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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吃货的终极梦想,一口都吃不上了

来源:微信公众号:九行

也没有很久以前,中国菜的江湖还没有出现一柱擎天的新东方烹饪学校,也没有被串串烤鱼火锅奶茶掀起的大浪淹没,仍然是一片多姿多彩的武林。

不同菜系、不同门派的厨师在这片郁郁葱葱的中餐森林里各显神通,既有精致豪华的大菜,也有做法精妙的小点,百般滋味,尽在桌头。

渐渐地,随着生活节奏的加快、流水线的诞生、老一辈厨师的老去,中国菜似乎陷入了自我重复的怪圈,有些食物,吃着吃着就没了。

既然每一次相遇都可能是最后一次,那就让老艺术家在它们消失之前,再好好看一眼。

曾经一点都不土的东北菜

现在提起东北菜,99%的人第一反应都是经济实惠、便宜大碗,是月底生活费捉襟见肘却还要还人情债请客时的最佳选择。

和东北人一样,憨憨的很朴实,就是和精美二字扯不上什么关系。

但就在上世纪初,东北可能是全中国最洋气的地区之一。十九世纪末,大量欧洲犹太人为躲避战乱迁居哈尔滨。

1920年代时,哈尔滨犹太人总人数高达2万人,他们不但在这里广泛开展工商业的拿手好戏,还让哈尔滨的西餐业一跃达到国内top水平。

△上世纪的哈尔滨/wiki

当年的哈尔滨,俄式西餐和法式西餐两强鼎立,但背后的老板多数为犹太人。根据犹太人的洁食传统量身定做的犹太肉,就是哈尔滨限定西餐的高光名菜。

这道菜的本质,就是慢炖牛胸肉,秘诀在于掌握炖肉的火候,因为肉块很大,炖时间不够会硬,时间太久会柴。

在饭馆里一般是提前炖到八成熟,客人下单后再继续炖至酥烂,口味酸甜中带微辣,和中国人的口味相似又有区别,非常特别。

△图/视频截图

犹太肉在上世纪3、40年代风靡中央大街,直到50年代末还能在公私合营的饭店里看到,1956年还入选了黑龙江省建国后出版的第一本菜谱《烹调知识与食谱》。

但随着犹太人的离开,六十年代起,这道菜就消失在哈尔滨街头,现在许多老师傅都只听过而没吃过了。

如果说犹太肉的消亡是历史的驱使,那雪衣豆沙的式微则完全是由于厨师的懒惰了。

这道有着美丽名字的菜做法虽然用料简单,但制作非常繁复,用蛋清抽成的蛋泡糊蘸豆沙泥,在低温下慢慢炸成浅黄色,再撒上白雪似的糖粉即成。

这当中的关键,在于手工打发的蛋白糊。老饕们说,虽然电动打蛋器也能做出蛋白糊,但与用手工花时间做出的蛋白糊口感还是有很大差距。

现在许多东北餐馆餐牌上虽然挂着这道菜,但因为花的时间多,又卖不起价钱,一不小心翻车了还得把馆子声誉搭进去。

所以雪衣豆沙的旁边,往往贴着一个尴尬又不失得体的“售罄”贴纸。

肉肉肉之外的北方菜

山东大汉、北京大爷,淮河以北的地区,似乎天生就带着一股豪迈粗犷的气质。

这从他们的食物也可见一斑,无论是淀粉质还是蛋白质,都是毫不嘴软地大口摄入,面食和大肉菜似乎成了北方菜的招牌。

但是,铁汉有柔情,硬核也会带点细腻。北京菜在被涮肉和烤鸭代言之前,也出过数不清的大菜,比如天梯鸭掌。

这道菜被清朝珍妃的侄孙、华人谈吃第一人——唐鲁孙写入《唐鲁孙谈吃》。

△图/视频截图

这道菜出自西城区西单牌楼附近的名饭馆同和堂。

鸭掌在用清水浸泡一天后撕去薄膜,再用黄酒浸泡数天至饱胀,抽出筋骨,配肥瘦各半的火腿、抹上蜂蜜的春笋各一片,用海带丝捆住后文火蒸透。

因为笋片形似竹梯,故得此名。

△视频截图

唐鲁孙先生说,这道菜“火腿的油和蜜,慢慢渗过鸭掌笋片,腊豕笋香,曲尘萦绕。”抗战时期,同和堂歇业,从此只此一家的天梯鸭掌就消失在江湖上。

与华丽的天梯鸭掌相反,和北京相邻的河北有一道困难时期流行起来的菜——苦累。

菜如其名,这是一道由大量野菜和少量面粉搓成的菜疙瘩,介乎主食和菜之间,是一道为了生存而发明的菜。

△槐花苦累

野菜的选择包括老豆角、榆钱等,只要是田野里能吃的都能放入,把野菜切碎,撒面粉和水,只要成型了就停止撒面,之后盖盖蒸熟。

可想而知,味道并不十分令人愉悦。

以前的人吃苦累是迫不得已,现在吃苦累的人已经很少,更像是在忆苦思甜了。

一点也不辣的四川菜

现在说起川菜,人们脑海里出现的一定是红红火火恍恍惚惚的辣椒,以及各种重口味的香料调料。但是在历史上,不辣的川菜也曾是个名角儿。

街头小吃蒸蒸糕,将糯米捣成米粉炒熟,加上一勺馅,铺上黑芝麻和白糖,放入模具稍蒸几分钟就可以吃了。

刚蒸好的蒸蒸糕热气腾腾,清香软糯,还带点木模子特有的香气。

△图/Figgy

蒸蒸糕是成都的街头小吃,由手艺人推着小车穿街过巷地卖。

随着城市发展,推车的人老了,蒸蒸糕也逐渐变得踪迹难寻,只有碰巧在某个街角遇上时,才能找回这种记忆中的甜味。

蒸蒸糕是人人能做但无人去做,而太白酱肉的消失,则是由于人人有心做而不会做了。

太白酱肉的得名,有说是因为产自李白的家乡江油青莲,也有说是由李白献给皇帝的家乡名菜太白鸭演变而来。

△图/视频截图

和普通腊肉相比,以未沾过生水的前夹心腿肉用曲酒、盐巴、花椒擦抹腌制的太白酱肉色泽素白,光泽油亮,满口酱香,而且无需窖藏,被誉为“成都火腿”。

△图/视频截图

虽然现在市面上能找到包装封好的太白酱肉,但正宗的腌肉秘方,却是只有研制者邹瑞麟大师的家人和闭门弟子才知道。

这道张大千、徐悲鸿、巴金等无数名人都喜爱的成都冷菜,也许也只能成为老一辈记忆中的原味了。

精美从不掉线的江浙菜

八十年代末的上海滩烹饪界,是“八大金刚”争霸的天下。

八位大佬——新雅粤菜馆的卢兆祺和姜介福、扬州饭店的莫有财和李耀云、绿杨邨的林万云、梅龙镇的徐正才、上海老饭店的李伯荣,以及红房子西餐馆的徐祖莲。

在富贵鱼镶面、荷叶粉蒸鸡、腌鲳鱼、松仁玉米、虾子大乌参等经典精品沪菜里各怀绝技,那是老饕们最幸福的年代。

△荷叶粉蒸鸡

而现在,逐渐凋零的不仅是功力炉火纯青的师傅,还有越来越难寻觅的好原料。

以上海老正兴菜馆独创的青鱼秃肺为例,要以5斤以上的大乌青鱼活摘鱼肝,死鱼的鱼肝发苦,对原料的新鲜程度就是做好菜的关键。

每一份青鱼秃肺需要用上15至20条青鱼的鱼肝,处理时稍有不慎弄破鱼胆,则整锅报废,前功尽弃。

食客形容青鱼秃肺口感丰腴,“状如黄金,嫩如脑髓,卤汁浓郁芳香,入口未细品,即已化去,余味在唇舌之间,久久不散”。

可惜好鱼难觅,这道比鹅肝还肥美的上海菜也只能黯然离场。

说到因为太精细而被时代抛下的江浙名菜,临近的苏州也很有发言权:

对烹调火候极其讲究,要分好几次起锅的白什盘、前期准备就要几个小时,将肉末用针尖一点点塞入豆芽的豆芽塞肉;

爱吃鸭的南京人发明了乳白光润的美人肝,将鸭肠上的胰白一点点抠下来,积累四五十只鸭子才能炒出一盘;

△美人肝/视频截图

至于甜品,无锡菜中的杏仁葛粉包也是再难觅寻的滋味,晶莹剔透的杏仁霜粘稠顺滑,葛粉包软糯弹润,配上点点桂花瓣,清雅醉人。

除了因为费时费工、材料罕有而没落的细菜,面向普罗大众的市井小吃也因为替代品太多而神隐,香脆酥松的老虎脚爪、金黄厚实的羌饼、绵软清香的粢饭糕等等,渐渐成为人们怀旧的符号。

花时间不吝啬的广东菜

广东人在做饭方面,从来不吝惜时间。粤菜中最精致的流派,要数源自广东南海的太史菜。

太史其人,是清朝末年的进士江孔殷,因为其口味刁钻挑剔,使手下的厨师锻炼出名满广东的好手艺,开发了一系列极尽精巧之事的菜式。

当时的江府可以说是广州城美食的风向标,一出了新菜,大大小小的饭馆就开始打版复制,享受的是初代网红的待遇。

抗战后,太史公皈依密宗,改行茹素。太史公虽然远离饕餮,但江湖上依然流传着他的菜谱。

比如初秋时令的五蛇羹,五种蛇蒸熟后撕成细丝,加入鸡肉丝、鲍鱼丝、菊花等十几种配料熬羹,配薄脆、柠檬叶丝进食,荤素交融,丝丝入扣。

太史蛇羹

而另一道太史菜虾籽油皮,就是粤菜“粗料细做”的典型代表。

农历七月初时摘取还未长肉的柚子,务求柚皮厚而不涩,在多番浸泡榨水之后,加入上汤焖八小时,再淋上炒制虾子和蚝油著称的酱汁,鲜甜无比。

太史菜非常讲究,只听菜名便已令人垂涎三尺。

用一只鸡熬煮八片豆腐的太史豆腐、只取大腿肉先爆后炖的太史田鸡、用鸡蛋清做皮形似小笼包的富贵石榴鸡……

与其说是在搞吃饭,不如说是在搞艺术。

△图/视频截图

广东的另一大菜系潮汕菜,也有许多一度红火却濒临失传的功夫菜。

比如卖相清秀的玉枕白菜、用白鳝和五花肉精加工制作的龙穿虎肚、绵烂香甜的金瓜芋泥、用猪肉来做甜品的肴肉糯米饭等等。

△图/视频截图

这些风趣的优雅,终究抵不过时代巨轮的滚滚向前。

那些望着眼馋的年轻人,只能在视频网站上看看头发花白的名厨做的复刻视频,一边吃着用调料包制成的、全国都一个味道的外卖饭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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