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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中学履历

  一

  

  那年,我考入离家二十里远的岩岭中学就读。这是石城县一个小乡镇。

  

  我骑着“永久牌”自行车,踩着别扭地“三角架。”驶往老远的乡中学。因腿脚不够长,坐着垫子够不着。三角架斜扭着身板,吃力地深一脚浅一脚,山路遥迢,久了浑身酸疼难耐。初一下学期,我便蹭在横杠上踩半圆了。土路崎岖陡峭,去时全是下坡,回时一路扶推。令几乎与单车同重的我举步维艰。

  

  因家乡兴修水库,将原下水的乡政机构迁上到岩岭村,后来取名岩岭乡。乡民一半迁到县城,一半落户我乡。我上初一时,学校迁来不到六年。学校依山傍水,后面是郁郁葱葱的大山,前面小河哗哗流淌。中学和小学设在一起,中学各年级设有二个班。那时,学校有几十位老师,几乎是清一色的师范毕业生。学校没有一个大专老师。除几个年纪稍长的民办和公办的教师外,都是二十出头风华正茂的应届小伙子。

  

  我乡山高水冷,偏远闭塞,交通落后,难免人心思走。有些应届生分来这里,脸上呈现丝丝无奈。新老师们在学校大抵呆上一二年,就千方百计通谋关系调往下水的城镇。

  

  我读初一时,哥哥在初三补习。那时还未双休,周六上半天课。放学后同学们蜂拥而出,赶回各自的村落,各村庄离校都有几十里路。我和哥推着自行车一同回家。

  

  那回,哥照例将单车顿放在教学楼梯下。卡锁己坏,哥只是象征性的将锁芯套上。翌日上午,单车不翼而飞。起先以为是某同学骑去玩了,晚上仍不见踪影。二人顿时懵了。

  

  单车是大姐高中毕业后,在村小代课时买骑的。二百多元,在那时可非小数目。至此,很多个周日,我和哥只能无奈地徙步。学校离家步行要二个多小时,背着沉沉的米菜,汗流浃背,心里恨死那可恶的小贼。

  

  后来,父母从亲戚那借来一辆破旧闲置的单车,我俩才勉强得以驮甸甸的米菜。老师饭堂用水是从后面的井里抽。我们淘米做饭全用河里的水,清晨洗漱也浩浩荡荡的往河边赶。男女生冲凉也是从河里打水到浴室。河对面是乡政府,和一字铺开的长街。

  

  家里带的熟菜隔二天就己馊坏。学校食堂只管老师的菜。我们只好从家里带些生萝卜,竽头,辣椒等可边留边用盐酱熬熟的菜。有时买包榨菜下饭。每天中餐和晚餐便有对街的人挑汤水过来卖,一角钱二勺。有时汤水油足料多就卖一角一勺。那时我每周的生活费大抵是五毛,偶尔有一块时的,便心花怒放了。

  

  对街有家“一流包子”非常诱人,那个阔脸体壮的老板绰号“一流子”,他常将当日未卖出的包子端捧到校堂来卖。那时农村穷困,学生都没钱,许多学生都是用米跟他对换的。一锣包子换回一袋大米。望着同学们吃着香喷喷地肉包子,我强咽下口水,不敢用米去换,我懂得父母劳作的艰辛。

  

  后来有位老师家属在学校开了间杂货店,一些同学更是日夜思量着用大米换各种零食,月饼,雪糕,馋豆,花生瓜子等,凡是卖的东西一律可以用米来换。一些顽劣的学生,每周从家里驮来大量的米,以飨那张贪馋的嘴。

  

  那天,听说有个学生被拷在乡政府坪院里。下课后同学们便去探看。这同学是初二一班的,长得矮小委琐,有点獐头鼠目。瞥见我们过来,他始终埋着头。几乎要将头勾进衣领里。他蓬头垢面,反剪双手,拷在乡政府坪院的水泥电杆上,耷拉着脑袋,奄奄糜糜。远远望去,好似田野里吓野猪的糊假人。

  

  他在盗劫一家店铺时,被店主当场抓获。经过几天地审讯,他招供了许多罪行:偷过校堂同学寝室箱里的米和钱;偷过店里的剪刀,老虎钳,自行车,食品等等。那天民警来学校问询多辆单车被盗一事,得知我那单车也可能是他所为。我暗喜,这下可物归原主,我们不用走得那么苦累了。然而,自行车早己不知去向,我和哥一场空欢喜。

  

  几天后,那名同学被暂且释放回校。那天书声朗朗,猛听窗外传来阵阵惊叫声。那同学躲在男厕所畏罪自杀,被上厕所的老师发觉。老师吓得目瞪口呆,失声惊叫。该同学己口吐白沫,匐在地上痛苦地抽搐,老师立马将他抱起,冲向对街的卫生站。另二名老师闻讯赶来相助。

  

  该同学一连吞了三包“三步倒。”到医院时己气若游丝,奄奄一息,经全力抢救仍不幸身亡。年仅十四岁就夭折,少不知事,令人遗憾。午夜,教学楼上传来激烈的争吵,该同学的家属赶来与学校理论。尖历地吵声撕破了乡村静谧的夜幕……

  

  二

  

  白霜铺地,刺骨干冷,环境恶劣艰苦,许多学生熬不过寒岭萧索的秋冬,纷纷中途辍学。天朦朦光,我们就被早起的电铃鸣醒。踩着清冷的霜露,同学们蚂蚁般涌往学校后门外的河坝上洗漱。剌骨的河水,冷得牙齿直打架,毛巾都不敢往脸上蹭。

  

  那天,上午最后一节班会课。上课铃响后,班主任谢老师进来布置同学们看书作业,他要去开会。谢老师二十出头,刚从师范毕业,他长得浓眉乌眼,凶凶的目光中透着几分狠。他一走,课堂渐渐沸腾起来。约十分钟后,我和同桌小温谈论起上海故事会的某个情节,二人谈兴正浓,不知何时谢老师己趋门外窃听。

  

  “你俩给我站起来!”谢老师凶神恶煞般从门外奔进来,狰狞着脸呵道:“谁让你们说话的!”

  

  我和小温战战兢兢地立起,吓得大气不敢喘,埋着头,不敢看谢老师

  

  “你俩给我站出来”预感大事不妙,我俩颤抖着挪到通道上。教室桌子分成三排,二边靠墙,中间一排,通道围着中间转。

  

  “跪下!……”

  

  我俩惊惶失措,吓得双腿直抖索。惶惑间,突然谢老师一个箭步冲过来,穷凶极恶地横扫小温一脚,小温当场跪扑在地,吓得哇哇大哭了二声。“你再哭!”谢老师怒不可遏。小温啜泣着,双肩一颤一耸强抑住哭声。慑天谢琉老师的淫威,年少的我赶紧跪了下去。教室顿时鸦雀无声,此时连掉根针都能听得清。同学们怔怔的看着,屏声敛息,不敢声张。

  

  “你俩给我绕教室走十圈!二人分头反方向绕着走。”谢老师不知受了什么打击,迁怒到我俩头上。那年我才十三岁。在十八岁之前,我从未去过县城,一直在大山老林里长大,异常胆小怯懦。

  

  万般无奈之下,我俩只好拖着双脚,蹭磨着跪行。同学们的目光一时扫向小温,一时齐刷刷地射向我,我头皮发麻,脸上火烧火燎,恨不能找个窟窿钻进去,再也不要出来。小温更是满脸烫红,泪水涟涟……

  

  此刻,一分钟胜进漫长一世纪。我精神恍惚,如同置身于噩梦之境。脑中一片空白,机械的跪行着。生命似乎要耗在这冗长的折磨中……漫长的十圈终于“走”完。同学们也似乎长长的缓了口气。

  

  这时谢老师嘴里咕哝了一声。我俩面面相觑,不明所以。同学们也似乎茫茫然。

  

  “好啊!叫你们起来竟敢不起来,再给我跪五圈!”谢老师丧心病狂,变本加历。

  

  我俩吓得瑟瑟发抖,啜泣着哀哀乞怜道:“我们没听清楚……”谢老师十分不耐,恶毒地泛着白狼眼,没半点恻隐之心。

  

  忍着双膝钻心的疼,我俩悲痛万分。万般无奈之下,忍辱负重又跪行起来……“叮铃铃,叮铃铃”几声天籁之音将我俩从地狱解救出来。

  

  谢老师没叫我俩起来,也没宣示同学们下课,就气呼呼的拂袖而去。谢老师一走,同学们马上将痛哭失声地我俩拉扶起来。捋起裤筒大家惊呆了,双膝红了一大片,己破皮溢血。大家红着眼晴围着我俩,不知该说些什么好。我和小温伏在桌上哭泣。同学们不断的安慰我俩……

  

  几个要好的同学将我俩的饭盒选认出来,端到教室给我们。饱受羞辱与折磨的我俩踉踉跄跄地来到寝室吃饭……

  

  那时,大姐在乡政府上班。姐姐听在乡政府住宿的同学说起此事,问及我,我支吾着说,“没什么……”姐姐也未再过问,此事就这样不了了之。

  

  幸而乡村同学心灵纯朴。好长段时间,我俩抬不起头来,行路匆匆,低头寡语,不敢看同学们的眼晴。同学们没有嘲笑和羞辱,大家小心翼翼的维护着我俩心灵受到的深深的伤害。

  

  多年以后,每当我想起那天噩梦般的遭遇,仍心有余悸。心里愤懑不平,觉得万分冤屈。假如当时我俩敢于反抗,事情可能会是另外一个结果。可当时弱小的山里娃哪来那股勇气呵!哪有力量与老师抗衡,对峙。

  

  此事成了我心灵无法愈合的一道伤痕,永远地烙在我年少的记忆里。

  

  如今,法律逐渐完善和健全,人权得到合理的保护。类似的校园暴力早己销声匿迹。

  

  有痛苦,也有欢笑。中学也给我们留下许多美好的回忆。那时我热爱文科,作文比赛曾获得过奖。语文老师李勇对我很好,对同学们也非常和蔼可亲。常和同学们倾心长谈,谈同学们似懂非懂的人生,理想,大家都喜欢上他的课。熊友琴老师和朱钦刚老师常和我们一起打乒乓球,效游,交流,待学生如兄弟姐妹般亲切友爱。同学们时常围着他一起攻克难题,共同进步。

  

  因校风涣散,教学质量差劲。数年来,考上师范的学生如凤毛麟角,能考上重点高中的亦屈指可数。九六年,我初三两个班级共五十名同学去丰山中学参加中考,结果名落孙山,令人大跌眼镜。五十人中竟没一个考上师范和重点高中,有四个同学〈两个补习生〉分数达到了职高录取线……

  

  从此,我们就像未加工好的半成品,挤进了社会的大潮中。踏上了属于各自那条艰辛而漫长的人生之路。同一个起点,有的己然发迹,有的正在颓落,有的正目光坚毅脚步笃定地奋斗在理想的路上。无论成与败,全靠各自的造化和际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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