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骄子

  买了包“娇子”牌香烟,便以“骄子”为题,写写我青少年时期的朋友。

  尽管我们在青少年时期遇上了“文化大革命”,但是我和我的这些朋友还是很想读书,考究起来,大约我们这些人还具有基本素质吧,故“文化大革命”结束后,多数人都过了高考……,这些人在当年被社会称为天之骄子哦!现在我们偶有往来,尽管大家已在不同的单位和不同的地方工作,今天倒十分想念起他们来,想到他们,就会想到每个人都有那么一、二件事给我留下的深刻记忆……

  L

  L现在是某国营企业总经理助理。他年纪最大故我们称之为老大,他做老大,我想更大的因素是他的  父亲是领导吧,每年假期,其他的朋友都是通过他父亲安排在建筑工地做二级点工,一天一元四角二,很可观的,而我总是没有这样的美差事,许是我父母太底层的缘故吧,假期里,母亲只能给我找些计件的工作做,如挑砖什么的,累得死,一天下来也就那么七、八角钱,有个假期,母亲没有给我找到临时工做,我只好硬着头皮找L说好话,他倒是很帮忙,找他父亲给我安排了个点工做,一级点工,一天一元二角,我还是很高兴,就是领工资的时候和朋友相比,很有点拉不下面子。                

  L与我一样喜欢文学,也看了不少文学名著,我们互相交流自己的所谓文学创作,对于他的文章,已经没有什么印象,就是感觉他的字写得很一般,那字写得很细很小,与他的大块个头形象反差很大,倒是他看了我写的一篇小说后赞不绝口,当着大家的面说:告诉你们,陈今后一定是一个伟大的作家,让我激动 了好一段时间。 

                                                              

                                                                                       

  L参加工作后,暗恋上了本单位一个姑娘,他委托本单位另外一个姑娘专门给他传递信息牵线搭桥,这两个姑娘,都是和我一同下乡的同学,她俩从下乡到工作都是好朋友(按现在的说法:闺蜜)。L曾经告诉我一个情节,我记忆尤新:他恋上的那位姑娘借了他五块钱,第二天早晨就还他了,还的五块钱是折着的,他接了钱放口袋里,一天都在极度的兴奋状态中,他始终认为那五块钱里面一定包着纸条或电影票什么的,下班打开一看,什么都没有!后来他和那个牵线搭桥的姑娘结婚了,颇具戏剧性,仔细推敲,他那暗恋的姑娘很文静,故亦难主动,那牵线搭桥的姑娘,却很活泼,脑瓜子又灵泛,L人长得帅气,又有家庭背景,这个结局也就合乎常理了

  L也和我一样上山下乡,但是他只下了一年多时就招工上来了,而且单位很好,后来听我姐说:L报到前,他父亲问他想搞什么工种,L想了半天,说能不能守传达?把他父亲气个半死,我听了有两个感受:一、学好数理化,不如有个好爸爸。二、L的是上进心也太差了点!

  N

  N现在是广州某大医院主任医师。他是我们朋友中最先考上的大学,上的医学院。所谓人不可貌相用在他身上是再恰当不过了,N那张脸左右有点不对称,说话还带点结巴,那时代的大学生称为天之骄子,故娶了个美女。

  那时候的夏天我们常常结队去资江游泳,说是游泳,按我们当时的说法是洗澡,毛泽东时代,物质是很缺乏的,大家就带那么一小块肥皂,有次游泳前,我先把一身打湿,然后用肥皂擦一身,他见了,开口就骂:你娘巴爷,我们到时候要洗头的,你就拿肥皂先涂了卵!然后又骂了一大堆难听的话,我知道他是那种有什么说什么的人,但我还是不舒服,我游泳水平尚可,他那狗爬试跟在我后面“朴哧朴哧”地,当时我们都是十五、六岁男孩子,游泳都是脱得精光精光地,我在水里一边撒尿一边游,他在后面一边吸水一边吐水,我暗自发笑,现在想来,鄙人确实有点卑鄙!

  N毕业后分配在我市一家大医院,有次我爱人腰疼,找他看病,通过照片,他说是什么骨质增生,问:有什么办法吗?答:把皮子割开,用挫刀挫掉就是……把我们活生生给吓跑了,从此对医学的认识有了很大改变:医学没什么高科技,医生和屠夫、铁匠、泥木工差不多。

  Y

  Y现为政府某职能局副局长。Y是个很书生气的人,喜欢画画,头发也留得长长的,显然是模仿艺术家,特喜欢追求女孩子,这大概是艺术家的通病吧,他上大学读的是艺术专业,毕业以后,他给我画了一张油画像,我对绘画艺术理解的最高境界是画什么要象什么,感觉有点那么回事,那画我便一直保存着。

  中学一段时间,他追求一个特漂亮的女孩,一直没有结果,很郁闷。一天他兴高采烈的告诉我们,他成功了,我们问什么原因,他说:

  “我下跪向她求爱!”

  不约而同:“啊!不丑呀!”

  “我还吻了她的脚……”

  不约而同:“啊!佩服!”

  L:“那脚八子怕有臭味哦”

  不约而同:“嘻嘻”

  “你们不懂,外国人就是这样求爱的”

  不约而同:“哦”,大家面部立刻肃穆,做深思状……

  后来那姑娘又和他吹了,我们便取笑他,他倒很是泰然,自我安慰地说:“我反正没吃亏,我亲了她的嘴!”我们的老大立即反驳他:“你这个哈宝,你还没吃亏?她也亲了你的嘴呢,我现在宣布:你已经不是黄花崽了!”我们一听,感觉有道理,男女平等呀,还是老大的观念先进啊……

  B

  B现为某大学教授。人长得清秀白净,原来和我一样属于上山下乡对象,但是家里坚决不让他去,故在城里闲逛了几年,期间找了个学校代课,这一代课可了不得,恢复高考一考便中。毕业留校不干。非要回来,其缘由,爱上了我家邻居一个叫二妹姑娘,回来后老是往她家跑,然而二妹总是没反应,我便成了他倾述的对象,烦了,我便鼓励他直截了当向二妹求爱:他说怕得很,拒绝了怎么办?要我陪他去,我答应了,两人勇往直前来到二妹家。

  B:“二妹……”我站在他后面看见他的腿在发抖。

  二妹:“做么子”

  B:“二、二妹……”他的腿不但发抖,说话也发抖了。

  二妹:“做么子咯!”

  我把他推开:“二妹,B爱你呢!”我说完掉头就走了。

  B娶了二妹,从外省的一个大学里硬是调回到家乡的一个专科学校教书,让人格外佩服,B的求偶理论对我生活影响很大,我问他,二妹是个工人呀,就因为她漂亮?他给我讲了如下理论:如果两人都是做学问的,谁服谁呀,两人天天讨论莎士比亚、巴金、毕加索什么的,灶台永远是凉的!男人奔事业,女人做家务,所谓男主外,女主内也。一想,觉得很有道理,于是我也像他一样,找了个工人阶级。二十多年过去了,具讽刺意味的是:二妹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老板,老是数落B:一个酸腐的穷教书匠!据说他们最终还是离婚了,而我,深感与妻子在情感沟通上始终不能如愿而遗憾之余,舒适的家庭卫生和常常端到嘴边的可口饭菜(捎带没完没了的唠叨),日子倒也过得安稳……

  Z

  Z现为市某大医院副主任医师,Z是个十分忠厚恳实的人,那个时候我们难得在这些朋友家里吃饭,我记得好像唯一在他家做过客,他父亲是中学教师,母亲是医生,家庭氛围给人很温馨。

  Z毕业后分配在市里一个精神病医院工作,参加工作不久就热情邀请我们去他医院参观,一想到我们可以去看一大堆的疯子,很是兴奋,来到医院,刚好遇上疯子放风,哦,好多的精神病患者,或手舞足蹈、或自言自语、或兴奋异常、或沉默寡言,我们置身其中,难免心里有些紧张和恐惧,他站在我们旁边一再解释:别怕,有我们穿白褂子的在,他们不会乱来的,他知道我喜欢文学,说是体验生活,给我叫来了一个中学生模样的精神病患者,这个男孩子除了脸色潮红外,其他一切与正常人无异。

  “你在这里干什么?”

  “搞科研!”

  “你有什么本领?”

  “我可以上天摘月亮!”

  “怎么去摘?”

  “我正在研究制造天梯!”

  Z是我们朋友中结婚最早的,大约是上世纪80年代前期,她爱人在一个大型国营企业,那企业是支援三线从上海迁到我们这个地方的,有很多上海职工,邵阳流行的诸如小脚裤等穿着,基本上都源自于该企业的上海人,一般人是难得进这个工厂的,据悉,他爱人的父亲是个不大不小的领导,也许这是他爱人能进该企业的缘故吧。

  Z爱人单位在他们婚后给他们分了一套二居室的房子,在那年代是很令人羡慕的一件事,请我们到他们家做客,很客气,做了很多菜,满满地摆了一桌,记得每个菜碗里插着一双筷子,许是他爱人受上海人讲卫生的影响,许是Z做了医生的缘故,Z说:“兄弟们,对不起,请用公筷!”,我们这些人应该说是有素质的人,但也是在文化大革命中成长起来的人,张口能说之乎者也,动手亦能抄家伙打架殴斗,大家几乎异口同声地说:“用么子卵公筷咯,要用你们两口子用,我们懒得用,多麻烦!”说完便争先恐后地夹菜往口里送,Z夫妻俩只好无可奈何地笑着:“算了、算了”

  饭后,大家扯谈,趁他爱人在厨房,一朋友开玩笑“哎,你们俩那么讲卫生,你们做那个事,是不是要用酒精先把那地方搽搽消毒呀?”Z一本正经地回答:“你这个哈宝,搽了酒精还做得成呀,真蠢!”

  后来Z调至现在工作的医院,在皮肤科工作,有次自己的大腿根部痒得厉害,去医院找他看,Z问了我一些症状,一副严肃正经的神情训斥我:“你们这些国家干部呀,嫖赌逍遥样样齐全,肯定得了性病拉,活该!”。

  我清楚自己,随意骂道:“你娘巴爷!看看呢,扯末子卵谈咯”。

  他看了看症状处,说是湿症,又是几句硬帮帮的话:“怎么胯下面老是湿的呀!哦,哦,你天天骑摩托车吧,下雨别骑呀,雨水顺油箱下来,久了,很容易得湿症的”,他给我开了些膏之类的药,很管用,搽几次就好了。在他科室里玩了一会儿,看他给一个女患者看病,那口气如同训斥劳改犯:把裤子脱了!不准坐椅子!拿张报纸坐地下!……那时候我们都是未婚青年,我问他:“你天天就看性病呀,女人那地方一天不看个饱?你在这里上班真舒服!”“看、看、看!一天看百来个,脏死人,烦透了,不该调这里!”他那脸上可是千真万确的烦。

  D

  D是我们朋友堆里年纪最小的,他比我们小,低一届,由于我在朋友圈子里卑微和低调的缘故,故我俩合得来。他从小母亲就去世了,所以我一直感觉他的性格很忧郁,现在他成了一个大型国营企业的部门书记,30多年后我们相聚,我目睹了他做书记的风采:对下属说话的严肃和严谨,给在官场混了多年的我都有不少的启发。

  D和我一样喜欢文学,中外名著读了不少,字写得规规矩矩,他有一间小屋,我们常常在那小屋讨论理想、爱情,恢复高考后,我们俩经常在那小屋一起复习。有二件事情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有段时间,他流露了对高考的信心不足,对此,我对他表示了很大的不满,对他说了许多的堂而皇之的道理,模仿荀子《劝学篇》写了一篇《劝学篇》,对他进行了一通批评、嘲讽和指责,其实,当时我也处于他同样的思想状态,我的文章更多的是表示对自己的不满,我希望文章在振奋了他的同时也给自己增加点信心。

  那时候社会很乱,对思想尚未成型的青少年影响很大,有次我和D商量,去大街上枪军帽,在街上,我们多次跟踪了一些戴冬军帽的老人,D比我小,他老是要我抢,他掩护,我终归鼓不起胆量,一次也未得手!

  D读了技校和电大,后来进了一家国有大型建筑公司做钢筋工,再后来就是三十年多年后我们的重新相会,他已经是这家公司的部门书记了,他带了一些干部来慰问我的母亲(母亲是该公司的退休员工),他的部下们在他面前又是递烟又是点火,他也有点颐指气使的味道。我们通过交谈,我还是看到了他许多年以前朴质、耿直的东西,我想,那些本质的东西是一个人一生一世都难以改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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