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020年4月2日，傍晚有雨。
2020年4月3日，小雨。
雨丝密密如织，洇在薄薄的山雾里。
从前只知道雾，叫做雾，到了太姥山才知道，雾，还有个动人的名字，叫，山岚。
它是一位行走的仙姑，衣袂飘飘间，拂过山峦，拂过绿树，拂过溪流。
所到之处，山更青了，水更透了，树更绿了。
仙姑看到山间颜色太素了，于是，抖了抖手中提着的篮子，篮子里的七色花，挟着香风，纷纷扬扬洒下来。
飘扬的花朵落到了山间的石缝里，草地上，落地生根，开出了更加艳丽的花朵。
雨天不采茶，太姥山间极为安静，仿佛世外桃源一般。
不知名的树，开着米白色的花，远远望去，一树繁花，细细盛开。
长尾鸟在茶园畔的竹林间呢喃，啾啾啾，哂哂哂，仿佛情人间的侬侬软语。
站在这片风景里，天地空旷，好似自己也化作了景中的一物，不觉痴了。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想起每晚下山的路上，总是雾霭朦胧，在车灯的照耀下，左一团又一缕，如顽童般扑面而来。
下到500多米处，雾渐渐浓了，远灯一打，白茫茫一片，更加看不清楚道路。
后面跟上来一辆车，也开得极慢，跟着我们开。
十几迈的速度往下挪，到了300多米的地方，雾渐渐淡了，散开了。
再往下，雾越发淡了。
可见，这雾是山雾，是有一定高度的高山上才能生成的。海拔低一些的地方，这雾便没有了。
想来，这亦是高山去雾出好茶的一个例证了。
到了夜间，雾浓，正好让睡眠中的茶树们，畅快呼吸，把白天通过光合作用吸入身体里的能量，吸收转化，分解为二氧化碳和水，排出体外。
白天光照够，夜里温度与湿度够，睡得好，茶叶自然品质好。
《2》
连续下了一天的雨，非常担心清明节也会有雨。
如果那样，就没有正宗的清明白牡丹喝了。
3号的一整天，村姑陈和李麻花化身成为气象学者，一个不停查资料，查天气变化的轨迹，查历年太姥山清明节的天气情况，希望从惯例中能得到指引。
另一个则变身采访达人，抓住茶厂里的茶农，帮工，一个一个问过去，太姥山清明节下雨吗？往年天气情况如何？你帮我看看这天气，预测一下明天会下雨的概率有多少？你们长年住山上，看云就能推测天气吧？
最后李麻花被人从厂里赶出来了。
原因是，她发动了四五个工人，一齐站在窗口看雨，看云，帮她预测明天清明节的天气。
雨天黑得快，在这般的焦灼不安中，傍晚来临了。
S师傅被李麻花从厂里抓出来，彼时他正在做账，算春茶季到现在花了多少钱，一堆电费和工人的单据摆在桌面上，粗黑的手指在计算器上按得啪啪响。
李麻花把S师傅请到三楼，站在阳光房里，叫他看天上的云。
S师傅莫名其妙，看了半晌，说，天上的云有什么好看？
李麻花说，你看这云，明天会不会继续下雨啊？
S师傅只沉默了一秒，开口道：“明天肯定雨停”。说完头也不回就走了，继续去跟账本战斗。
听到这般斩钉截铁的回复，心情一下子大好。
她下来边喝茶，边总结：看来这做茶，还要懂点天文地理知识才行。若无法预测天气，天气好的时候没有准备多做点茶，天气差的时候又盲目备下了人手，岂不是要把厂子搞砸了？
“嗯”，我说，“是的。你没见到古代那些有名的术士，每个人都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么？像是袁天罡这些人，哪个不会夜观星象。诸葛武候还被人称作“近妖”呢”。
“那你说S师傅能观云预测天气，是某星宿转世么？”李麻花脑洞果然很大。
翻了她一个大白眼。
听到她这句话，我不会气死，但诸葛亮肯定会。
《3》
4月4日清明节的当天，阴。
设了6点的闹钟，拉开窗帘一看，没雨，还有凉风习习，可开心了。
上山的路上，已经偶尔可见有人在放鞭炮，放烟花了。
李麻花大惊，说，现在不是提倡不放鞭炮了么？四川的森林大火才消停，这里的人都不吸取教训的么？
这家伙虽然有时候有点二，但这话说得还是蛮有道理的。
想起古时的一个重要节日——寒食节。
在冬至之后105天。算下来大概就是清明前一两天的样子。
最初的时候寒食节叫做“禁火节”，源自于上古时代的人们对火种保存以及更改的旧俗。
古代消防救援水平低下，人们的房舍又多为木结构，怕的就是火。而寒食节前这段时间，系初春，雷电多，容易引发山火。且空气干燥，家里保存的火种也容易引发火灾。故人们在这段时间，家里不生火，只吃冷食。
到了重耳烧死介子推的时候，为了纪念这位忠臣，便把禁火节改为寒食节。
（李麻花：左不过就是君王收买人心的做法罢了。）
寒食节（禁火节）的存在，也说明了，清明时节的气候与其它的季节，是大大不一样的。
这是一年当中空气相对干燥的一个季节，也是雷电频发的季节，更是容易生成强对流天气的季节，当然，也是容易倒春寒的季节。
受了干燥空气与寒冷天气的双重影响，这时节生产加工的茶叶，品质是极佳的。
尤其是清明这一天，是仲春与暮春相交的节气，太阳黄经达15°，在气象学上，是阴气减弱、阳气生发、世间万物“吐故纳新”，大地呈现草长莺飞，春暖花开之势的好日子。
从清明之后，植物的生长发育，将会进入第二个阶段。从前只是萌芽抽条，现在却是大量生出叶片的时候了，“绿叶成荫子满枝”已经可以期待。
故而，民间有喝明前茶的习俗——在曾经垄断过中国茶叶半壁江山的绿茶体系里，一旦过了清明，那茶就一天粗老过一天，价格差了一大截。
于是便有了世人常说的那一句，明前茶，贵如金。
当然白茶与绿茶的情况有相似，也有更多的不同。白茶明后也是可以采摘可能喝的，还有春寿眉中的明星茶“谷雨茶”，仍是极具风格与品质特征的。
但，清明，这特殊的节气，赋予的特殊内质，仍是让清明节的白牡丹，成为了白茶当中的一张金字招牌。
历久弥坚。
《4》
真正的清明白牡丹，产量并不高。
因为大多数茶厂，都放假，让工人回家扫墓。
只有S师傅这种愿意付加班工资，让工人早上回家扫墓，午饭后进来工作的茶厂，才有正宗的清明白牡丹。
当然，一天只工作半天，产量肯定跟平时不能比。
采茶的茶农也是，清明的早上，照例是去扫墓祭祖的。等回家吃过午饭，才提了篮子上山去采茶。
只采半天的茶，产量当然也是跟平时不能比的。
还有一些茶农，城里的亲戚回乡下来扫墓，顺道做客，下午的半天也上山采不了茶，在家招待客人去了。
故而，真正的清明白牡丹，产量是少之又少的。一年就那么点成品茶。喝过，也就没了。
话说今天山上是真的冷啊。
我们满山遍野去拍采茶，结果都没几个人。清风雅静，唯有风声与鸡鸣。
抛荒茶园里的那家三角恋，又有了新变化，成为了四角恋。一只母鸡带着四只公鸡，午饭后一齐出来溜弯。妥妥的母系氏族。
高山上的风，是一阵一阵的，又急，又冻。
饶是我们包裹严实，穿着长款的厚厚的羽绒服，仍然冻得透心凉。
风吹来的时候，必须要把衣服上的帽子翻起来戴上，才能扛得住那一阵阵的寒风。
难怪老苏会写：“料峭春寒吹酒醒，微冷”。这种倒春寒天气的山风，还真是很冷很冷。
采茶没采几颗，手就冻僵了。脸也吹僵硬了。然而这种让人很不舒服的天气，对白茶来说却是极好的气候。
有风，温度底，茶树发育慢，虽然会影响产量，却可以生成丰沛的内质，生成丰富的花香。
故而，茶农们虽然在这种寒冷到冻人的天气里，辛苦地采着茶，却不会报怨，反而希望这种天气能持续几天，让茶树更好的生长发育。
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茶贱愿天寒。
农民的心思，一千多年来，就没有改变过。
一叹。
《5》
看了一会儿采茶，便去挖笋了。
这是我们从春茶季第一天开始，就特别想做的事。今天因为清明放假的原因，终于做成了。
在那瑟瑟冷风中，我们挖着早已经从土里冒出小尖尖来的笋，李麻花负责刨，我负责拍照。
她恨曰，为什么跟你在一起，我老是做男人做的事。
我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也不是随便一个人都可以当我的司机兼保镖的，你感恩吧。
竹林里风穿行得更快，更冷。
呆了一小时，我们抱着剥好壳的嫩笋下山了。打算找个小店，炒一盘笋炒肉去去寒（解个馋）。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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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村姑陈
