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饭后,忽然聊起很多以前的事,精力有限就只挑其中一件来说吧。那就是我和弟弟共同养过的一对鸡夫妇。我们家都叫它们作鸡先生(简:鸡生)和鸡太太(简:鸡太)。除了爸爸,太幼稚。
我很记得那是一个天气不错的下午,我和妈子去桐山市场带回一公一母两只小麻鸡。
用之前养过一阵狗的狗笼作鸡屋。
小麻鸡实在是杂食又容易长大,一转眼已经大到鸡屋需要一周清洗一次的程度。
我和弟弟在那个年龄阶段经常闹别扭,会吵架甚至打架。但是到了礼拜天的下午,该清洗鸡屋的时候,我们又会突然合拍起来,我洗最麻烦的笼架子,他洗比较恶心的便池盒子。
即使如此,只要看见傍晚到点就会从旁边灌木丛里大摇大摆回来的鸡生和鸡太,驾轻就熟地跳进洗得一干二净又晒过太阳的鸡屋里,非常享受地蹲下,就觉得值得。
鸡屋很大,住两只鸡绰绰有余,可它们偏偏喜欢挨在一起睡觉,有时候会完美地把头藏到脖子后面的丰盈的羽毛里。
咦?鸡头呢?
哦!在这里。
说起来真好笑。
鸡生刚开始学公鸡啼鸣的时候,是跟隔壁屋的阉鸡学的,阉鸡们虽然体型比鸡生庞大,但每次啼鸣都少了一份气概,而且只鸣三声。导致鸡生每次都只啼三声,好在它有真正的男子气概。
当鸡生的金鸡啼鸣学得像模像样时(虽然只鸣三声),鸡太也迎来了生涯中的另一个阶段,它会下蛋了!
每天早上鸡太下了蛋,鸡生就会非常骄傲地鸣起来,就好像在说:我老婆都下好蛋了!怎么还不来开门放我们去灌木丛。
开门太慢的话鸡生会着急到嘬一下我的手,当时有点生气,可看见鸡夫妇们高傲地撅着尾巴,摇摇摆摆地窜进灌木丛和阉鸡们玩耍,又会想它们今晚能不能早点回家。
某一天下午,我偶然间发现一件很气愤的事情。那就是隔壁家的阉鸡们居然跳到我们鸡太的背上,想进行交合。可鸡太的背部被我们摸得十分顺滑,加上鸡太很反抗,很快就逃出了阉鸡的魔掌。更让我傻眼的是,鸡生也有样学样地跳到鸡太背上,只是它的姿势笨拙,仿佛不知道阉鸡是为什么跳上鸡太的背,单纯觉得是游戏而已。
久而久之,当我想抓住鸡太想摸一摸它时,它都会下意识僵硬地展开翅膀,像投降般呆在原地。那一刻,我真的心疼了。
随着隔壁屋的搬迁,阉鸡们一夜消失了。
虽然我不太喜欢阉鸡们虚有的霸道,鸡夫妇们也一如既往地往灌木丛里窜。看着它们的背影却好像没有以前那么骄傲了,多了一丝寂寞和凄清。
妈子也感觉这种落差,见我们养鸡夫妇挺成功,把鸡屋管理得也不错,就允许我们多养了四只小鸡。两只公的,两只母的。
这下子简直热闹过了头,大清早就能听见门外叽叽喳喳的小鸡声,还有鸡太下蛋时欲收欲放的低鸣,然后就是鸡生骄傲的啼鸣。
早上是放饭的时候,鸡夫妇以主人翁的态度占有了主要地位,小鸡们只能在旁边吃一些碎食。
小鸡们跟着鸡夫妇去窜灌木丛,我真怕小鸡人生路不熟会迷路,不过幸好,傍晚时分还是悉数回来了。
天气越来越冷,冬天要来了。家里只有一个泡沫箱,往泡沫箱里放一些碎布保暖。这个泡沫箱本来是为了鸡太下蛋坐的,只容得下一只鸡,我也猜想过到底是鸡生坐上这个暖和的泡沫箱还是会让给鸡太呢?
答案是——
没有鸡坐在泡沫箱里。鸡夫妇都挤在没有泡沫箱的另一边睡觉。
这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我也不敢相信,感触当然有一些,现实中很多夫妻都不能做到这么和谐共处。
小鸡们也是肉眼可见地长大着,眼看当初安置小鸡的小鸡笼快挤不下四只鸡了。和弟弟商量了一番决定将鸡夫妇和四只小鸡的窝对调一下,鸡夫妇的鸡屋够四只鸡住,小鸡的鸡笼子也够鸡夫妇住,这样分配就合理了。
谁知道,更戏剧化的一幕出现了。
就在我把四只小鸡塞进大屋(鸡夫妇原居)时,鸡太居然生气得在两个鸡屋外打转,是的,就在原地小范围地,漫无目的地打转,偏偏不肯进屋。
鸡生倒没那么好气,可也看鸡太的眼色,守在大屋和小屋之间,等鸡太做决定。
当时妈子和弟弟都在场,妈子惊呼,这鸡太居然会生气成这个样子,动物真的有灵性的。
妈子把鸡生先赶进小屋,想引诱鸡太也进去。天色其实很晚了,起风又有点凉,三人一鸡居然在原地僵持不下。
最后是人妥协了,我先把鸡生抱出来,再把四只小鸡抓回原小屋。
鸡太见小鸡都回到原来的小屋,不用赶它就自己奔进屋里,鸡生也跟着跳了进去。
后来没过多久,在一次很多亲戚来的聚餐,那个傍晚,鸡太从灌木丛里出来,不知道为什么走出大路,被一辆摩托车蹭了一下。
我一面暗暗咒骂丝毫不顾、飞驰而去的摩托车,一面着急忙慌地看了一下伤势,也只是头部掉了一小层皮嘛,之前姨婆家的鸡打架还嘬出血呢。我心想。
谁知道聚餐还没结束,表弟就冲回来说母鸡好像不行了。
我当时还不信,那一点点伤怎么会……
可当我走到鸡屋门外看见奄奄一息的鸡太时,那一幕简直像剜我的心头肉一样让我刺痛。
鸡太无力地垂着受伤的头,眼皮子半合着,像要睡不睡般要低下去又振作地想抬起来。
很快,鸡太永远地低下了它的头。
我知道,它羽翼下的温暖会渐渐消失。
鸡生木然地站在鸡太身边,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它不知道,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再没有那个从小到大的伴侣陪它一起窜进灌木丛一起玩耍了,没有鸡太一起和它并排坐。
我接受不了事实,立刻蹲在鸡屋前嚎啕大哭起来,大人们闻声都出来看我。
有自以为幽默风趣的大人说,不如趁热……(吃掉)
也有不以为意的爷爷说,等我去了你都没哭得那么凄凉。
大人们不当回事地哄着我,妈子也眼睛红红地抹掉眼泪,爸爸沉默不语地拿出塑料袋把鸡太装起来载到我不知道的地方埋了。
鸡太死了以后,给我和弟弟的打击太大,加上隔壁屋要拆迁重修,鸡生和其他小鸡送到外婆家养。虽然我再三嘱托千万不要吃掉那只公鸡,等隔壁屋修好会领回去养的。
结果鸡生还是逃不开被外婆送给别人杀来吃的命运。
最后一次听到它啼鸣依然是只啼三声就停了,妈子说这个鸡生总是偷懒,少叫了一声。
我说才不是,是被以前隔壁家的阉鸡带歪了。
……
还有一件直到现在才知道的事,妈子说她当时见弟弟目无表情地溜进房间,心里还想着说,男孩就是男孩,始终是比女孩子坚强。
谁知后来妈子不知道要进房间拿点什么,看见了弟弟躲在床脚一搭一搭地抽噎着,还偷偷拿蚊帐擦鼻涕和眼泪。
多年后的今晚聊起这件事我还是忍不住要哭,也许很多人不知道养两只鸡有什么好舍不得的,我也会吃鸡肉。
我只能说那是我和弟弟第一次那么用心去养的宠物,是我每天上学回来的期盼之一。
我可能再也不会和弟弟那么真心真意地共同养两只鸡。
那个年纪拥有的单纯、天真以及幼稚,就像鸡先生和鸡太太一样,逝去了就不会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