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回来过几次,要把奶奶接走,奶奶说她还没活够,不想去遭罪。
据说爷爷住的地方太潮,常年见不到太阳,但山里空气好,倒是把他疯的毛病治好了。一手漂亮的木匠活,到什么地方都应该饿不着。我没见过爷爷,爸爸也不太有印象,太长时间没见了,感情也淡了,不怎么想。当年从山东逃荒过来时爸爸才五岁,如今已经过去五六十年,奶奶靠死了所有同龄的人,变成了全村第一。从动荡的年代走到今天,他们经历了太多的事,可没怎么听他们讲,都在有意无意的逃避,是想把那些糟心的事一丝不留的忘掉。导致我回想起来,都觉得他们出生就那么大岁数,一阵风吹过去,他们就老了,我何尝不是也被一阵风吹大的!
那年,奶奶心血来潮为我们小孩用榆树叶和玉米面蒸干粮,蘸蒜酱吃味道很好,玉米面很粗,树叶整片的包在里面,嚼着感觉挺劲道,一股树浆味,咽的时候有点费劲。我原来只吃过榆树钱,第一次知道树叶也能吃。奶奶说树皮都吃过,吃完粑干,当年在老家,把所有能吃的都吃了,有一次去亲戚家要饭。给了一簸箕棉花苞,吃的小孩几天拉不出来。我猜想当年吃东西不存在卫生问题,一个东西能不能吃,取决于能不能拉出来。能啃烂的食物,不论是啥都要在肚子里过一遍。搁在当下叫清肠胃。把肠道刮的叫一透亮,都快成肠衣了。要是能吃顿肉得窜好几天,一点油水都存不住,你说败家不败家!
外来户总是被人关注,用尽心思刨根问底,稍有新鲜的就全屯子传。关于山东人不吃菜的问题就成了常识。说拿个饼子,靠房山就着太阳就算一顿饭。后来我爸与我奶回了一趟老家证实这个说法有误,不是不吃菜,吃的简单倒是真的。
从生产队干活,到茶饭后拉家常,都要选出一些外来户或瘦小的人来耍弄。还不能急眼,闹掰了不好混。我爸脾气不好,经常掰,跟邻居也掰,跟村长也掰,跟亲戚也掰。
“小山东”是冠在关里人头上的名字,也有人这么叫过我,当初还觉得很可爱,但配上他们取乐的表情,才觉得那是嘲笑。我是在相对优越的条件下长大的,不明白为什么连高老二也这么叫我。老高家是后搬过来的,与我家前后院。两个儿子与我哥俩相仿,所以走的比较近。在他们嘴里,我也打听到了一些新鲜东西,不知为啥,大家对他家不太好奇,连我妈都不屑于听我说他们家有金条的事。据说刮着花好几年。长大了我回想起来,还挺佩服高家兄弟,我曾经信以为真了。我当金条就是那么花的。我一直当他家是隐形万元户呢。后来得知老家是拜泉县。我释然了!
三球子是高家老二。眼珠子像灯泡一样涮啦车轴汉子,脾气燥性。我们一起长大,我印象里感情很好,好多年后相遇时,不那么亲了,也不确定原来到底好不好了。(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