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大学的校园走出来后,步入社会,再见当年那些同学、朋友,都免不了要去攀比。就算嘴上不说,其实心里也会暗暗较量。这不是一个人用学识和修养能够去强行克制的,这是一个人的文化属性,不以人的主观意识为转移。
关于过得好不好,可能没人愿意在大庭广众之下给出结论,除非酒喝多了,但是我,没喝酒,我也愿意承认自己过得不好,我觉得这比刻意掩饰但是又掩饰不住要好得多。
我的生活中其实不缺少夸奖和认可,但是只有我自己知道,现在还能找得见的那点存在感,全是我的朋友们强行赋予给我的。他们似乎格外怕我受到伤害,怕让我看清自己过得不好的真相一般,时不时就要把过去的那点事情拿出来说一遍,好让我能及时找到一点自我认同感。但是,对于翻老黄历这件事情,不管是他们有心还是无意,真诚还是虚假,我都深觉尴尬。如果一个人不以过去的荣誉换得的认同感为耻的话,那他就真的挺低级的。我倒不是要借此说明自己认识上有多高明,我只是想给自己换一块体面的遮羞布罢了。没有任何可以拿得出手的东西作为酒足饭饱后的谈资,我只能直白地承认自己过得不好。
我过得不好,除了短暂地闪现过几段早夭的爱情外,大多数时候我都独自一人。单身的人嘛,很多时候都会对别人说:单身挺好呀,足够潇洒。但说句实话,单身的辛酸只有单身的人自己心里清楚。单身的人之所以标榜潇洒,并不是潇洒真的有多么可贵,而是他们除了潇洒以外一无所有。强调潇洒,只不过是要掩饰自己内心的挫败和不堪罢了。
单身的人感受不到节日的温馨,体会不到生病时有人嘘寒问暖的关怀,半夜情绪泛滥成灾,找不到一个可以拨通的电话。寂寞,无边的寂寞会在深夜如潮水搬涌来,把那点白天靠理智撑起来的体面拍打得支离破碎。但是一旦天亮了,又得支起自己湿漉漉的身子,收拾起满心的狼狈,微笑着面对所有人。然后,再倔强地在心里默念一遍:我要把潇洒进行到底。
我过得不好,在一个偏远的小城市,不管怎么努力,工资都上不到四个零。有人会说,三四线城市,你完全是个小资,但实际只有自己知道,我挣的钱砸不动任何一个姑娘的心,也砸不动自己心中的梦。我倒不是抱怨生活,只是有些不喜欢自己的状态。我本可以事不关己就高高挂起,可惜我偏偏是一个强迫症晚期患者,看到残缺不全敷衍了事的东西,总会忍不住要去插一杠子。但是职场就是这样,插一扛子,事情往往就只能整个接过来。不是别人要剥削我,是我自己剥削了我自己。有人说我是个狠人,总有一天会弄死我自己,这话我完全相信。
其实,我无比想活得简单一些,过着朝九晚五的生活,租个小房子,养花喂狗,与世无争。可是,我做不到,我不喜欢用这样的方式来浪费我的生命,可是我又找不到更好的悲壮又轻松一点的方式。不知何时,我就丧失了追逐简单的能力,这简单包括简单的书籍,简单的人际,也包括红尘俗人的那种简单的爱情。
有人说:对于复杂的人来说,简单是一种需求。鉴于我对简单的这种强烈的渴望,我姑且称自己为“复杂的人”吧。我总是拿着放大镜看世界,总是在鸡蛋里挑骨头,总是在往死里作。我洞察着一切浅薄,可是又不得不生活在浅薄之中;我讨厌世俗,但是又没有修到六根清净,万相皆空的境界。我这种人,可能更适合去搞哲学,去研究历史,去站在“死人堆里”探求一点这个世界的本真。但哲思无用,历史可学而又不可信,最终都归是虚妄。如果说枯燥能诞生智慧,那我应该算是智慧的遗腹子,最终只能夭折。由此观之,单身亦有迹可循。爱情,是和傻子站在山顶看烟花,而不是和智者站在山顶分析星辰大海。可我天生容忍不了傻子,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自己过得好不好,很多人其实是没有清晰的概念的。有许多过得不好的,他就在外界的诉求下给自己编制一个美丽的梦,并且在自己的梦里当一个永远也不用下台的独裁者。可是现实却不会容忍任何一个人,最终赚取的,除了自己那点可怜的自尊,剩下的不过是给这个世界耍了一场猴戏,自己就是那个穿着盛装的猴子。
我承认自己过得不好,承认自己连一个普通的平凡人都做不好。我只能拿起一支笔在这里先声夺人,以求将来我可以拿着它对着别人喊:你们看呀,我虽然失败,但是我事先知道,我和你们不一样。为了这点可怜的自尊,也只好不惜把“五十步笑百步”的把戏再玩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