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一个人有很多种方式,思念一个人有很多种因由。而我的种种思念似乎切切与“吃”相关。大抵我也算得上一个小小的吃货,不求多好吃,但求对味。记忆中的种种味道,不知是因年深日久,渐渐拂去了杂份,更因往往思之而不可得,便念之更切,而并非实在是食中之精品,味里之绝传。
——题记
童年,最久远的记忆就与吃相关。
久逝的奶奶除了留给我一个留着齐耳短发,耳边夹着两枚一分黑发夹的瘦削背影,以及那个晚上就“砰啪”作响的手工打席机外,其余的残存影像点点滴滴都与吃相关。譬如那个年代特有的“芝麻饼”总是会在姑姑们和爷爷奶奶晚上结束了一天的劳作之后,攀上竖着的木梯子,上吱嘎作响的二楼,称为二楼,其实称之为“阁楼”更为贴切。木做的老房子,二楼的窗户小而狭,瓦盖的屋顶呈三角形,中间高,两边低,多雨的南方特有的那种。打着小煤油灯,奶奶就变戏法似的从小坛子里掏出一个芝麻饼。圆圆的饼,里面就是简简单单的白糖馅,外面密密实实的一层芝麻。入口香甜,松软倒不一定,有时舍不得吃放置久了,就会有一些发硬,不过依然丝毫不会影响我接过芝麻饼时的欣喜。
上小学后,晨起的早餐也是奶奶为我准备的。记忆中最深的是一碗猪油炒饭,纯粹的一个炒饭。饭是隔夜的冷饭,只加了一点猪油,和一点盐,却是香气扑鼻。如今加了种种佐料,如香肠,鸡蛋,豌豆小葱等等都不及记忆中的万分之一。还有那只围着我的凳子转的小狗。年少时的我特怕狗,对狗有一种莫名地恐惧。而这狗似乎又特黏我,每天都会围着我转,我丝毫不领小狗的盛情,双脚怕地直往凳子上躲。
奶奶做的藕饼也是我儿时记忆中的珍品。做藕饼无须在意藕的大小粗细,最最小的藕一样可以磨出最最好吃的饼。洗净藕,除去最边上的结节,于石磨之上,石磨均匀错落的粗粝磨痕因年深日远渐趋光滑,竟也能透出几分圆润。盘膝于石磨上,慢慢地在石磨上来回的磨出细细的藕糊。这些毫不起眼的糊,入锅摊制就是一道绝品美味。藕香浓郁,细嫩绵滑,唇齿留香。试问还有何种山珍海味比得上这道寻常可得的美味。八岁时奶奶的早逝,我的味蕾记忆也就留在了那一片片藕饼中。以至于以后看着那些磨藕饼的竹制器具总觉得不够地道,进而愈发怀念那笨重的石磨,以及石磨造就的精品。
记忆里的第一个生日,大概是六岁左右吧,就是奶奶给我过的。一大碗挂面,以及两个水煮蛋,蛋在碗底。面条飘着猪油特有的香气。白煮蛋当时的我是不喜吃的,虽说当时物质比较匮乏,而我却是十分地挑剔。肉类几乎都不碰,尽管很少能够吃到肉食。面食倒是欢喜得很。关乎生日的最初记忆就是一碗猪油挂面以及两个煮鸡蛋了。这个最初的记忆也是奶奶留于我的。
奶奶留给我的虽都是一些比较模糊的记忆。但印象中的奶奶总是满是慈爱。而爷爷在我的印象中却过于严苛了些,对我似乎有点例外。
小时候的不喜肉食多多少少和爷爷有些关系。我是爷爷家中第一位孙辈,爷爷对我自然疼爱有加。据说当年的我一周不到,过年了。买了一些肉类与鱼类。当时的我是很喜欢吃肉的,爷爷见我喜欢吃,就一块块地夹给我吃,结果导致消化不良,以至于以后多年都对肉类敬而远之了。想来也是爱之过切反害之吧。
记忆中的爷爷永远是一个经典的光头,一把砍竹子的“锉刀”长年别在裤腰上。爷爷是村里的看竹员,喜怒不形于色,村里的人皆有些畏惧。我的记忆除了爷爷的这个经典形象外,还有两事于今难忘。其一,大约在我五岁时,那时还是与爷爷奶奶同床而卧。那个晚上不知为啥竟要夜起小便,想要爷爷开灯。爷爷竟然是不许。而我惊惧夜的黑,不敢去拉小便,于是僵持许久。后来的后来倒是不记得是我赢得了这场斗争,还是我在爷爷的坚持下不得不忍住一肚子的委屈和惊惧去完成了我的小便之举?!
其二当然又是与吃有关。因为爷爷也算是村里的一个小小官员,春节时村里举行类似于茶话会的活动,爷爷有幸位于其列。而我因了爷爷的缘故,也因了我是爷爷的第一位孙女的因由,有幸吃到了爷爷特意留给我吃的“油金枣”。那个时期油金枣绝对是稀罕之物。连过年都很难品尝到一二。那种甜到倒牙的味道至今记忆犹新。
常常慨叹于:影可以入照,声可以录音,而味却无法留形留影留声。味过无痕,唯回味万千。若得一圣物,留味于影于形于声,定可了却思念甚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