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春节休息,我和太太到澳大利亚悉尼探望女儿和女婿,现在悉尼的春节和二十三年前我在澳大利亚勤工俭学时气氛好不了多少,听说唐人街还有点中国人的庆祝活动,澳大利亚的电视台只有西人主持人的提示说了一下:今天是中国的春节,如此而已。
我和太太年二十九到达女儿新家,女儿每周六天做两份工,根本没有时间陪我们,办什么年货的就没有了。女儿十五岁留学八年至今,女婿随父母从上海移民澳洲已二十年,他们根本就是黄皮肤的澳大利亚人了,没有搞年货的意识,所有过年的准备自然就落到我和太太身上。不过简简单单地在澳大利亚过个中国年也颇具新意的,没有了国内麻烦的人情世事,乐得清闲,不过也太清闲了,又找不到值得去玩玩的地方,只好天天在家扫地、洗碗、做饭,这些在中国大陆都是由我们的保姆做的家庭琐碎事。偶尔出去接女儿下班,让我吸收一下澳大利亚清爽的空气,观赏一下澳大利亚的蓝天白云。
女婿好心,看见新外父没事做,迷头迷脑地看《百家讲坛》光盘,就时不时问我这个“叔叔”要到那儿玩玩,要不要到我过去读书做工的地方看看,这正是我想去又不想去的地方。当年我学英语的语言学校就在PARRAMATTA,也就在我女儿现住的小城市。我们经常路过这学校,就没有必要再看了。我打工的地方在BLACKTOWN附近,二十三年前我在这儿的一间MOLTEL做过半年的HOUSEKEEPER(应译成房间清洁工),女婿问我具体位置,我随口而出:conner of windsar and kellevey,lokinwar moltel,女婿望了我一眼,大概感到奇了,外父怎能在二十三年之后还能将moltel的地址和名称记得这么清楚,那个Moltel的名还是法文的呀。他那儿会知道“叔叔”当年在这儿打工的时候,时时听到的就是老板向客人介绍地址时,大叫大喊的这一句。别说二十年,就是再过二十年之后,这大叫大喊的名称和地址还会是清晰在耳的,我还会准确无误地说出来。女婿上网找到具体的地点,路程并不远,lokinwar moltel好象还在,他有点兴奋,总想要让“叔叔”旧地重游,他以为二十三年后旧地重游会是很有诗意的。
几天过了,去与不去,我还是支支吾吾。去是想看一看当年lokinwar moltel前面的游泳池还在不在,二十三年前,我曾经在这儿每周一次吸掉水层的沉积;我想看一看二十三年位于lokinwar moltel入口小路旁的红色邮筒是否依然站立在那儿,它是我当年的最好朋友,它曾经每周一次,准确无误地帮我给远在中国大陆的美丽太太送去一封爱意绵绵的情信,当然其中还少不了对我那个还不会叫BABA的女儿送上无尽的思念,她是我们至今唯一的骨肉。如果lokinwar moltel还在那,我也许还能幸运地见到二十三年前挂在门口入口处绿色收费电话,这电话用现在的眼光看来有点笨拙。当年这电话活象一台老虎机,将我好辛苦赚来的几个澳币吞掉,它让我好运时能用钱买来太太温情的话语,送上我一两句无力的问候,在运气不好时,电话线路接不上,或电话线路接上了,太太不在电话机旁,让无关要紧的人接上几句无聊的话,这七元澳币一分钟的电话费,我的整整齐齐一天的血汗钱就打水漂了,这真叫让人心痛呀。正因为是有太多让人心痛的不愉快记忆,我又迟迟疑疑,不想去了。
女婿兴致勃勃,几次催我出发,反正路程不到半小时,方便得很。我立心不定,lokinwar moltel可不是干净清洁的地方,当时和我一起打工的香港人叫lokinwar moltel郊野“炮台”,留学前我是佛山市委办、公安局的小官员,不象现在有些公务员那样乱七八糟,一身正气的我,不能理解没有炮的“炮台”为何物。慢慢我发现来这儿的客人都是男女一双一对,急不可待地来,心满意足地去。原来这okinwar moltel是男女偷鸡摸狗的地方。整一个moltel不外是一排两侧共六间小房,当我在两侧的房间走廊经过,时时就能听柔怪模怪样的“炮声”象发春的猫叫。人家偷鸡摸狗完了,轮到我低声下气地收拾战场,我简直成了大内太监。房间太乱的时候,有些炮友过意不去,会留下几个小费的,这几个钱的小费对我存钱交学费有帮助。我动作要快,因为下一对偷情的、或者是皮肉交易的男女(不少出买肉体女孩子我一眼就看出来她是新到的中国留学生)已经走在过来的windsar路上。想想自己放弃了国内的大好前程,是求发展不是谋生存的。求学变成卑下地服侍这些不三不四的外国人,真不知当年自己出国留学是有志还是幼稚。这样的地方真不想带着纯品的女婿“旧地重游呀”,也不想旧地重游再勾起隐藏在我内心十十三年的伤心事。这次到澳大利亚之前,我和一个当年也在澳大利亚留学的银行行长讲起留学的生活,一个四十多岁、米八汉子,当着我和太太的面流下了伤心的眼泪。谁能保证我旧地重游不会伤心下泪,有过之而无不及?因为我是在澳大利亚留学过程中得过绝症的人。
有一天,到商场采购,还有很多时间,女婿又催我去“旧地重游”了。他说商场已离lokinwar moltel不远,顺路正好,再无推托之辞,是要看一看今日lokinwar moltel的时候了。汽车在windsar路上急驶,这时坐在女婿的“垃圾车”(我和太太就是这样形容的)平时感觉不舒服,今天却感觉不错,这二手丰田身子是小了点,马力也小了点,但起码还能跑跑腿,能挡风挡雨的理想私人空间。当年我天天走过这条路上学,坐的澳大利亚学生专用的大巴,二十八岁成人混在嬉笑怒骂的小学生中,感觉自己就是上错了车,混到一个不应来、也不属于自己的地方。下了学生专用的大巴还要步行十多分钟才能回到lokinwar moltel,一路饥寒交迫,时时泪眼昏花,北风刮面,如果当年走在windsar路上,有台这样的“垃圾车”,我想这比我现在在国内开宝马500更有幸福感。人呀人,欲望是不会满足的,如果能满足的,它就不叫欲望了。
正在胡思乱想间,女婿突然将“垃圾车”停靠路边,对我说:“这儿就是conner of windsar and kellevey,路标清清楚楚地写着的”,我走出车廂,四周瞭望,脖子都感到转酸了,就是找不到这儿有半点二十三年前lokinwar moltel的影子,根本没有lokinwar moltel,立在那个conner的是一个看上去很时髦的大酒巴,当年moltel前面的游泳场和前后的野草地全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排新别墅和笔直的大马路。没有嗅到那当年十分熟悉的青草气和夹杂其中的狗屎、狗尿味,当年我就住在这儿的lokinwar moltel,六点起床第一件事是将六只大狗昨天留下的狗屎、狗尿清扫掉。这狗屎、狗尿的气味我在二十三年的今天还记得清清楚楚,已经和lokinwar moltel的记忆紧紧地联系一起,深深隐藏在我脑子中。现在我来到旧地再也找不到当年这熟悉的气味。
当年lokinwar moltel的真正老板是香港一个在顺德做生意的商人,他买下这个lokinwar moltel并不是真的想做旅业生意,他看中的是okinwar moltel前后的大草地,用来移民投资。lokinwar moltel位于悉尼的西部,当时澳大利亚政府已经有计划开发这个地方。二十三年之后,果然这儿是一个十分兴盛的地方,二十三年后的我能到这儿再找到lokinwar moltel就真的是奇了。女婿回到家后,在网上找到lokinwar moltel的联络电话,打了过去,对方已是一个家庭电话,与lokinwar没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