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好知 kuaihz

老屋(二)

   父亲曾经是个腼腆的人,一说话就脸红,尤其和女同志。但是,自从学了中医,给人摸脉的时候,动辄半个小时甚至一个小时,又是近距离接触,不说话只摸脉,一会儿可以,时间长了面面相觑尴尬可想而知。于是,发下毒誓练口才,到玉米地里到一切无人的地方,大声演练。而且,自己有个小本,专门记下名人名言、故事以及平时和大家接触时听到的好词和好的句子。一次尴尬、两次脸红,扛不住每天都要和患者打交道,每天摸脉时都要拉家常唠嗑,久而久之,唠的自然了,会唠了,村里谁家有个大事小情需要公正处理时也成了不可或缺的人选了。因为会来事,说的好,在大队卫生所工作时,和大队干部关系处得非常好。当年有在农村有志青年中招“五七大学”学生的一个指标,结果大队干部被父亲的表现所感动,把这个指标给了高中刚刚毕业在家务农的大哥。结果,大哥的命运从此彻底改变,要不然白白净净一表人才早就在风吹雨打寒来暑往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大哥的三个孩子如果有知的话,该不会不感恩爷爷的阴德吧?!

  还有一个神奇而有趣的事情:妈妈尽管只认识自己的名字,但是整日里经年中看和听父亲给人看病,她老人家竟然(谁听谁觉得不可思议 )学会了给小孩看病。谁家小孩受风了、着凉了、受惊吓了什么的,有时受父亲委派、父亲去世后独立出马为人义务处置。更神奇的是,她通过摸脉,竟然知道孕妇怀的是男孩女孩。爱人怀孕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妈妈竟然一口咬定说是女孩,结果剖腹产孩子出来时,岳父长叹一声对我说:“你妈实在太神了!”如果说摸脉做性别鉴定我还相信,但是隔空测算,我是无论如何相信她是蒙的了。但人家确是蒙对了。

  我相信每个男孩恋母情节都是有的。所以原谅我再多叙述一下我所知道的妈妈的一些事情,也算是对远在千里之外的不能自理的老年痴呆病的妈妈的思念和抚慰吧。姥爷是家道中落的满清贵族,游手好闲以赌博为业是我对他的唯一的一点了解,剩下的就是他在妈妈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 姥姥从我记事起就已经转嫁到了后姥爷家,不但耳朵聋,而且基本没有什么地位和主见。妈妈从小跟着自己的舅舅和姨姨一起生活,17岁时,为姨姨和舅舅聘了几斗小米而嫁到了父亲家。妈妈天生的性格刚烈和战斗力强,所以一路走来至少是前半生,挨打是有的,受苦是不可数的。但是,她心大、乐观,坏事很少放在心上,所以同龄的老年人至今恐怕已经离世十之八九了。

    妈妈年轻时当过妇女队长,能干活,当然也能骂人。因为家里孩子多,粮食不够吃,那是经常的事。逼急眼了,半夜自己出去偷苞米。被看庄稼的人发现追赶,两个人打到了一起,竟然妈妈逃脱了。要知道,后背嗖嗖冒凉风的半夜,一个女同志、一番拼死拼活的搏斗,这是怎样的胆量和勇气呀!偷生产队的玉米棒什么的,第二天队干部挨家查,全家人吓得心砰砰直跳,她却跟没事没事似的。一次妈妈抱着妹妹走十多里地去奶奶家,中途竟然和狼不期而遇。要是一般的女同志,早就瘫软在地上了,结果彼此对视了一会,相安无事的分道扬镳了,尽管妈妈后怕的不得了。 我猜想,当时要么狼是不饿的,要么狼被妈妈凶狠坚毅的眼神震慑了。

  懂事以后常常感慨妈妈的伟大和可怜。竟然生了十个孩子(两个夭折),就算每个孩子伺候十年,尽管中间有交集和重叠,但是女人一生的最好时光都倾注到了孩子身上。经历了才知道,女人生产过程身心是经受巨大考验和折磨的,女人为孩子付出是男人无法比拟的和不可想象的。当年不比现在,妈妈怀孕时不但没有条件而且也没人想到为她增加点营养,当时的条件不允许也从来不知道妈妈是不是有不适和痛苦的,甚至妈妈自己去找接生婆,生完孩子后马上操持家务大家也是司空见惯得熟视无睹了吧?所以妈妈月子里受风得了偏头疼病,动不动就疼,一疼就吃解热止痛片,疼了一辈子,止痛片吃的不计其数。前额头上的拔火罐紫色圆圆印记或浅或深规则排列、一茬又一茬,一年又一年为妈妈发出无声的不平和希冀。

  孩子小,不懂事。不是这个哭,就是那个叫。妈妈一律不惯着。拽过来按倒,用一条腿压住身体,一只手按住脑袋,另一只手的无名指和中指配合揪、拧孩子的脖子,边揪边拷问“还敢不敢了?还气不气人了?”一般认错态度好告饶了或脖子揪紫了恰好一圈方才罢手。当时是有恨的,现在如果能再把当年的一幕重演一遍该有多好啊!可惜的是,已经成了一种奢望 !

  孩子自己怎么骂、怎么打都可以,别人是决不允许的!记得一次三哥不知因为什么原因被老师打了,妈妈听到后,怒发冲冠,冲到学校,问准谁是班主任之后,没由分说,咔咔给了两个嘴巴。嘴里质问道:“你知不知道我为啥打你?我是带着气儿来的!”结果妈妈因此被游了街(文革的时候时兴),结果小朋友们见到我家里人动辄开玩笑“我是带着气儿来的!我是带着气儿来的!”即便如此,妈妈从不后悔。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了,一次妈妈正在哺乳期和邻居家的主妇打了起来,尽管不是人家的对手,但是嘴上一直没停住战斗,尽管被追着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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