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的阳光爬上了窗子，房间里明亮起来。
张二醒了，从恍恍惚惚昏昏沉沉的状态中醒来，头无力地侧向一边，嘴歪着流着口水。见到妻子进来，他无神的两眼，突然放出亮光。嘴唇直动，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妻子把头凑到他的耳边，问道：“想吃点儿什么吗？”
张二的右手轻轻地划了两下，妻子知道意思是“好”。只有妻子知道他的几个简单动作的意思。有的时候，他比比划划，妻子就拿来一支笔和一个画夹。他用能动的右手，费力地写出几个简单的词语来。这个画夹就成了张二和他的妻子、女儿简单交流的工具。
望着丈夫枯槁蜡黄的脸，妻子一阵心酸。过去张二是厂里有名的壮汉，现在骨瘦如柴，像风中的一支残烛，像即将熄灭的一盏灯。又可气又可怜的人！
四年前，张二得了脑血栓病，经过治疗，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医生叮嘱他，一定要戒烟戒酒。病好了，下岗了，他心里窝着气，抽烟喝酒比以前更加厉害。妻子劝阻，他抓起酒杯就砸过去，扑向身材瘦小的妻子，一阵拳脚相加，非把妻子身上打得青一块紫一块不住手。
张二脾气暴躁，经常打老婆，在这一片是出了名的。但是，他平常对邻居还是客客气气的。邻居们都说，这个张二喝了酒就不是人了。那一次，他在外面赌输了几十元钱，回来喝得酩酊大醉，妻子被他打得死去活来。邻居劝不住，只好叫来民警。派出所所长警告他：张二，你再打人就把你拘留起来。他说，警察叔叔，我没有打人，她不让我喝酒，我没有醉……
结婚十几年来，妻子身上伤痕累累，旧伤未愈新伤又来。女儿看了心疼。上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女儿写的作文《我的爸爸》，第一句话就是：我的爸爸是个坏爸爸，他经常打我妈妈。现在，上初中的女儿懂事了，对妈妈说，爸爸老是打你，你为什么不离婚？妈妈说，乖孩子，你知道吗，妈妈多么疼你噢，我是为了你有一个完整的家呀。
张二对女儿很疼爱，这对妻子也是一种安慰。
两年前，张二又中风了，是脑溢血，昏迷了7天，醒来后不但半身瘫痪，而且不能说话了。
看病打针，喂药喂饭，穿衣翻身，倒屎倒尿……妻子挑起了起这副沉重的担子。妻子专门上夜班，白天在家照料丈夫。日夜忙碌的妻子一天天消瘦了。
最近几个月来，张二的情绪发生了变化。每当妻子为他喂饭、翻身按摩的时候，他总是点点头，原来毫无表情的脸上似乎露出一丝笑容，眼里有几滴泪珠在闪动，喉咙里发出叽叽咕咕的声音。妻子不知道他想说什么。
这几天，张二清醒的时间少，糊涂的时间多，粒米未进，只能喂几口水。妻子含泪把医生请到家里来。医生检查了一番，摇摇头：没有好办法。
今天，妻子看到张二有些精神了，揪着的心稍微放松开来。她冲了半杯奶粉，在盒子里翻出最后一块蛋糕。
张二竟然把蛋糕奶粉都吃完了。他指着床头柜上的画夹和圆珠笔，妻子递给他。妻子扶他半坐起来，背后用枕头垫着。
妻子说：我上街去给你买最爱吃的蛋糕。
张二的嘴动了一下，没有发出声音。
妻子从街上回来，提着蛋糕走进房间，看见张二斜歪在床上，闭着两眼，画夹和笔滚到地上。“啊——”地一声，妻子尖叫起来。
妻子拾起画夹，看见纸上写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字：好老婆，这辈子我对不起你，打你，骂你，让你受罪了，原谅我吧。
妻子失声痛哭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