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时节,大雨如注。感谢苍天善解人意,为我们带来了绵绵不尽的夏雨,这场夏雨既是我思念父亲的悲痛泪水,更是我为父亲墓前郁郁葱葱的松柏浇灌的滴滴甘露。每一年的端午节,我们兄弟姐妹都会齐聚父亲墓前,清水洗净碑上的尘埃,素手除去冢前的杂草,稚嫩的菊花送去无尽的思念,点燃的香火衔接心灵的沟通。虽然阴阳两界,尽管天地不同,我依然相信,父亲您没有走,您的音容笑貌与我朝夕相伴如影随形,您的谆谆教诲随时在耳畔叮嘱有声。
敬守在父亲墓前,墓碑上父亲的遗像对我慈祥的微笑,好像在开心的对我说,儿子,你又来看望我了,你怎么才来啊,我想你啊!我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哗哗的在脸颊上任意流淌,我俯身对着墓碑,对着心爱的父亲,愧疚的说,对不起老爸,我来晚了,我知道您想念我们,我们也和您一样,无时不刻都在想念您。
二十年前今天,父亲走了,他走的是那样匆忙,匆忙的没有给我们留下只言片语。他走的又是那样安详,安详的就像是要出一趟远门。但是我分明从父亲的安祥中看到了对于母亲和儿女依依不舍的眷恋,分明依稀听到了父亲还有很多很多的话要对我们叮嘱。
二十年了,二十年里的每一个端午节,我们都要来到您的墓前,给您墓前的小树浇水,为您的墓碑擦拭,和您絮叨絮叨家长里短,听听您幽默爽朗的笑声。我们知道你没有遗憾,可是作为您的儿子,您的长子,我有无数的遗憾和假如:假如您不是换上了癌症,您的身体状况绝对还可以把您的生命延续到十年、二十年……假如当时有了今天的医疗条件,您的那一点疾病又算得了什么;假如您现在还健在,那么您就可以和您最喜欢的孙子、孙女享受天伦之乐;假如您还健在,我们这个和谐的大家庭一定会更加的欢乐温暖……可是我知道没有假如,有的只是我们儿女对您永久的思念。
祭扫的日子里,我请来了陵园的师傅,精心的把父亲墓碑上的碑文重新的用金粉描写,尽管天气还是阴沉沉的,可是这些金色的字体,依然是熠熠生辉,每一行、每一字,无不在向我们诉说着父亲光辉和骄傲的一生,正直和坎坷的一生。他老人家出身于安徽天长一个普通的农民家庭,家境贫寒,上无片瓦,下无寸土,从小就给地主放牛为生。在当地党组织的启发教育下,目睹日本帝国主义烧杀抢掠之残暴,耳闻国民党反动政府丧权辱国之黑暗,热血迸发,义愤填膺,以十六岁之年龄毅然离家出走。冒着皖南事变震惊中外的硝烟,逆势而上;顶着被国民党反动派围剿堵截的危险,一往无前。毅然决然的参加了处于危难的新四军。从参加革命的那一刻,他就把个人安危置之度外,把自己生死抛向九霄,坚定不移的走向为了中华民族解放事业而抛头颅洒热血的无悔之路,义无反顾的奔赴为了劳苦大众不解放毋宁死的御敌战场。从抗战八年的杀倭寇,到解放三载的灭蒋匪;从鏖战东北四战四平、解放长春、天津,奋不顾身炸碉堡;到挥师南下浴血徐州、攻克成都、汉口,血肉之躯灭火焰;一马当先,横空利刃劈杀日寇,身负重伤不下火线;冲锋陷阵,复仇子弹击毙敌匪,视死如归血洒疆场。从和平解放北京、身先士众抓匪;到转业公安战线、一马当先维稳;父亲参加各种战斗数百次,身上负伤十余处,直到逝世,父亲身上依然残留着敌人留下的子弹,解放后被评为二等残废。父亲总计荣立大功一次,二等功两次,三等功六次,荣获东北人民解放军勇敢奖章一枚,战功卓著,威名显赫,戎马生涯,劳苦功高。
父亲的一生是忠诚的一生无私的一生。他老人家一九五四年从部队转业,先后就职于中央轻工业部、水产部、河北省安新县水产局。父亲从轻工业部、水产部到安新县水产局,从万众瞩目权高位重的中央机关下放到小县城的水产局,从待遇丰厚世人羡慕的职位降低到普普通通的一般干部,从首都北京大城市,到河北安新小县城,落差如此之大,地位高低明显,待遇收益悬殊,可是父亲深明大义,大局为重,从不计较个人得失,更不向党索取报酬,讨价还价。他坚信,听党的话跟党走是共产党员初心不变的宗旨,服从安排听从指挥是革命干部永远坚持的党性。在安新工作的几十年中,因为工作的特殊性,他老人家经常深入水乡蹲点,与当地百姓打成一片,哪一户经济遇到困难,他会毫不犹豫的慷慨解囊;谁们家生活有所需求,他必设身处地伸手相助。这么多年以来,他老人家从不居功自傲,自始至终保持着一个共产党员和革命军人英雄本色,默默无闻的为社会主义建设做出了应有的贡献。他的座右铭历来就是,原来的辉煌已经是过眼云烟,现在的工作必须从头做起。
父亲的一生是慈祥的一生奉献的一生。他老人家在教育我们子女的态度从来都是言传身教,潜移默化,细润无声,教子孙以仁义,诲后人当清正。在轻工业部工作的时候,父亲经常乘坐一辆灰色的华沙轿车,那个年代轿车绝对是身份的象征,我们几个孩子都想坐上去风光炫耀,可是父亲从来不让我们走近轿车一步,他说,汽车是公家的,他乘坐轿车是工作的需要,我们不能占公家的一点便宜。他从不相信黄荆条下出好人,棍棒底下出孝子的谬论,对待我们历来都是教育优先、批评为主,坚决反对棍棒哲学、打骂体罚,大多家庭是慈母严父,我们家恰恰相反。我们犯了错误,父亲说不出什么,只是恨铁不成钢的长叹几声,最多也只是把拳头使劲的砸在桌子上。我们有了成绩,父亲依然没有过多的话语,他表现最多的是微微抚摸我们的头,轻轻拍拍我们的肩,无言的父爱溢于言表。父爱如山,他为我们负重前行;父爱是伞,他为我们遮雨挡风;父亲文化水平不高,也没有什么业余爱好,这并不妨碍他对学习文化知识的渴望和对国家大事的关心,这么多年以来,他唯一的爱好就是坚持每天看报,把报纸上喜欢的文章裁剪下来,分门别类的张贴在本子上,他把这些本子当做宝贝一样收藏。就在老人家生命垂危的日子里,他也没有离开过这些饱含他心血的本子。
父亲的名字叫樊水泉,名如其人。上善若水,至高的品性像水一样,泽被万物而不争名利,不与世人争一时之长短,做到至柔却能容天下的胸襟和气度。掘井及泉,万物有源,活水出泉,做事不以一时损益为喜怒,做人不以一时好恶为进退,为人处世,善始善终。
敬爱的父亲,您虽然永远离开了我们,但是,您慈祥可亲的音容笑貌,永远留存在我的心里;您与人为善不谋私利的高尚品质,是我毕生学习的榜样;您坚定不移忠心不二的共产主义信念,时刻鼓舞着我奋勇前行;在这个举国严防疫情的端午节,我们不能在墓前为烧纸,我想,您也一定不会怪罪我,一定在天堂和蔼的对我说,孩子,没有关系,家里的事再大也是小,国家的事再小也是大,响应政府号召没有错。
老爸,我想您了;我嫉妒这个庄严的墓碑,我嫉妒墓碑上这些漂亮的楷书,我甚至嫉妒这里的一草一木,它们可以每时每刻伴随着您,可以从您老人家那里得到中肯的教诲,在您的身边,它们仿佛都有了活生生的灵性。
老爸,我想您了,我多再想为您炖一锅白洋淀侉炖鱼,多想再为您点燃一支保定佳宾烟,多想再让您品一品安徽六合家乡茶,多想再为您煮一碗北京炸酱面,多想再一次享受您的父爱,多想再一次枕着您的胳膊进入梦乡。驻足父亲的墓前,我深深的为父亲鞠躬,都说儿子是父亲生命的延续,那么我愿意为了您生活得更好。老爸,您放心吧,我会把对您所有的思念,无尽的哀伤,都默默的托付在梦境里,我会对您说,老爸,我想您了。
敬爱的父亲,我走了,我暂时的走了,每年的这个时候,我还会再来,我知道您一定会理解我。我已经嘱咐了这里的苍松翠柏,拜托了这里的墓碑文字,如果它们真的有了灵性,一定会好好的陪伴着您的,我人虽然走了,我的心永远的留在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