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一点十分,枫收拾好办公桌,悄悄离开单位,匆匆赶到车站,低头看了腕上的表,还有八分钟,欣慰自己时间掌握得刚好。
这个站台,枫每年都要来好多次,出差、到省城和妻儿团聚,迎送单位的客人和自已的亲友。太熟悉了,没什么风景可看,于是燃起一支烟,静静等待这八分钟的流逝。
一缕袅袅青烟升起的同时,枫的心中也升起一缕莫名的东西,激动、紧张、欣奋……好像都有几分,又都不够准确。枫有些好笑,对这一刻,似乎早就有了期待,觉得是自然而然的事,甚至有几分水到渠成的感觉。枫没有想到,当一切就要成为现实时,自己会如此忐忑和不安,一颗心开始怦怦地跳个不停。
还有三分钟,枫掐灭剩下的半支烟,立起风衣领,在站台上缓缓地移动着脚步,想让自己平静一些。广播里没有晚点的通知,说明列车马上就要到站了。
就要见到荷了,枫感觉自己越来越紧张,已是深秋,手心居然渗出了汗水。荷,这个三年前在网络中相遇的女子,从相识、相知到成为好友,一切都是那样自然而生动。枫早已习惯了荷的细腻和温情,享受着那份体贴和呵护。坦率讲,除了前年调到省城的妻子外,荷已是自己牵挂最多的女人了。一些不能对妻讲的烦恼,都愿意向荷倾诉。荷几行简单的文字就能化解自己心中的不快和郁闷,枫很清楚自己像上瘾了一样贪恋荷的这份清风般的抚慰。闲时的聊天更有着说不出的愉悦,似乎从中能看到荷浅浅的笑容,能听到荷轻言细语,偶尔的玩笑中,仿佛能看到她眨着眼睛天真调皮的样子,能听到她捂着嘴偷乐的声音,一切是那么轻松惬意,舒适妥帖,甚至时常会触动心底最脆弱的地方,令枫温暖、感动,会不由自主地想到儿时母亲给予的那种感觉,好几次都有泪光闪动,幸亏荷没有开视频的习惯,不用担心她会看到。
再过三分钟就要真实地面对心底这个精灵一般的女子了,该怎样的举止才能既礼貌得体又亲切自然呢?
礼节性地握手?太俗气了。
轻轻地拥抱一下?不行,太过了,站台上那么多人,自己先不好意思,再说荷也不会轻易接受。
点头微笑,自然地接过荷手中的包,轻轻揽着她的肩一齐出站?自己能做那么自然吗?感觉仍有些暧昧……
见到荷,先陪她吃饭,然后陪她登记宾馆休息一会,下午陪她出去转一转,晚上可以到夜市上吃些小吃,荷说过爱吃一些稀奇古怪的地方小吃,然后……陪荷回宾馆,然后该怎么办呢?枫不敢往下想了。虽然自己曾无数遍地想过荷的温柔和可爱之处,甚至还想过拥搂着荷会是怎样的感觉和滋味,但也只是在心底偷偷闪动的念头,不敢多想,更不敢在荷面前有任何流露。枫的心目中荷是至纯、至善的女子,而且她冷静、理智、委婉、敏感,因此,决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失礼和疏忽,不能毁了荷对自己的印象。如果因此而失去荷,将追悔不及……
但是,网友见面十有七八都会有故事的,荷能够下决心见面,会不会心中也有几分期待呢?会不会是她太过聪明,同样做得滴水不漏呢?
汽笛声响起,列车准点进站缓缓驶向站台。枫没能理出头绪,反倒感觉心中越来越乱,索性甩甩头,且不管那么多,见了面再酌情行事吧!
列车停稳了,车门打开,旅客蜂拥而下。枫想象着荷的出现会让自己眼前一亮,印象中的荷,她应该是个小巧而精致的女人。枫睁大眼睛搜寻着,心想荷是个懂得礼让而且很安静的女人,凭她的性格让别人先下车是很正常的事。枫耐心地看着一张张表情各异的面孔,不时向车厢另一端望去,担心荷会不会从那里下车。
车厢门口已经不再拥挤,到站的旅客基本上都已经下车了。列车只停四分钟,枫看不到荷显得有些着急。没错呀,就是这节车厢,他相信自己的眼睛没放过任何一个与荷年龄相仿的女性,多是结伴而行的,唯一单独下车的女人身边带着三四岁的孩子,荷的儿子已经八岁了。那女人是短发,而荷是一头长发。再者荷发短信说是去参加研讨会,因刚巧路过想到彼此见面,说了是独自一人,不然她也不会中途下车的。
铃声响了,等抱着三桶方便面慌慌张张跑过来的胖旅客上车后,列车员迅速关了车门。列车开始启动,枫的目光再次在站台搜寻着,忽然想到:荷也许会像个鬼丫头那样站在背后偷偷笑呢!对了,就像她常用的那个QQ表情一样,捂着嘴笑得花枝乱颤,仅这么一个猜测和联想,枫的心中就有了丝丝缕缕的甜蜜。他微微闭上眼睛,希望猛一转身,睁开眼时荷真的就在自己背后窃窃地笑着……
枫屏着呼吸站了一会,然后转过身,睁大了眼睛。然而,枫的背后只静静停立着一辆卖食品的小推车,除了它的主人——那个粗嗓门的中年妇女外,没有第二个女人。放眼望去,站台上剩下很少的几个旅客,有的在整理行李,有的许是坐得太久身体不适,需稍作休息再出站。枫默默呼唤:荷,你在哪儿呢?看着列车在视线中消失,枫心中有些茫然,彼此的照片都见过,不可能认不出来,而且短信告知会在站台等候的。
意识到来回走动和不停搓手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时,枫把手插进风衣的口袋,准备到出站口去找。向前走着仍不甘心,走几步回头看看,总有一种感觉荷在同自己捉迷藏似的。右手无意中碰到了兜里的手机,突然有了主意:对,到站口拨荷的号,不怕她捉迷藏。枫手握着自己的手机,象抓住了一线希望,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还没走出站台,手机在手心里震动了,同时好听的短信提示音响了两声。是荷的短信,枫感觉自己的手有些微微的颤抖,急忙打开读取:“枫:我走了,原谅我临时变卦。隔着车窗看到你时忽然胆怯了,不敢走向站台。我认为人生犹如旅程,同样会有一路风景,中途下车难免错过更多的美景。”
枫对着短信发愣,再次感叹荷的冷静,这种情况下仍能把短信控制得恰到好处:连标点共68个字。
枫抬起头,遥望列车驶去的方向,那里早已恢复了宁静。转过头回望同样恢复宁静的站台,深深地看了一眼刚才站过的位置。然后拇指飞快地在键上按着:“荷,你永远是我眼中的风景,心底的美景!能如此近距离地感觉过你,我心足矣,谢谢你来看我!”
发送成功,枫收起手机。轻轻地舒了一口气,转过身,迈着轻快的脚步走出站台,向出站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