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入了夏,一早醒来已是晌午,窗外传来阵阵知了鸣聒,伴随着鸟雀的清脆啼鸣间杂。时间轴就这样正正的对准了炎热。
今天想写一写外婆,孩童时那个温暖的归宿。
外婆家住在一个远离乡镇的偏远水庄上,说偏远,是因为它的周边散布的都是地广人稠的大庄,而外婆所在的水庄,只散落着二三十户人家,在喧嚣的几个大庄之间,它就这样安静地沉落于其间,像一颗被遗忘的明珠。
外婆在我七岁那年去世,所以关于她的面貌已经模糊不清,只留下一个朦胧的轮廓。盘着的发髻,瘦小又有些微蜷的身子——处于新时代,意识里外婆却仍一个旧式的女人,如同她那盘在后脑的发髻,但这并不影响她发自内心地爱我们,也不影响每次乖乖长乖乖短的叫着,甚至在我年龄稍长害羞时,仍旧这样毫不掩饰自己的感情亲昵地叫着。
或许是由于是父亲早逝的缘故,印象中外婆对我们姐儿俩总是格外多疼爱一些——现在想来,这种疼爱,或许里面多了一些心疼。
记得有一次,外婆带着我和小我两岁的表弟去地里摘黄瓜,贪心的我将一颗还幼嫩的黄瓜,也摘下放在篮子里,外婆看到了,问是谁摘的,然后迟疑地看了一旁胆怯愣住的我——或许她是意识到的,是我摘了,或许是因为心疼外孙女的孤苦,所以还是选择把小小的愠怒抛向被幸福环绕的小孙子,如今想起,这一份小小的感动仍旧藏匿在心间。
童年的记忆总是和美食相关,和外婆相处的记忆中也充盈了许多的美味。
表弟出生时,我五岁,那年正是舅妈坐月子的时候,我正好寄养在外婆家,看着舅妈总是好吃好喝,我馋腻腻地站在舅妈房里看着,因为舅妈不爱吃肥肉,外婆便把肥肉做成一道菜,给干瘦的我吃,我一口气吃了好多,以致因为吃的太多以至于腻得受不了,外婆又赶忙找来许多野果做汤汁给我吃了消腻——以至于后来一直长到好多岁,我看见肥肉都想腻吐。
夏天时野果最旺盛的时候,每到这个时候,外婆总会从邻居家索来一两只洋葡萄给我们兄弟姐妹们吃,说是“葡萄”其实不是葡萄,是一种里面大红色囊心、外面金黄果壳的半野生植物,外形有些像凹凹凸凸的一串葡萄。其实我并不喜爱吃这样的果实,味道有些古怪和腻味,但这并不影响对外婆的依恋和分享“美味”的欢快心情。
外婆是很灵巧的,那一年外婆带着花碗腰部来到我家,然后又用瘦小的身子驮着我步行去十多里外的水庄,路过镇上大桥的时候,我开始哭闹不愿意离去。外婆为了安抚我一边掂着我,一边顺口编起童谣来:
宝宝乖,馒头烧饼尽你揣;
……
走到个大桥头,
撞见个有钱的祁老头……
祁老头,钞票多……
一首童谣便这样嵌印在童年的记忆里,如今想来仍旧可以脱口而出。
……
零零碎碎的记忆,拼凑起对外婆模糊的认知——这个早年记忆里给过我最初生命温暖的女性。外婆,是传统的,而这种保守的印记,在母亲和姨娘们的身上得到了延续;外婆,又是真挚的,以一个最朴素的女性的母亲,养育了七名子女,又以这种本能不可控的爱,疼爱着更下一辈。
七岁那年——一个下雪的冬天,外婆永远地离开了我们。听到消息的时候,我忍不住躲在被窝里偷偷地流泪。那个最初给我生命感动的人,就这样永久地离开了我们。
在后来很长的日子里,似乎很少再遇到这样的感动——在为生活愁苦的母亲,曾寄养照料的姨娘那里,似乎再没给过我这样心底感动。
或许是因为心里的期待总是得不到及时回应;也或许是因为她们的“爱意”中,总是多了很多的论断和评判——更像是一种带有父亲威严感的远远观望,有一种梳理感,无法让我的心像儿时那样安然着落。
关于外婆家的记忆,大抵如此,阳光洒落下的木梳,模糊面庞下的发髻,灶膛边的小窗,门前的码头,堤岸边的柳树。这些记忆是破碎而凌散的,却是如此不可或缺地镶嵌在了最初地生命里,成了最初生命种最温暖地那一抹亮色,滋养到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