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一生没有别的嗜好,就只嗜了烟卷这一项,也可说他对吸烟情有独钟的吧,因为他曾下决心戒了几回,但终于还是没有戒掉。
听母亲说父亲也曾嗜酒的,只是有一次酒醉打了母亲,被爷爷训斥一顿,从此就不再嗜了。
他经常的吞云吐雾,在家里未免“乌烟瘴气”,但也因此沾了一种味道,而且牙齿都熏黄了。
父亲还有两种味道,在实则为木匠味,在虚则是农民味。
这木匠味,即是他身上刨渣与锯沫的味道。父亲是一个木匠,长年和推刨锯子做搭档,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故而沾惹了那种气味。
父亲生于一九五八年,幼小时曾挨过饿,上中学了又因教育资源的短缺,高中三年皆复习初中所学。考大学又没考上,就回了家种田。结婚之后,除了种田外,只跟着爷爷学木匠,搞副业,也曾进山背过柴。到得分了家,才专心搞副业,供我们一家六口的衣食。现在,父亲仍然为我和姐姐的学费与生活费奔波忙碌,渐染华发。
自结婚迄始,父亲的一生就交给推刨锯子,由它们推掉锯掉他的青青岁月,而这锯沫味和刨渣味,也就伴了他一生。
父亲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既是农民,便有农民像,更有农民味。你看他土里土气的,面目粗糙黧黑,手上也落满了茧子,衣服总是很旧,裤腿上也总溅满泥巴。
他虽读过高中,其实没多少文化,又笃信神佛。如我前年参加高考,他便向二郎神许了一只羊,去年奉了上去。
而农民最可称道者,即是老实本分,不作非分之想。父亲也大约如此,只是有一次例外,便是六七年前借款买了辆二手三轮车。他特别喜欢开车,自己又没有款子,于是思慕着,不免说陋了嘴。于是就有了嗤笑的人们。父亲为了争这口气,才下决心买车的。
从此以后,他就改了行,开始了贩卖蔬菜、贩卖猪羊狗的生涯,也曾收过垃圾。但这样几年的下去,我们家的光景愈是暗淡,债台也愈垒愈高。于是父亲卖了车,复又干回老本行。但也因此学得修理农用车的手艺,若是村里谁家的农用车出了故障,那人一声招呼,他便捋起袖来上阵,弄得两手油污。
农民还比较勤劳,又是容易满足。只要娃娃媳妇热炕头,再加点洋芋汤汤,就已很知足了,根本不去想、也不去争逐什么名呀利呀的。而这些“味道”,父亲也不能幸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