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第一次去博物馆,我因为不想让约我的人等我,所以我就先到了。我所在的学校离博物馆很远,而她所在的学校也离博物馆很远。不知她约我的来意,但是我去赴约了。
早到的我在一处有阴凉的长椅上坐着,看着来往的人,看着街边正叫卖的小贩,看着一个小男生刚下公交就奔向了等待他的女友的怀抱。这一幕让我突然想到了什么,我脑袋似乎出现了某个场景,可是那个场景转瞬即逝,我不得不再次看向那对情侣,遗憾的是他们已经不知所踪,我只好收回搜寻的目光。
于此之间,我看到了一个把衣服盖在身上的保洁中年男子蓬头垢面地躺在一个短椅上,他蜷缩着身子,用弯曲的胳膊当作枕头,他脸色没有一点不安和紧张,他舒展着眉头,已经在熟睡中。在这样一个闹市中,他竟这般睡着了!他脸上有深刻的皱纹,没有被胳膊压着的半边脸露出一块有浅浅淡痕的伤疤,应该是被什么划到了。我一时难受,不愿再看着他。可是很不巧,这时候盖在他身上的衣服滑落了下来,而我在这时候别过脸去,看着无数匆匆行人与我眼前走过,我想总有人看到他滑落的衣服。
她出现的时候,我正看着对面街上那个卖糖葫芦的人,他的身边有穿汉服的年轻女子围着,我想卖糖葫芦的一定很满足。她拍了我的左肩,看着我露出十分灿烂的笑容,她的开心似乎不完全是看到了我。“等我很久了吧,看你都出神了。”她说,“先去吃饭吧,逛博物馆也需要有良好的精神。”我正准备看一眼时间,早的话还想在这儿坐一会儿,可她拉着我就走。我下意识赶紧回了一下头,我看到男人滑落的衣服重新盖在身上了,他依旧是安祥的样子,只是我感觉他嘴角有上扬的微笑,我以为这是我的错觉。
我安心地转过头,又觉得这样的自己好笑,便又笑了一下,而这时恰好看到她依旧也在笑。“男朋友给送花了,还是给买礼物了?”我打趣她。“瞎说什么。”她边说着边回了一下头。我顺着那目光而去,突然明白了什么。“衣服是你盖上去的吧!”我用的几乎不是问句,她说:“我只是看到了而已。”她微笑的样子真的好美呀,我看着那微笑跟夏日的阳光融合在一起,伴随微微的凉风无处不在。
她家里有一个重男轻女的父亲,偏又母亲去世。她从小生活的艰辛,上学几乎都用奖学金,可仅仅偶尔向家中要钱也是看尽脸色。虽说成绩优异,可是几乎没什么朋友,上学的时候也流过不少眼泪。明明早早迈上了成年的步伐,可她依旧把未成年的微笑活生生带来了成人的世界!
离饭店不远的地方,路中间有个跪着的老人不断向路人磕头,他面前有个袋子,里面已经有了不少钱。她跟那老人擦肩而过的时候,顺手给了他两块钱。“不怕是骗子?”我问。“损失不大。”她答。我笑了,她也笑了。我知道她是真诚的笑,我呢,只是笑笑。到了饭店,她点了一碗面,我跟着她点了一碗面,中途她去了卫生间,我便拿起了她桌上发亮的来了消息的手机,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看了她的信息,然后把手机回归原位。直到后来我坐着回学校的公交车,都还在想着我从她手机里偷看的信息。
我是上礼拜告诉她我失恋的,我说很难过,毕竟交往了两三年,放不下,但是被抛弃了,不甘心……我不知道我这负能量的话被她记住了,她这次过来就是陪我散散心,排解忧戚。其实她周六日都排了课,她还是文艺社社长,周六日还得抽时间排一个话剧,我看着她手机上那些通知信息,感觉好愧疚!她明明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做,可是她依然坐了三个小时的公交来陪我去逛博物馆!
我有一个脾气暴躁的父亲,三天两头会咒骂我的那种,从哭到麻木我用了整个童年,之后又遇上了校园欺凌,连累了两个很要好的朋友,好不容易有段以为可以付出终生的恋情却也无疾而终。这次我自以为是她约的我,感觉在陪她,真是滑稽!
我回到宿舍的那天晚上,她对我说她有一个从初中就在一起的男朋友,他们从来都没有公布恋情,因为那个男生不喜欢,所以她没强求,她总是十分信任他,但是大学以后他劈腿了,男生劈腿的对象就是她的舍友。我听完又陷入了沉思,仿佛又记起那天离别之后我坐着公交回学校,沿途看着车窗外马路中间作为美化环境的月季不断从眼前闪过,我又想起她给我说过自己养月季的经历来。
她说她冬季都会把它们挖出来放在房间里用棉絮捂着,来年春季暖和了才敢把它们种回去。当时我就觉得她太矫情了,再怎么说不过是一株月季罢了。现在看来,她哪里是在乎月季,她只是在乎生活罢了,她是如此热爱着生活!来生如果是一株月季,我愿意做她院子里的月季。现在,我只能看到她院子里的月季开出的灿烂花朵,还有她笑的如月季般灿烂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