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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木木

  木木是我的同桌,这句话我只有现在才这么说,十岁的我从未承认过十一岁的木木是我的同桌。小孩子的世界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反正认定了的事情,好像就不那么容易改变,可一旦要改变就可以瞬间沧海桑田。

  我跟木木是同桌的时候,我们渭泾分明,以粉笔画的三八线为界,谁都不能侵犯谁的领地。木木很识趣,没有问我为什么,他知道大家都不愿意跟他做同桌,但是有这样过分的举动,我是第一个。大概他习惯了吧?无论别人再做什么,他估计都能够承受。其实大家从未欺负过他,他也没有欺负过大家,只是他不理大家,大家也不理他,似乎很正常。

  木木跟全班所有人做过同桌,反正每个人都要轮着来,这是老师想到的办法。十岁那年轮我跟他做同桌,我就以线为界表明跟他井水不犯河水。这种以线为界与他划清界限的方法从我起,却不能从我止!我似乎是全班最针对他的那个人,我在极力证明我跟他不一样,似乎一直以来心里有鬼的人是我。每次一想到这一点,我就更讨厌木木,所以我就更加对他冷淡。我与他做同桌的日子里,从未笑过,也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后来我们有了生平第一次对话,他是为了替我解围,我却对他恩将仇报。

  我讨厌木木,不是和别人一样在乎木木的爸爸因为撞死了人还在蹲监狱,觉得他爸爸是杀人犯,而他是杀人犯的孩子。我知道撞死了人和杀人是两回事,但是所有孩子们都觉得那是一回事,因此他们害怕木木,不敢靠近他。我觉得他们幼稚,但是我也从未向他们解释什么。我之所以讨厌木木是因为他曾经是小偷——只是因为曾经!即使我知道现在的他是一个全新的人。

  我一直都相信木木不是以前的自己,我知道他是真的真的想做一个新的自己,我知道他每天都在努力改变着。他上学总是最后一个到达教室,放学除了值日总是最早走出教室。我明知这一点,可我依旧比全班任何一个人都排斥他,对他冷冷的,像一块冰。而木木呢,似乎从来不在乎,我没有见他哭过,也没有见他把其他表情放在脸上。他才十一岁,可他的样子像个大人,那种感觉会疼。即便如此,我也从未想过跟他和解,可我也没想过会跟他彻底翻船啊!

  那是周一的早上,一去教室就发现不对劲,本来大家都在议论纷纷,看我过去了,大家都不说话了。我以为我身后有木木,可是我转身谁都没看到。我回到座位后,发现有人时不时回头偷瞄我一眼,这让我特别纳闷,同时这种感觉让人担忧。晨读还没开始,但大家都已经拿出了课本,只有靠着窗子的叶子没有拿出课本,她正气鼓鼓地看着我。手里摆弄着粉色的发夹,眼神一直没有离开过我。我只能假装没有看见,因为我不知道她抽什么风。晨读开始,班长带领大家读书。谁都没想到那时候叶子会跑过来扯下我的书本,然后大吼着对我说:西西,你忘了自己怎么跟全班承诺的?你说过那一次不是故意的,那这一次算什么,我的发夹怎么会在你的桌洞里找到了?

  叶子问我的声音特别大,全班也不假装晨读了,大家都看着我。我想极力辩解,但是声音小得只有我自己听得见,哆嗦,摇头,泪水……没有人来救我!每个人的眼神都告诉我,死性不改!在这样的情景下,木木推门而入,大概他早就在门口了吧。大家就把目光又投入到他的身上,他走到叶子跟前,给他鞠了一躬,然后才说:“叶子,对不起,我不知道那个粉色的发夹是你的,上周五我值日发现它掉落在西西的桌子旁边,我以为是西西的,捡起来顺手就放进她的桌洞了。”我以为误会解开了,我以为大家会信任我,可我错了!叶子根本不听解释,她只说了一句:“你们都是一伙的。”大家也都让我承认。

  我不知道一个人有多坏,但是我想如果你想要够坏,你就一定能够做到。我指着木木说:“谁跟你是一伙的,你爸是杀人犯,你是小偷,你们全家没一个好东西,我跟你才不是一伙的!”我接着指着大家说:“你们个个都装作天真烂漫的样子,个个都说相信我,结果一丢东西就怀疑到我头上?”我推开了木木,推倒了叶子,冲出教室的我一口气跑回了家,往事就涌现在脑海……

  我曾唯一且最后一次偷过,可是所有人都记住的是那唯一一次偷的“偷”,而不会记住最后一次的“一”。我讨厌木木是因为他带来了“偷”这个话题,我担心这个话题会让大家联想到我。所以,我对他最不客气!其实,心里有鬼的人一直都是我啊。我知道木木留级一年是想要一个比较平静的生活。可我也想要一个平静的生活,我好不容易搭建起来信任,因为他瞬间崩塌了!

  听说我转学后,其他人也效仿我跟他画三八线的方法,没过多久木木就不读书了!我后来才明白,当初大家不是没有欺负他,我们所有人都参与了那场“欺负”,也不是木木不理大家,而是大家都不理他,更不是我搭建起了大家对我的信任,而是恰巧大家在那期间都没有丢过东西罢了,不然一个小发夹就能掀起一片惊涛骇浪?

  其实木木跟我都很想做一个新的自己。我不知道十岁的我为什么会对一个想重新开始的人定义他是小偷,并且告诉所有人他爸爸是杀人犯?他安稳的生活被我打破了,然后我一走了之。长大后我从未回去过村子,我最害怕的还是遇见木木,听说他神志有些不清,每天去放别人家的牛,但是他很快乐。我知道十岁的自己真的错了,可这个错对十一岁的木木来说根本无法挽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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