专为冰心搭了一个秋千。

  

  十多年的时间一晃又过了。老人已经70十多岁了,冰心也已经长成了大姑娘了。离开老人去外省读书的前一夜。女孩扶着老人坐到樱桃树下,像小时候一样女孩认真的听着外婆讲故事,虽然那些故事从小听到大,可是她从没有觉得腻。应为那是她记忆中最温暖的部分。

  

  女孩走后的第三天下午,老人坐在樱桃树下的摇椅上,眼睛微闭着。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在耳边说:“妈,我回来了!”村里面的人来来往往,都以为老人在树下休憩。可是几个小时过去了,她一直没有动。老人在做一个长长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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