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同学打电话要来我家坐坐。我说不出是欣喜,还是不安。欣喜的是自1989年毕业以来,我们没见过面,有朋自远方来,叙叙旧情久已封闭的心总算有机会打开点缝隙;不安的是已三十而立的我,如今却穷白了四壁,下岗在家,艰难度日。
老同学来了。”坐,坐!”我寒喧着。‘好的,好的,别客气!”他挤出笑,却仍站着,眼睛环顾四周,不停地搜索,又对着墙壁看。破旧的沙发和已脱落的墙壁在我自卑的心里泛着几分的黯淡,我有些不知所措‘你请坐,坐吧!”‘好的……”他仍站着。‘在深圳那边挺不错的吧?”我问。‘也就那回事。像我这搞政工的,月薪基本上五千多元,不太高。”‘五千元还不高?是我一家三口全年的收入呀!”我有点惊呀地嚷了起来。‘嗯,哪能,你一向爱谦虚。”他似乎有点不自在,挪了挪身子,仍瞅着墙壁。‘你现在在哪儿供职?”沉默了一会儿他扭转脸向我。‘嗯,在家里……我什么也没干。下岗了……”我不知所措地说着,虚荣心揪紧了每一根神经。
‘怎么会呢,你老公可是堂堂的大局长。”‘嗯,你和他同桌多年,他是块什么料你还不清楚?”‘呹,又谦虚了。挺不错的你,在家当个局长太太,满舒服的。”说不出是羡慕,还是挖苦,他又转身看了我一眼。大局长?我想他是给我开玩笑吧,便应付他一句:‘与你比,还是天壤之别,你这深圳政治家。”他附和地笑笑,似乎也很勉强。
‘喔,你们要求的档次高。哪像我,吃饱肚子就乐的人。”我也随着坐下来。‘你一向不外露,十几年了,你还是老样子,深藏不露嘛!”说着,他胡乱地掏了一通口袋,终于掏出一个压扁的纸烟盒,然后抽出一根,打火点上。他很不自然地正了正领带,唯喏着:‘还是找点事做的好……”
‘就是啊,在家憋得难受。在咱们这小县城,没有什么大的工厂和企业,下岗的职工多,整个经济萧条,能干什么?现在的生意是谁干谁亏。对了,你有什么好门路吗?介绍给我……”我唠叨着。他好像没听我说话,眼睛盯在对面的墙上,从沙发里慢慢地站了起来。顺着他的视线,我抬起头:‘哦,那是我丈夫获的奖状:机修能手。现在厂子也不行了,快倒闭了。”我哀怨地说。他失望地挪了挪身子,自语道:‘咦,他不是局……局……?”我忽有所悟:‘噢,你说的那个局长,与他重名。”
‘哦,是这样……”他犹豫了一会儿,有点不知所措:‘是这样……那好吧,你还是忙着,不打扰了……”说着,他起身欲走。
我怏怏地回到沙发。无意间我摸到一个小红牌,红牌的左边是他的大头彩照,彩照的右边写着:刘大伟,男,30岁,深圳**码头搬运工201号。原来是他刚才掏烟时丢下的上岗证。哦,我惨淡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